学长在毕业时,就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与学校学术纠缠不清。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在他离开京城大学的第四年,竟然就做起了入室当贼的勾当!
他捏着从保安大叔那讨来的钥匙,警惕的快速左右看了好几眼,才敢蹑手蹑脚的打开安保科办公室的铁皮大门。
学长知道祈行夜一向人缘不错,不管谁都愿意和祈行夜做朋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便利,只是和门口的保安说了句是祈行夜想要的,保安就毫无戒心的把钥匙递给了他。
当然,用的是祈行夜的建议:和保安说,是要送箱啤酒过来。
没有开锁本领的学长,依靠着祈行夜的名字得以顺利进入。
安保科办公室没开灯,窗户爬满藤枝挡去了外面仅有的路灯光亮,室内一片彻底的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学长心惊肉跳,太过紧张还差点被绊倒摔在地面,他不敢开灯,磕磕绊绊摸到电脑,但卡死在了密码一项上。
一般的工作用电脑虽然都设有密码,但为了使用方便,大多数人还是会保持“123456”的初始密码,或“666”“888”.
学长把自己能想到的常见密码都试了个遍,也随着屏幕上提示的“密码错误”而越发急出了一身热汗,手忙脚乱中连脸颊耳朵都烧得发疼。
更雪上加霜的,是鲜红的提示:密码错误,只剩一次机会。
这时,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以及几人细细碎碎交谈的声音。
是巡逻的安保。
学长吓得一僵,惊恐在电脑前不敢动弹。
走廊上的安保人员边聊天边逐渐靠近安保办公室,手电筒的灯光从窗外晃进来,正好从学长身上晃过去,吓得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好半晌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神智,哆哆嗦嗦的往椅子下面钻。
“嗯?办公室没锁门?”
安保人员疑惑靠近,推门查看:“主任还没走吗?”
说着,他走进来,手电筒晃过。
杂乱的光亮中,学长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抖着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在他的视野中,安保人员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他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下安保的腿和鞋子。
“电脑怎么还开着?”安保人员奇怪。
学长一惊,随即懊悔。
他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忘了关电脑了!
电脑屏幕亮着幽幽冷蓝色光芒,成为昏暗办公室内唯一的靶子。
安保人员伸出手,逐渐靠近电脑。
而留在门边的人,也摸索着准备去打开电灯开关。
学长睁大了眼睛,只觉一股热流涌向大脑,耳边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咦?”
头顶的安保忽然惊奇出声。
学长瞬间僵硬。
“这怎么还有一箱啤酒?主任的?”
“啊,那个,好像听侧门的老刘炫耀说交了个大学生朋友,那学生特别大气,还给老刘送了箱酒。”
同事挠了挠头:“是不是这箱啊?”
安保人员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
原本伸向电脑的手,也转而伸向啤酒箱:“既然是老刘的,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这大半夜的,巡逻多没意思,谁会跑到这来偷东西?又不是财务室。”
他向同事挤挤眼睛:“怎么样,喝点?”
同事:“这是老刘的……”
“老刘的就是大家的!”
同事也嘿嘿笑着走过来。
两人将办公桌和电脑
抛在脑后,笑着拿了几罐啤酒,心满意足的转身准备离开。
学长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嗯?”
安保停下脚步,疑惑转身。
学长心脏立刻被提起来。
同事:“怎么了?”
“没什么。”
安保笑着摇摇头:“主任自己走的时候忘关电脑了。”
他顺手关了电脑,注视过电脑亮光的眼睛再难以在黑暗中视物,轻巧转身,走向在门口等他的同事。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学长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对方杀个回马枪。
直到走廊上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行渐远,手电筒的光亮也被一并带走,这一方空间重新恢复黑暗。
他才终于敢长舒一口气,绷得紧紧的心弦松懈下来,顿时脱力摔坐在地面,颤抖着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手软脚软的学长苦笑摇头:做贼可比学习要难多了……太可怕了,心脏快爆炸了。
他哆嗦着手,赶紧联系祈行夜,向他求助电脑密码。
学长本来不报什么希望,已经在脑海中过筛子,想哪位同事有可能帮上忙。
就算他再信任祈行夜,也不觉得对方能远程操控解决问题。
商南明瞥了眼祈行夜的屏幕:“需要技术支援吗?”
“不用。”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笑了:“学校这种纸糊的安保,还用不上技术支援。用脑子就能支援了。”
左秋鸣:“?”
祈行夜很快拨通学长的电话,远程指挥他坐在办公椅上,向办公桌看去,问他:“看见什么了?”
学长茫然:“应该看见什么?”
祈行夜:“现在需要使用密码的地方太多,大多数人都记不住,要么全部使用同一个密码方便记忆,要么就会在触手可及之处记下密码,方便自己随时查找。”
他笑问:“学长,安保处主任的手臂有多长,你还有印象吗?想想,如果你现在和他是一个体型,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是哪里?”
学长按照祈行夜所说努力回忆,伸手翻找:“茶杯,日历,笔记本,工作报告……祈哥,我没看到?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
祈行夜让学长拍照片发过来。
随即一眼锁定茶杯……垫。
“翻翻茶杯垫下面。”
祈行夜:“杯垫高于桌子一毫米。”刚好是一张叠起来纸条的厚度。
学长依言行事,真的在茶杯垫下面翻出一张反复沁染茶渍又干涸的纸,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所有秘密。
从电脑到保险柜,从家门密码到银行卡。
安保主任:有安保意识。但不多。
学长惊喜:“找到了!”
“差点以为要失败了,竟然真的在这。”
祈行夜笑着摊手:“既然安保办公室经常帮学校□□,那如果有人自杀或在学校周围受害,也一定会在那里留下记录。”
“学长,找到后立刻告诉我。”
学长笑得自信满满:“祈哥你放心吧。”
没想到他连做贼都这么有天赋。骄傲。
祈行夜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宿舍。
出事的444宿舍已经有人来检查翻动过,能提供情报的东西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被翻找得凌乱的宿舍中,大多数只剩下私人物品,一眼望过去难以找出对他们有价值之物。
左秋鸣头疼:“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负责的人,说服他协同调查,资料共享?”
“不用。”
祈行夜利落带上手套,走向出事女生的
床铺:“雁过留痕,只要它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更何况,这起案子本身并没有得到重视,常规世界的调查方法根本无法提取出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女生吓疯被送去医院之后,负责的人虽然已经检查过宿舍,但更多侧重于谋杀,恶作剧,蓄谋惊吓或女生自己胆小被惊吓等等原因,不知道污染的存在,也不相信女生真的遇到鬼被吓疯。
完全没有针对科学之外的原因进行调查。
不过,这也方便了祈行夜,他所需要的所有证据,都还被保留在宿舍中。
他无视上床梯子,手掌握住床围栏杆猛然发力一荡,便敏捷跃上床铺,轻盈落脚,目光严肃一寸寸审视。
女生出事被接走后,她的床铺也维持着当时的凌乱,大片大片的汗渍和眼泪在被褥上形成印记,墙上也残留着抓挠过的杂乱痕迹,或轻或重,劈断的指甲在墙上留下血痕。
所有分散的痕迹都在祈行夜眼中重新组建,痕迹与痕迹辉映,从二维到三维,在他脑海中重现当时的情景。
不论女生看到的污染物究竟是何种模样,那一定吓坏了她。
在真正堕化之前,她的情绪就已经彻底崩塌,被超越认知极限的事物扯断了精神那根线。
歇斯底里的嘶吼,挣扎,哭泣,紧紧盯着污染物不敢移开眼睛……
祈行夜忽然皱了下眉,凑近床铺最角落的位置。
这里留下的痕迹是最多的,几乎一整块墙面都被挠花露出了下面的水泥,粉末散落床铺,有些已经被染得殷红。
“带密封试管来了吗?”
他伸手向后:“递给我,你们退后。”
左秋鸣不明就里,商南明已经明白了祈行夜的意思。
“你找到了污染粒子?”他平静问。
“不……比那个更好。而且更糟。”
祈行夜屏息,将墙壁上已经氧化得发黑的血痕中,小心将他看到的颗粒夹起。
落入密封试管。
他转身,向商南明晃了晃试管:“染了血,分辨不出具体颜色,但要我猜——衔尾蛇结晶。”
商南明猛然沉下眼眸,怒意欲发又瞬间压制于无痕。
“不一定是延伸案,也有可能,是污染物携带了结晶粉末。”
污染计数器忽然发出示警,商南明和左秋鸣身上的计数器同时响起,尖锐急促得令人心慌。
商南明侧身,看向距离自己不足一公分的窗户。
“我这边也有收获。”
计数器被他拿起,靠近窗户又远离,显示的浓度系数也升高又降低。
最终稳定在E级。
——污染物来过又离开的证据。
并且,浓度最高处在窗户附近。
“我这里也有一个坏消息,同时也是好消息。”
商南明关掉计数器示警,转身看向祈行夜:“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污染物来自山林。”
不论是宿舍楼时男生所说的“遇鬼”名单,均分布在靠近山林的几栋宿舍楼,还是女鬼对鬼魂判断的佐证,现在都在确凿数据下盖章。
祈行夜微皱眉头,思索片刻,他握住栏杆利落旋身调转方向,坐在了女生最后被发现的位置。
左秋鸣:“!”
他大惊,连忙提醒:“祈侦探,那里很有可能有污染粒子残留,你会被污染的,快离开。”
“衔尾蛇,还缠不死我。”
祈行夜按照出事女生的身高塌下肩膀,蜷缩着一双大长腿,将自己委委屈屈的窝进床尾的被子窝旋,比照着墙上留下的痕迹距离,仔细调整自己的姿势。
他抬眸,定定看向前方。
丹凤眼明亮。
这一刻,他仿佛穿透时空与出事女生重叠,借助她的眼,去看她曾经看到过的景象。
四楼窗外是一片一片绵延不绝的参天古树,枝条层层叠叠,难以看清树冠。
这也同时意味着,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树冠里,很难有人发现。
那出事的女生……
很有可能,在被污染之后,污染物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藏在窗外的树冠中,始终注视着寝室的方向。
从女生被惊吓,到被发现。
人们往来进出宿舍,抱住女生安慰她不用害怕,什么都没有,鬼已经离开。
却没有一人意识到,就在他们身后上方,污染物头颅一直,一直死死盯着女生。
或许,女生也本能想要向来人求助,但她很快就发现,不论自己如何解释和示警,都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人们说不用再害怕已经安全了的时候,鬼就在人们身后的阴影中,盯着她,咧开笑容……
绝望。
令她窒息的无力。
借由女生的角度,祈行夜细细揣摩,事发的场景抽丝剥茧逐渐重新呈现。
他无声叹了口气。
“树冠。”
祈行夜指了指窗外的树木:“污染物极有可能在那里待过,应该会留下痕迹。”
如果一直跟着出事女生的污染物同样也是坠着脊骨的头颅,那在树枝丛这种地方,或多或少都会被刮下血肉骨茬。
学长那边如果能找到污染源身份就最好。如果不能,树枝也能提供第二备用证据。
祈行夜跳下床铺,脱下手套将密封试管放在书桌上,在便利贴写下对试管的嘱咐和自己的猜测,为后续处理的调查官留下线索。
笔力遒劲锋利,几乎划破纸张。
他起身,眸光不经意瞥过。
书桌上,书本还摊开着没有收拾,笔记上的注脚才写了一半,水杯里水波微微晃动。
似乎主人只是短暂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但……
祈行夜的动作也不由轻柔,生怕惊扰了这里留下的记忆。
再抬眸时,已经重新坚定。
“走吧。”
对于其他学生而言,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