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绝对不显半分暴发户的俗气,反而可以让所有置身其中的来客,都和这城堡和谐结合,仿佛他本就应该是城堡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哪怕是住惯了〖白金汉宫〗的英国女王,又或者以〖圣彼得大教堂〗为居所的罗马教皇,甚至拥有巴黎罗浮宫的路易十四世,当他们站到了〖万华堡〗内的时候,都保证绝对产生不出丝毫自豪。
正是这种不可思议的完美华丽,让沙文添感到了自惭形垢。因为〖万华堡〗本是属于光明世界的圣殿,而他,纵然已努力挣脱黑暗,却注定只能永远在灰色阴影中徘徊。
〖万华堡〗的所有一切,都和他显得格格不入,就如同水和油,永远也无法糅合在一起。
身为〖地狱刑警〗,生与死之间的巨大鸿沟使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总是和红尘世俗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但是自打回到人间之后,他却从未如此刻一般强烈地明白到,自己已经是个死去的人。
人若是不能找到合适位置把自己摆正,那么他必然要后悔的。
沙文添已经后悔了。他应该离开,他也确实立刻就想要离开,可是,他不能。
因为司马影姿还握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握得好紧,也依偎得好近。
司马影姿也是属于光明世界的。属于光明之人,往往只看到黑暗所特有的魅力,却看不见黑暗的痛苦和肮脏。所以光明对于黑暗,有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迷恋。这种迷恋既不正常,也不理性,所以它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幸福。
但它却非常隐蔽,甚至连光明本身,也察觉不出迷恋的存在。
因此,假如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任何一方,不能及时抽身而出的话,往往就是悲剧的开始。
沙文添并不喜欢悲剧,因为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太多,也亲身经历过太多。
他只喜欢大团圆的喜剧。
现在城堡大厅里也正上演着一幕大戏。然而不是喜剧,而是壮丽华美,极尽豪奢的宫廷剧。
足以容纳千人的大厅内乐韵飘飘,高高悬挂的水晶灯缓缓转动,放射出了绚丽多彩的浪漫缤纷,男女宾客们双双对对,纷纷邀请舞伴下场一展身手。然而无论是谁,都无法掩盖得过威廉与伊希斯的风流逸彩。
他们俩正是这出宫廷剧的主角,扮演着站立于万人之上的王子与公主。
流光逸彩,璀璨华美,威廉与伊希斯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那优雅舞步里所蕴藏的,绝对不仅只是精湛技巧。惟有真正沉浸于甜蜜恋情中的爱人,才能够拥有如此随心而发的舞姿。轻快舞曲渐入高潮,因爱情而发的灿烂光辉与洋溢激情,亦如涟漪般一圈圈向外荡漾而开,将全场宾客感染俘虏。
他们停下舞步,围拢在侧,为威廉与伊希斯而目弛神醉。无论他的身份本来多么特别,多么高贵,可是在威廉与伊希斯面前,此际亦只能归于平凡。因为这世界上本就有种人,是天生就高高在上,天生就该受万众景仰崇拜。
毫无疑问,威廉与伊希斯正是这种人。不管走到那里,他们都会立刻成为瞩目焦点。更何况,此际的他们看起来,比真正的王子与公主更像王子与公主。
大厅里所有的男男女女们,全都没有注意到司马影姿和沙文添。所有目光,都已被威廉歌美斯德阿冯索与伊希斯李查德曼安德森女子爵二位牢牢吸引,无一例外。
司马影姿同样不能例外,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她与沙文添相互紧扣的手指,已悄悄松开。
沙文添黯然轻叹,随即向后退开。一步、两步、三步……直退到墙边角落处才站定。缤纷灯光纵然映照全场,却总是无法进入他身周半米以内。若有若无的一层灰色阴影,筑就了谁也触摸不到,可是又确实存在的墙壁,把他和场中的光明快乐相互隔绝。
欢声笑语,华彩乐章,似乎都和沙文添无关。他斜倚在墙角,冷眼旁观。眼眸里流露的,已分不清是悲哀,还是漠然。
他只希望司马影姿能永远留在光明,别沾染到自己的灰色,更别被自己扯入黑暗。
美好事物总是来去匆匆,难以挽留。乐曲再美妙也终于有演奏完毕的时候。一曲舞罢,惊天动地,似乎能把房顶也揪翻的掌声雷鸣般响起。威廉牵着女子爵,深深鞠躬以谢,然后微笑着分开了拥上来的人们,径直向同样正在鼓掌的司马影姿走去。
“亲爱的司马小姐,欢迎光临〖万华堡〗。作为此地主人,在下衷心希望您今天晚上能够放开拘束,尽情享受这个不平凡的美好夜晚。”
“感谢您的好意,阿冯索先生。”已从刚才沉醉中恢复过来的司马影姿微微恭身,借机仔细打量眼前这对金童玉女。带有浓厚复古味道,却又同时具备新鲜时尚气息的深蓝燕尾礼服,使灯光下的威廉看上去显得风度翩翩,尽展成熟魅力。他挽着安德森女子爵,神情显得既轻松又娱快。而今天晚上的女子爵虽则依旧黑纱覆面,却也不再穿着那套保守的黑色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裘端庄中亦不失热烈的红色旗袍。将女子爵迷人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的柔软丝绸缎面之上,以紫堇色丝线绣出了朵朵盛放的牡丹,不仅将她的柔媚风姿表露无遗,更把古老东方神韵与其本来所有的冷艳神秘,融和为一,再也不可分割。
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多余动作。光是这么随随便便地走出来站着,已是全场惊艳。
“不过希望您别忘记,今天晚上我是作为特别保安顾问,而不是客人而来到〖万华堡〗的。在拍卖会开始之前,请恕我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呵呵呵,放轻松点吧,司马小姐。”威廉微笑道:“无论在下还是子爵夫人,对您的工作能力都从未抱有怀疑,难道您自己反而信不过自己?当天在下曾经说过,希望能够得到与您共舞一曲的荣幸,不知道,这小小心愿现下可能得到实现么?”
“对不起,阿冯索先生。”司马影姿后退半步,道:“今天晚上的第一只舞,我想和我的朋友一起跳。或许,您可以稍等?”
“哦?请问,这位能让司马小姐首先陪他跳第一只舞的幸运儿,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威廉略带好奇地问道。司马一怔,方才醒觉沙文添已离开了自己身边。她急忙回首四顾,迅速从人群中找到了大多数人都会漠视的地狱刑警,不由分说地将他从灰色阴影里拉出来,带到了辉煌灯光下。
“阿冯索先生,我为您介绍。他是沙文添,我的好朋友。”
“很高兴认识您,沙先生。”威廉热情地率先伸出手,道:“在下是威廉歌美斯德阿冯索。当然,您要是嫌名字太长不好念的话,可以直接叫在下威廉,朋友们都这样称呼在下。”
沙文添犹豫片刻,也伸手出去,和威廉握了握。“我想,还是应该叫您阿冯索先生比较合适。”
“哦?沙先生难道觉得我们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么?”
“阿冯索先生是世界级名人,而我则默默无闻。而且,我认为能不能成为朋友,也不是立刻就能决定的。在您真正认为我值得成为您的朋友之前,请允许我仍然称呼您为阿冯索先生吧。”
“呵呵呵,说得好,沙先生。”威廉微笑着点头,道:“不管最后能不能成为朋友,我们总是相互认识了。那么,在下也非常荣幸地,同时向您介绍这朵迷人英格兰玫瑰。欧洲最古老家族安德森的最后继承人,伊希斯李查德曼安德森子爵夫人。”
女子爵矜持地抬起手,手背向上。沙文添迟疑了两三秒,牵起女子爵的手放到唇边一吻,道:“同样很高兴认识您。子爵夫人”
“不必客气的,Seventeen先生。”女子爵隐藏于黑纱后的嘴角优美上翘,道:“〖奥西里斯之冠〗能够保得住不被匪徒抢走,我早应该向您道谢才对。假如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陪您跳一只舞好么?”
“多谢妳邀请,不过我实在对跳舞很不在行。”沙文添自嘲似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半旧皮鞋,道:“而且,我也不想自己被嫉妒的怒火烧死。”
“假如您继续独占司马小姐的话,那么被嫉妒怒火烧死,相信将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女子爵一笑反驳。她再度抬手,主动将沙文添拉过来揽住了自己的腰肢,向司马影姿点头问道:“司马小姐,把沙先生借给我一会儿,可以么?”
司马影姿咬着嘴唇,强笑道:“子爵夫人,您请便。”
此时,经过短暂休息,大厅上空又再度响起了节奏快速热烈的旋律。在小施特劳斯的华丽舞曲《风流韵事》驱动下,沙文添身不由己,与女子爵一起踏入舞池。
自然比不上刚刚威廉和女子爵的美妙,但是远远地看上去,他的动作仍然堪称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难看出丑之处。不知内情的人很难相信,在这刻之前,沙文添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跳过舞。
或许他不是真的做不到,只是潜意识认为自己做不到罢了。
威廉眯起眼睛,似乎很有趣地欣赏着。忽然,他微侧过头,向司马影姿道:“应该说,他们配合得还不错,对么?”
“对不起,阿冯索先生。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保安方面的问题必须过问,请恕我失陪。”司马影姿硬巴巴地抛下一句便转身欲走,却随即被威廉拉住。
“保安方面事情迟下再说不迟。司马小姐,您好象有点不大高兴,对么?”威廉神情似笑非笑,看得司马影姿几乎想踢他两脚。女警官板起了脸,道:“我心情怎么样,似乎用不着您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