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俞翕又让木灵儿给白桃用了安定心神的药物,白桃一觉醒来后,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
宫女给她端来饭菜,她一口不吃,只是坐在床榻上,望着衣架上的那身白衣发呆。
焦头烂额的宫女不敢去找应咺,只好找来了木灵儿。
看着目光呆滞的白桃,木灵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连黎侑离世时,她也只是悲伤那么两天,然后便振作起来去攻打魔界,可如今的白桃,眼底寻不到一丝光亮,颓然得似一具死尸。
木灵儿轻抚着白桃的手,柔声道:“阿桃,吃些东西吧。”
白桃木木地转过头,见是她来了,眼睛一红,哑着声音说:“应咺......他早就知道师父会死于万花结,可他没有告诉我。”
关于昨夜的事情,宫里愣是没传出一点风声,木灵儿听了后,也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桃了。
半晌,木灵儿叹了口气,劝道:“我知道你伤心,可就算再伤心难过,也得先顾好身子。”
白桃默默地盯着木灵儿好一会儿,淡淡地说:“你不懂......”
语罢,她又转过了头,呆滞地盯着那身白衣:“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师父,可我是那样可笑,甚至就连刀刃都挥错了方向。不知道他看着我拼命杀敌时,是不是像看着一个笑话一样。”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太子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可他逼迫玄青自尽,瞒着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师父送死,他是那样冷血!”
白桃脸上毫无血色,可双目通红,尤为恐怖。
她死死地握着拳头,因为过于用力,又将伤口扯裂,血液染透了手上的纱布。
她咬牙切齿道:“我昨夜恨不得杀了他,然后再自尽!”
木灵儿捧着她的手,安抚着她:“可你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你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如今倒是后悔得很!”
“阿桃!”木灵儿叹了口气,“如果天尊还在这世上,他会希望你这样做吗?天尊煞费苦心地重新关闭万花结,不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吗?”
白桃眼中的泪簌簌地花落在枕头上,冷冷地说:“师父早该知道,若是没了他,我也活不了。”
知道木灵儿忙碌,白桃不敢多耽误她,随意的扒了几口饭以后,便让她离开了。
沭阳宫里里外外又增加了不少天兵,没日没夜地围着沭阳宫,宫外被设下了禁制,宫内所有的尖锐物品被尽数撤出,就连赤霄剑都被重新封锁到了乾坤塔里。
白桃再没出过沭阳宫,也不许任何人进入沭阳宫,除了木灵儿和送饭菜的宫女,没有人能够见到她。
木灵儿每天不断地劝解她,开导她,可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
朝阳宫里也是如此,宫里宫外重兵把守,饭菜怎么进去的,就怎么被送出来,只有在深夜时,应咺会换上一身玄衣,飞身到沭阳宫的墙头上,静默地立在夜色里,凝视着窗纸上倒映着的那抹残影。
他们二人似乎都在用这种方式折磨着彼此,惩罚着自己。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四月中旬,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不寻常,流言惊动了穆琮,他丢下花族中所有事务来到天宫,却看见白桃站在南天门门柱下等他,应咺就站在她身侧,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穆琮在应咺面前停下,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穆老前辈无需见外。”应咺将他扶起,“今日穆老忽然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臣只是许久没有见到外侄女,特意来看看罢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穆琮看向白桃,神色复杂,“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白桃笑笑:“日日行军打仗,若还长胖了,这才奇怪吧?”
“穆老说得没错,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些。”应咺望着她,眼中噙着苦涩。
白桃淡淡地笑着,没说什么。
见他们二人之间并不像传言那般关系决裂,穆琮松了口气,对白桃说:“如今百花谷的花都开了,族民们酿的百花蜜也可以吃了,一直听说你爱花又爱吃甜食,可有想法和我一同去谷里看看?”
“难得外舅还惦记着我,今日特意来寻我回去赏花吃花蜜。”白桃挽住了穆琮的胳膊,有些为难,“只是我最近还在寻找让师父醒来的方法,实在没有心情去赏花。”
穆琮叹了口气:“你因为天尊的事情又是劳神又是操心,是我这个外舅做的不好,竟然这个时候才来探望你!”
“外舅不必自责,花族本就事务繁忙,我不但没有帮上忙,还让外舅操心。”白桃挽着他的手紧了紧,“外舅最近可好?族里一切可还好?”
“一切都好,说起来,还要感谢太子殿下的帮助,若不是他鼎力相助,我花族今年只怕会因为战事亏损不少粮食。”
闻言,白桃淡淡地看了眼应咺。
接触到她的视线,应咺心里一紧,忙道:“穆老谬赞了,花族是天界的一部分,族里的事情晚辈当然会放在心上。”
“还有一事,臣想问问太子。”
“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穆琮神情颇为严肃:“要打开万花结,就必须要阿桃的血,我听说炎广是用锁妖塔里的血将万花结打开,可锁妖塔一直在乾坤塔中,究竟是何缘故到了炎广手中,你们二人可有查明?”
应咺说:“此事本来在当时就要严查,因为战事才拖到了现在,我和父亲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准备先调查值守的天兵和宫女。乾坤塔守卫森严,又是司命亲自设下的禁制,要想进去是难上加难,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穆琮很满意他的回答,点了点头,对白桃说:“我早知道你不愿和我回去,给你带了花蜜和吃食,等会儿让宫女给你拿回去,记得吃。”
“多谢外舅。”
“不必谢我。”穆琮望了眼应咺,“还有,给你写的书信好歹看一眼,不要每次都让太子殿下代回书信,还叫人家念给你听,像什么话!”
应咺拍了拍白桃的肩膀,笑道:“穆老不必责怪阿桃,作为她的丈夫,我很乐意为她做这些事情,她能够放心让我代笔,我很开心,并不觉得麻烦。”
白桃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局促一笑:“我这是替外舅着想!我写的那些字,除了师父,真的没有人能够看得懂。外舅事务本就繁忙,还要因为我的信浪费大半天的工夫,多累啊?”
“你啊你......你难道比天界太子还忙?”穆琮笑得开怀,虚虚地指着白桃,“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穆琮都没有坐下喝杯茶便离开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白桃思绪复杂。
穆琮离开后,白桃立刻与应咺拉开了距离,拱手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太子殿下相助,书信的事情,日后也还是劳烦太子您费心了。”
应咺看着眼前冷漠的白桃,心口抽搐地疼,见她要走,下意识地想拉住她。
白桃侧身躲开了他的手,眉心微蹙,有些不满。
“之前我帮你回信,是因为每次送到你宫里的信件你都不曾看过,我不想让穆老担心你。”应咺将手收回来,有些无奈地说,“就像你不愿让穆老担心你,所以找我演着一出戏,可他日后总会发现端倪。”
“不久之后,三界会趋于稳定,那时提出和离,外舅也不用操心了。”
“你......”应咺一哽,神色黯然,“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
白桃抬首,沉默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黝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她心中尚且还住着一人,即便如今与那人生死相隔,她也并不打算就此放下,又如何能接受他的心意呢?
对于她的沉寂,应咺只觉得一阵心慌,连忙尴尬地笑笑:“罢了,你身上还有伤未好全,我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吧。”
白桃开口道:“我找到了一本书,书上记录了一种方法,能让师父醒过来。”
应咺一愣:“什么方法?”
“很难解释。”白桃定定地看着他,“不过,我需要向你借一个东西。”
“好!”
白桃一笑,“我还没说是什么。”
应咺目光坚定:“只要我有,不论是什么,我都给你。”
白桃指了指他腰上别着的七星龙渊,应咺会意,一把扯下剑,递给白桃,叮嘱道:“不要受伤。”
白桃接过剑,望着应咺,扬起一抹微笑,在四月晴朗的阳光下,温暖明耀。
“告辞。”不待应咺再说什么,白桃径直转身离去。
南天门外的广场上,应咺望着她离去,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如果黎侑醒来了,一切会不会回归原位?
他和白桃是否又能像从前一般无话不谈?
他们......或许还有将来。
他开始期待得到白桃的谅解,让他们二人能够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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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应咺去了沭阳宫,出乎意料地,沭阳宫大门敞开,门口堆着一摞书册,白桃似乎不在宫里。
应咺拾起一本书,翻看着问值守的天兵:“太子妃今日晚膳用得多吗?”
“太子恕罪,太子妃不曾回来用晚膳。”
应咺翻书的手一顿,望着手里的书本,心里腾升出一股不安,“她没回来?”
天兵摇头:“自从今早外出后,太子妃都不曾回来过。”
“这些书是她看完了的?”
“其实乾坤塔里的书太子妃早就看完了,不过她又要求我们全部再送一次,这些是今早送过来的,太子妃还没动过。”
应咺再三确认道:“你确定那些书她全部都看完了?”
天兵肯定道:“是的。乾坤塔中珍藏宝典三百余册,太子妃在三日前就全部看完了。”
应咺心头一颤,立刻扔下书,跌跌撞撞地往听雨阁跑去。
她根本没有找到方法唤醒黎侑,否则,又怎还会让人继续送书过来?
应咺飞快地跑着,根本顾不上什么规矩和形象,跑得发冠都散了,衣衫都乱了,只怕再晚一刻,就一切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