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她是“奥高尚”、有人说她是心理变态,甚至更恶毒的话都纷纷出笼,什么“烂梨子装苹果”、“性冷感的变态女”、“同性恋”……这类话多到让她不得不离开公司。她是不适合和人群接触的,席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选择了不须和人接触的工作──写作。
她写爱情小说、心灵散文、儿童文学、翻译外国小说……所有能赚钱的东西她都接,窝在小小的两坪大空间里,她怡然自得地生活、赚钱。对她而言,再没有其他工作比这更适合她。
未来?没想过;婚姻?没有计画。她只想单单纯纯地赚钱,单单纯纯地把姊姊照顾好。
抽出报纸,席欢买了一瓶鲜奶,把算得刚刚好的零钱摆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避免掉男服务员找钱的碰触。也许她真的有精神疾病,也许她真的变态,就像他们说的,她该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但她没有余钱和闲暇去挂这种昂贵门诊,她要做的是努力赚钱,把姊姊的病医好。
啜饮着牛奶,她翻翻手中报纸,忽地,她的视线被一帧照片吸引──是夏倩,她的高中同学。只见她心满意足地偎在男人身上,她变得更艳丽动人了,而那男子一脸狂狷不羁的冷然,特异的气质中带着让人想窥探的神秘……
标题上写着──宫氏总裁将于年底前与夏门千金结姻……
夏倩要结婚了?她一直是幸运女神,幸福总是围绕着她在运转,这样一个站在世界顶端的天之骄女呵,谁能不羡慕。
仰头望着蔚蓝天空,席欢长叹了一口气。那一年她是高中生,单纯简单,生活有点苦却不至于哀愁,然而,“那件事”改变了她的一生,像强力生长激素催促着她早熟。从此,她忘记自己的青春,忘记梦幻,忘记有权快乐……她唯一的幸福是窝在自己的安全空间里,催生着一个又一个不属于她的恋情。
看着报纸内容,夏倩用生命创造了自己的幸福,而她却是用一部电脑为别人编织幸福。想至此,席欢浮起几分“为他人做嫁衣”的织女悲哀。
“阿姨,你的手机可不可以借给我?”蓦然一个稚嫩声音从身下传来。
席欢低头看着拉扯着她衣摆的小男孩,好漂亮的一个小人儿。蹲低身子,她仰着脸看他内里透红的粉颊,灵活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动,几乎是一见面,她就喜欢上这个小男孩。
忘记他的性别,席欢反握住他的手,“对不起,阿姨没有手机,可是我有电话卡,我陪你去找公共电话好吗?”她一向用不起手机这种昂贵的消费品。
“好啊!”邵宇拉起席欢的手往前走,拨过电话,他沮丧地转头对席欢说:“爹地的手机没开,我打不进去。”
“那……说说看,阿姨能帮你什么忙?”虽然,她已经累得头一沾枕就会呼呼入睡,可是,她无法放心让一个孩子在街上乱逛。
“你带我去爹地的家好吗?”
“好啊!告诉我地点,我送你过去。”牵住他,席欢露出难得的笑脸。
“这是我爹地家的住址。”邵宇从口袋里拿出纸条,递给席欢。
“你爹地家的住址?你没有和他住在一起?”席欢问。
“我住在彰化,巴比和妈咪是种花的,我们家的花田有好多好多不同颜色的玫瑰花……”
“等一等,你说的芭比……”他妈咪和……芭比娃娃一起种花?
“巴比就是我妈咪的新老公,妈妈叫妈咪,爸爸当然叫巴比啰。”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我们现在要去的“爹地”家……”席欢被搞迷糊了,他的家属关系还真……“复杂”。
“爹地是妈咪的旧老公,巴比是妈咪的新老公,换句话说,我就是人家俗称的拖油瓶。”
哦!她懂了。“你一个人上台北,不怕妈咪和巴比担心?”
“我离家出走就是要让他们担心,谁叫巴比打我,妈咪不但没有帮我说话,还骂我不乖。”
“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你太、太……太了不起……”现在孩子早熟得让人难以消化。
“我已经快要六岁了,巴比还打人家屁股,严重伤害我幼小的心灵,他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打我至少要先打个电话问过爹地啊!”他说得振振有辞,永远都搞不清楚他那一身肌肤是受自何人,反正一有委屈就往台北跑准没错,爹地一定会为他出头!
席欢快速地把他的话做一番统整──“男孩受继父荼毒,一怒之下上台北寻求生父庇护”,想至此,她表情放柔了,又是个二度婚姻的受害者!
想起多年前那个下午,想起那个肮脏下流的继父,当年……要是有人肯对她们伸出援手,也许……也许她们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苦苦一笑,她牢牢握住小男孩的肩膀,像保证,也像宣誓般的对他说:“阿姨一定会帮你找到爹地,你不用担心。”
“阿姨,你真好,你长得好像我妈咪哦!刚刚碰到你,我还以为是妈咪到台北来抓我回去。”他胖wωw奇Qisuu书com网胖的小手捧着她的脸说。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碰到她,却没让她产生呕吐感的“异性”。“真的吗?哪里像?”
“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连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下面的小窝窝儿都很像。”
“我想大概是女娲造人造累了,就做了模型来大量复制,才会做出那么多相似的人。”他夸张的形容让席欢笑开,这孩子……全天下对他好的女人都像他妈咪吧!
“你虽然和我妈咪长得很像,但是我觉得你比较聪明耶!我妈咪好笨,只会笑咪咪的说“好”、“是”、“谢谢”,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还不会生气。”
“你妈咪不是笨,她是有好肚量、不爱与人计较,那叫做“有容乃大”,懂不懂?”席欢耐心地教导他。
他们这样一路走一路聊,从他家的花田、他和妈咪养的一窝小兔子,聊到他抓的一大盒蟋蟀,从他幼稚园里的小小女朋友,聊到围在爹地身边那一大群让人讨厌的女生……直到别墅里邵宇熟识的守卫老伯告诉他们,宫震亹已经整整两天没回来,小宇的脸倏地垮了下来。
席欢再度软下心肠,环住他的肩膀,她轻言:“别这样,我先带你去动物园看看国王企鹅、哈雷和派翠克,等天黑了,你爹地下班,我再陪你回来等他好不好?”
想到玩,他的脸又亮起来,拚命点过头后,他细心地请守卫伯伯看到爹地时,帮他转达他到台北的事,然后转身握住席欢的手,一蹦一跳地往门外跑去。
牵住他软软肥肥的小手,席欢好喜欢这种感觉,那种被全心信赖的感觉,仿佛她又有了亲人、又有了朋友。在走过孤独的六年岁月之后,一个小男孩闯入她空荡荡的胸怀,滋润了她枯瘠的心灵。
第二章
宫震亹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回到位于天母的别墅,未进门,他就看到邵宇和“艾眉”相拥坐在门前熟睡的身影。
他快步趋近,再次确定自己没看错。邵乔人呢?该死!他居然让没方向感的艾眉,单独带小宇上台北。难道他们吵架了?不管怎样,错都在邵乔,当初要不是他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他们母子、会让他们幸福快乐,他绝对不会放手!言犹在耳,他居然就让艾眉和小宇离家出走。
“艾眉、小宇,醒醒……我们到里面去睡……”他轻轻推着两个人。
整整四十个小时没闭眼的席欢,好不容易才睡下,这会儿别说是宫震亹,就算他请出核子弹,都不见得能把她轰醒。
小宇倒是很合作地揉揉惺忪睡眼,睁开眼睛。一看到宫震亹,小宇立刻扑上前紧抱住他,连声喊:“爹地,我好想好想你哦!巴比很坏,他欺侮我……”
“我知道、我知道,等一下我马上打电话好好臭骂他一顿。”他宠溺地摸摸小宇的头发。
他一向疼他、宠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谁都不敢对他这种近乎变态的宠溺发出异议,包括他的亲生父母。
“我以后都不要当他的小孩了啦!他那么坏,坏到……”
“好了,我们不急着说巴比的坏话,先把妈咪带回屋里睡觉好吗?”
小宇睁大眼睛,想了半晌才弄清楚爹地在说些什么。哈!他也把欢欢阿姨当成妈咪了,原来不是小孩子会认错人,大人也会认错。捣蛋念头一起,他也不急着指正爹地的错误。
宫震亹拿出磁片一刷,门开,启动微电脑,屋里的冷气和电灯在同一时间内打开。他让小宇先入门,再弯下腰来抱起艾眉。她变轻了?低头看着怀中的她,瘦伶伶的身子、苍白的小脸,连沉沉入睡,眉间还是存着化不开的愁。这两年中她受了多少委屈是他不知道的?邵乔,这回我倒要看你怎么向我解释!抱着她,那一段属于青少年时期的温暖又涨满胸臆。
他人生最美丽的一段里有她、有欢笑,在那之后,父母骤逝,他一肩挑起岌岌可危的公司,然后是一连串的苦难、折磨……幸而,邵母的介入让他再度保有艾眉五年。她像天使般的阳光笑容,陪着他走过最艰辛、最痛苦的五年,是她的依赖让他坚持努力,是她的信任让他不放弃。然后,他成功了,为着艾眉,他成功地把当初想陷害他的人踩在脚下,他不但挽救了公司,更把一个小小的家族企业,变成一个横跨国际的财团。
可是,邵乔再度出现,再度掳掠了她的心,她走了,他的心又回到那段空虚……
放下“艾眉”,轻轻帮她盖好被子,他低下身在小宇耳畔说:“我们先出去,让妈咪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