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中带着防备。
“这位小姐,刚才很冒昧,我姓夏,夏可夫,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不知道你贵姓?”
他伸出手,但席欢假装没看见,回避他的善意。
夏可夫不在意地一笑,把手收回。
“我姓席,席欢。”他的温文让席欢放下戒备。
“待会儿我会调出令姊的病历,和刘医师讨论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她转到我的门诊。”
他是这间医院的院长──夏可夫?听说他的医术非常高明,多少人想排他的门诊都排不上,他居然愿意亲自为姊姊看诊?“谢谢你,可是,我姊姊已经病了好多年……”席欢迟疑地道。
“等我看过病历后,会找你谈谈她的状况。”
“好,谢谢你。”她点头致谢。
“那……我还有门诊,先走一步。”再看席玥一眼,把她的形貌牢牢地记在脑海。此刻,夏可夫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把她医治好!
看着夏可夫的背影,席欢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姊姊的未来。
※※※
搬进宫家大宅已经五天,除了第一天晚上匆匆见过宫震亹外,他就失踪了,听小宇说,他到美国出差。幸好他不在家,否则席欢大概无法这么快就适应新环境。这房子有四个楼层,每层楼占地约六十坪,扣除一楼的客厅、餐厅、厨房,和二楼的书房,三、四楼全都隔成两个对门房间。宫震亹住在上回她和小宇睡的那个房间,而她和小宇则一起睡在对面房间,他们的活动空间在一至三楼,每天会有个钟点管家来这里打扫、做饭。管家姓陈,是个很好相处的老妈妈,做好晚饭后她就会回家,那时整个大房子里就剩下她和小宇两个人。小宇生活作息很正常,早上八点起床,陪他看看书、画画图、听听CD,再不然,就到院子里走走绕绕。
下午两人一起睡个午觉,睡醒后一起出门逛书店、到公园荡秋千……然后六点前回到家,吃饭、洗澡、看看卡通片,通常八点不到,小宇就呵欠连天。送他上床,念过几本童书把他弄睡后,剩下的时间就全属于席欢自己的。像现在,她就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工作,把延迟进度的工作拉回来。
揉揉发酸的脖子,席欢站起身为自己倒一杯开水,喝了口温水,她的眼睛在书柜前搜寻。他有好大一座宝库……
想起那天,他叮嘱她千万不能到四楼房间的事,那总会让她联想到童话故事书里的“蓝胡子”。那个蓝胡子也是这样跟他的新娘子说──“你千万不能打开那个房间”,然后,新娘子抵不过好奇心的催促,打开了那扇门,发现里面全是他以前妻子的尸体。
现在,她的好奇心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分跳出来,唆使她,趁没人知晓的时候打开那个有着魔咒的门,可是,有了“蓝胡子老婆”的前车之鉴,她实在提不起勇气。她取笑了自己的无聊,端着水坐回书桌前,继续她的工作。
手指在键盘上飞跃,一个个想法转变成文字,铺陈在电脑萤幕上,时间过了多久,她没注意,一颗心只专注在即将完成的工作。终于……打下最后一个句点,她吁口气,把文章传送出去。完成工作的轻松感,让她愉快地伸伸懒腰。
“你应该多笑,因为你笑起来很漂亮。”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席欢猛转头,看到早已换过休闲服,正在喝咖啡、看杂志,一派优闲的宫震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真糟!这么重的男人味道她居然都没发觉。其实,早在她第一次从他房里醒来时,她的潜意识就接受了这个味道,不再排斥。
“要不要喝咖啡?”他问。
“不了,我有开水。”她用水杯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也阻断了两人之间的话题。席欢有些后悔,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想念过他的声音、他的……想念?不!不是想念,是……是什么呢?席欢也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仓皇中,她寻出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还要出国?”
“你在赶我离开?”他唇微扬,绽出一抹笑容。
“不,我没这个意思。”太久没和男生说话,席欢本来就已经十分缺乏技巧,尤其在这样一个男性魅力无远弗界的宫震亹面前说话,想把意思传达得清楚就更加困难了。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短时间内我没有出国计画。”他走到她的身前,执意取下水杯,让两人中间再无阻隔物。
“我说了,我没这个意思。”她频频摇头。
不知道这个人是故意忽略她的话,还是他们二人沟通真有困难,为什么他们的话题老是绕着这些无聊字句打转?她退开两步,让自己退离危险距离外。
“这几天小宇乖吗?”看到她节节后退,他莞尔一笑,怀疑自己的致命吸引力在她身上被扑灭了,逗弄她的想法油然而生。
“他很乖巧,我们……相处得……很好。”他的接近让她几近窒息边缘。
“你是第一个用“乖巧”来形容小宇的人。”想到夏倩看到小宇时的眼光,简直比看到蟑螂时更惨不忍睹。
“小宇很不乖吗?”寻到了安全话题,她稳住心跳,一拐身躲入沙发里,和书桌前的宫震亹远远的离了十大步。端起桌前咖啡当烈酒喝,想借此提增勇气,她一口气灌下整杯黑咖啡。天!好苦,这男人喝咖啡不加糖的吗?
“这男人”?噢……她把他喝过的咖啡吞进肚子里去了……她在心中无声哀嚎,她大概要吐上一整夜了。
看到她的苦脸,宫震亹轻笑出声,她真是个很有趣的小东西。
“对于不喜欢的人,他的恶作剧会让人发疯,小宇整人的方式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所能接受的范围。”想起他“好心地”帮爱吃辣的夏倩,在唇膏上涂满辣椒原汁;“好心地”帮脸上长了两颗痘痘的夏倩施行尿疗法──在她的果汁杯中加了“微量”的童子尿……他的好心总让夏倩吓得逃之夭夭。不过宫震亹不得不承认,自己必须为他的调皮负责,因为那些全是他宠出来的。
“这些小宇不喜欢的名单当中,有一个是他喊“巴比”的那个人吗?”席欢问得小心。
“你是说邵乔?他和小宇是有些不对盘,不过,这两年下来,情况已经改善许多,小宇已经慢慢适应他的新爸爸,也习惯了新环境。”
适应?习惯?大人都是用这么简单的眼光,来看待小孩子的心灵吗?当年,在大家眼里的“他”是一个好继父,“他”无怨无悔地挑起一家重担,照顾一个病重妻子和养大两个拖油瓶。
谁知道关起门来,他是制造乱伦惨剧的原凶,他逼疯了姊姊、逼死了妈妈,也把她逼入一个永远不得清醒的梦魇……她忘不了报纸是怎么记录这个悲剧的,它说──精神病发作的继女六亲不认,锐刀杀死茹苦含辛抚养她的继父……不想、不想,她不要去想那天、那个人……压住自己的心、压住自己的头,她不准“它”跳出来伤害她已经结痂的知觉。掉入回忆中,她挣扎着要爬出那张无形巨网,垂垮双肩,愁眉不展,她的心情又是一片混乱。
宫震亹察觉她骤变的表情,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茫然无助的瞳眸,他不自觉地环过她的肩膀,让她轻靠上自己。
席欢没有拒绝,每每回想到往事,她总有着强烈的无力感,想找个支柱倚靠,回头却发现一路行来只有她孤单一个。吸吸鼻子,她努力让自己回复正常。“你有没有想过,小宇他不断闯祸、不断离家出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想回到你的身边?”
“就这几日所见,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工作并不适合带一个孩子,留在我身边他只会更孤独,至少,留在邵乔、艾眉身边,天天都会有人陪伴他。”
“可是他的继父经常处罚他不是吗?”有爱的陪伴,才是孩子真正想要的。
“邵乔对小宇有很大期望,自然要求比较多。何况,邵乔不是他的继父,而是他的亲生父亲。”拥她入怀,他多年的空虚在这时候被填平。她软软的身子贴在他的刚硬上,带给他无限满足。
“我不懂你的意思。”意外地,对于他的拥抱,席欢没有害怕与厌恶。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等哪天有时间,我再仔仔细细地告诉你。”
她放下警觉的顺从让他很满意,这些年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有这样的踏实感动。他喜欢她淡淡的体香──那种不沾染化学成分的香味;他喜欢她柔柔嫩嫩的肌肤──干干净净地没擦抹任何粉彩;他喜欢她一头随意挽起的黑发──没有发雕的矫饰……“你很漂亮。”他不自觉地夸赞出口。
“我不漂亮,我姊姊才是真正美丽,从小每个看过她的人,都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水”。念书的时候,总有一群大哥哥在我家门前守着,准备随时演出一场不期而遇的追求戏。在我心中,姊姊的美丽是无人能及的。”席欢的话里没有半分嫉妒成分。
“真的,你那么极力推荐,该不是想让我当上你的姊夫吧?”他开玩笑地说。
“别说笑了,你和她……不配的。”她很有自知之明,麻雀怎能配凤凰?
“我配不上她?”他错愕地反问。
“不!她配不上你,你这种人注定是人中龙凤,你有良好的家世、有高成就的事业、有俊朗的外表,你该娶个能和你旗鼓相当的女子为妻。”
“比如……”比如她自己吗?他期待这个答案。
“一个除了美丽之外,还有高学历、高能力、高所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