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眼里看到自己的新形象──洪水猛兽。
小宇跟着继父姓?摇摇头,她不懂,但这不关她的事。“很抱歉,我弄错了,宫先生。”撇过头,眼看门那么近,怎么在他的注视下,门把变得离她千里远?
“没关系,我接受道歉。”
席欢频频望向门把的举动,引发了他的高度兴趣,自认识艾眉后,再没有女人可以像她这样挑起自己的兴趣。宫震亹一笑,自沙发中站起身,直直往她走去。
对着迎面而来的庞然大物,席欢不断往后闪躲,直到背抵住她盼望许久的门板时,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原来五、六十坪的房子还是不够大。
“可以了!”
三个莫名其妙的字句从她口中说出,弄得他一头雾水。“什么?”他一挑眉,好看的浓眉向上扬起,把她的心脏撞击出一秒钟的窒息。
“有什么话,你站在那里说就行了,不用再靠近。”在他走到面前三步远时,她喊了暂停。这已经是她所能容忍的最近距离,再往前一步,他的大手就会碰上她,她不想在这种尴尬情况下,还向人家借厕所洗手。
他更加确定她不是艾眉,因为,艾眉不论多生气,都不会这样大声对人说话。突如其来的念头撞击着他的胸腔──他要留下她!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多想。“你很怕我?”
怕?他说得太轻松,她是恐惧、恐惧全天下的雄性动物,当然幼年时期遇上的不算在内。“我不想留在这里和你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我想要离开了,谢谢你昨晚的……嗯……照顾。”她突然想起,昨天小宇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她拖回三楼房间睡觉,难不成是他……天,让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幸好她是处于无意识状态,否则……
“不,该是我对你说谢谢,毕竟昨天你帮我陪了小宇一整天。”
他蛊惑人心的醇厚嗓音在她耳际响起时,她才注意到他已经靠在自己身前,两只手支着她身后的门板,牢牢地将她锁在怀中。他……谢谢人的方式太……太骇人!情急下席欢没多想,伸手推开他的身子,忘记了她不碰触男人的习惯,忘记了恶心、呕吐……她的力气很大,不是矫情、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想把他推开。
“你谢够了,可以放我走吗?”对她来说,那双强健的手臂是座牢笼,只会让她想挣脱──他的吸引力散发不到她身上。
宫震亹松开手,对上她恼怒的眼睛。“你的反应很教人讶异。”他似笑非笑地说。
她扭身跑往客厅另一个角落,离得他老远才停下脚步。“我的反应不对?那么请问你,被一个陌生男子轻薄,我该作何反应?含羞带怯?欲迎还拒?”
“你说了“轻薄”?”他瞠大眼睛。
“不然呢?我应该说“宠幸”吗?”她真的火大了,很少大喜大怒的席欢被逼上顶点,她第一次对人刻薄。
“大部分上过我床的女人,都是用这种心态看待我的“轻薄”。”他双手横胸,一派优雅。
“那么请你把你的“宠幸”,拿去对待那些“求之不得”的女人,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从没奢望过你那张高贵的床。”男人!厚颜无耻的动物!
“别忘了,昨晚你就在我的床上度过一夜春宵,看你现在精神奕奕的模样,应该是睡得不错。”他嘲弄地看着她。
他的话炸出她一脸酡红。她错了,他不是“厚颜无耻”而是“下流卑鄙”。瞪住他,席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动也不动,他在猜测她的下一波反击,而她在等着他离开那扇大门。
“欢欢阿姨,你要去哪里?”小宇抱着一只泰迪熊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来,莫名地看着爹地和欢欢阿姨的奇怪表情。
喘过气,顺顺高张的怒火,席欢蹲下身对着小宇说:“我要回家了。”
“不要啦!你再陪我玩几天好不好?不然爹地待会儿去上班,我一个人在家里会好无聊。”他拉着席欢的手央求。
“谁说我会让你一个人在家,我马上送你回彰化。”宫震亹的声音冷冷地插进来。昨天的帐他还没找这小鬼算清楚,他还想留下来?想都别想!
“不要啦!我回去巴比一定会活活把我骂死,爹地你要救救我,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不想要回去啦!”
他夸张的演技骗不过被骗经验丰富的宫震亹,只能骗骗笃信“人性本善”的席欢。
“你留在台北没有人照顾你。”一句话,让他的计画瞬间成形。
“我不用人照顾,暑假过后我就要上国小了。我不要回去、求求你,至少等巴比不生气了,你再送我回去好不好?我现在回去定会糟大糕的啦!”不是说要留他在台北玩几天的吗?啊……他知道了,爹地定在生气他没乖乖听话去摇醒欢欢阿姨,反而爬上床睡个香香甜甜的觉……可是,人家早上起来已经有一点点后悔了呀!
“不行,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上了戏,就不知道这小子够不够机灵,顺着他的脚本演。
“是不是有人照顾我,你就放心我留在台北?”小宇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很好,第一只兔子落入陷阱,他只要慢慢等,那个主要目标马上就会跟着跳下来。“别想太多,我不可能临时找到人来照顾你,何况你留不到几天就要回去,谁愿意来应征这个临时保母?”
听完宫震亹的说法,小宇不负期望地转头望向席欢,装出他最擅长的无辜表情。“欢欢阿姨,你可不可以留下来照顾我几天,只要几天就好了,我不敢现在回去,巴比一定会很生气……”说着,两颗眼泪便应要求滑下。
任何人看到这幕,再怎么为难都会勉为其难地答应,可是……想起他那个强势的爹地,席欢实在无法不犹豫。
“拜托,欢欢阿姨……我巴比很凶很凶,打人很痛……”
他的表情牵动了她的心,那年,继父施在她们身上的暴力,她没忘记过,他逼得姊姊发疯、母亲死亡,更造就出她一世也抹灭不去的恐惧。人同此心……她怎舍得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去承受她曾受过的?一个冲动,她点了头。小宇的欢呼声扰醒了她的冥想,抬起眼,对上宫震亹那双含笑眼睛,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在搬入宫家大宅前,席欢利用半天的空档去医院探望姊姊。推着轮椅,她不断地对姊姊说话,只盼她能听进一字半句。“姊姊,菜市场又有人在卖向日葵了,我好喜欢向日葵那种强韧的生命力,好喜欢夏天的味道,那个味道会让我遗忘很多年前,那个潮湿阴暗的屋子、那段污浊不堪的回忆……”
她把席玥推到榕树下,让绿荫挡去多余阳光。绕到姊姊身前,伸伸懒腰,蹲下身,她对着席玥那张绝美的小脸说话。“姊姊,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要醒来呢?今年?明年?后年……或是一辈子都不再醒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伤害我们,你张开眼睛看看我,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醒过来好不好?”环住姊姊的肩膀,她把自己的脸颊贴着姊姊,轻轻喟叹。
“算了,如果你觉得躲在壳里不出来,会比较安全,就躲着吧!我会一直、一直照顾你。记不记得,那时你带我去溪边捞虾子,拖鞋好滑好滑,害我差一点跌到溪里,你紧紧抓着我的手,好用力、好用力……记不记得,我贪懒,功课没做完就跑出去玩,弄到三更半夜想到明天老师会打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个不停,你受不了了,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帮我写,那次我还拿到甲上──小时候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现在,换我当姊姊,我来保护你,好不好?你不用害怕,有我在这里,席欢会照顾你。只不过,我好怀念和你躲在被窝里谈心的那段日子,如果你好起来,我们又可以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告诉你,我碰到一个不会让我恶心的男人哦!他长得好高、好帅,酷酷的脸上不爱笑,他一笑就会让人觉得好像有诡计。昨天,他靠得我好近,我吓坏了,伸手去推他,你知道吗?事后我居然忘记要去洗手,也不会觉得脏,我想他是特别的。只不过我早已经过了幻想的年龄,很清楚的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就像癞虾蟆只能在水中游,永远飞不上天空,追逐翱翔天际的天鹅,所以即使他是特别的,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她对着姊姊不断说话,在她孤寂的岁月中,姊姊是她唯一的倾吐对象。
夏可夫拿着病历从廊道下走过,远远地,他看见席欢的侧影,他有一秒钟怔愣,然后疾步走近。“艾眉,你怎会在这里?”
他趋近,刚要伸手拍上她的肩膀时,席欢抢先一步快速地躲开。“先生,你认错人了。”她躲在姊姊的轮椅背后,急急想把姊姊带开。
“是吗?很抱歉,艾眉是我的朋友,很多年不见,可能是太久没见面,我才会认错人。”看到席欢那张酷似艾眉的脸,他忍不住激昂的心情。
“没关系。”她淡淡说完,推着席玥就要离开。她一向不和男人打交道。
“小姐,等一等,这位是……”夏可夫的视线转移到席玥身上。瞬间,她那绝丽的容貌深深吸引住他,牵引着他的心为她转动。她那两道柳眉细细地挂在细致的鹅蛋脸上方,直挺的鼻梁悬在小巧红滟的菱唇上,白里透红的凝脂肌肤好似掐得出水,窈窕的身段引人遐思。只不过她的眼睛空洞迷茫,没有焦距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我的姊姊。”席欢答得简单。
“她是哪位医生的病人?”夏可夫追问。
“刘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