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简单的剧情不用听得懂英文也知道大概是演什么。
演到小女孩的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珍珠忍不住呜呜咽咽地跟着哭了起来。
“……那是假的啦,博士很快就会被救出来了。”
“好可怜……呜呜呜……”
“吼唷!那是假的!”
“任吉弟!”
小男孩连忙转身,一脸的无辜。
任太太瞇起眼睛探头看沙发。“你在跟谁讲话?”
“跟……它!”吉弟指着沙发上的小狗玩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跟布偶讲解卡通剧情?”
“从刚刚开始的,老师说我们下星期要演讲比赛,我在练习。”
“你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参加比赛了?你不是老说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很无聊?”
“是妳说我是小孩的。”吉弟翻翻白眼。“那我还是不要当小孩好了……”
“好好好,随便你。”任太太连忙摇摇手离开。“你练习吧,我不吵你了。”
吉弟挑挑眉,对母亲的背影做个胜利的鬼脸。
“你看得见我?”他眼前突然出现珍珠的脸。
吉弟转头想当成没看到,但珍珠又窜到他眼前,微微瞇起眼道:“你真的看得见我?”
这次吉弟终于耸耸肩回答。“是啊,我看得见妳。”
第九章
“所以妳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太。”听完她的故事,吉弟下了结论。
珍珠微微苦笑。“嗯,是。”
“然后妳现在来找我,要继续作我太太?”
“应该是吧……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生使一直没来找妾身,妾身又急着想知道王爷的下落,所以……”
“那如果妳转世投胎了,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妳呢?”
“红线。”珍珠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手跟吉弟的手。“瞧,咱们手上有一条江线系着呢。”
“妳脚上也有一条红线系着。”吉弟提醒。“说不定我大哥才是妳的王爷。”
“才不是!”珍珠恼怒地嗔道。“那个又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的东西,他没安好心眼!妾身一到人间便遇上了他,他一口咬定妾身害死了几个人,可妾身明明没有,他却偏不相信,他想用红线绑住妾身,真是荒谬无稽!”
“荒谬无稽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没道理的意思。”她总是忘了眼前的并非当年已经年过三十的王爷,而是个八岁的小男孩。
“喔。”吉弟点点头。
“你不害怕吗王爷?我是一个女鬼,而且还死了五百多年了。”
“刚开始有一点,可是我觉得妳不会害我。”吉弟耸耸肩,“这也没什么,我大哥也一样看得到啊,只不过他被弄得神经兮兮的。”
珍珠微微一笑。“真不愧是王爷,小小年纪却胆识过人。”
“妳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王爷?”吉弟翻翻白眼,“我根本不记得妳说过的那些事情,而且我想我也不可能再想起来,我现在叫吉弟,任吉弟。”
“好,妾身遵命就是。”她居然还是敛裙为礼,依然当他是王爷的礼数。
吉弟摇摇头。“妳不要这样,真的好奇怪,那么大一个人跟我鞠躬行礼,我现在还是小孩子,都嘛是我要跟别人行礼。”
“可是你明明就是妾身的王爷,别人怎么样妾身是管不着的,但王爷就是王爷。”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啊。”
这句话使得珍珠如遭雷殛!她楞楞地望着吉弟的小脸,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酸。他当然忘记了,他已经转世投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王爷。这世上知道过去的人只剩下她一个,而她甚至不是人,她只是一只无法忘情过去的鬼而已。
“妳不要哭!”吉弟焦急地嚷道,“对不起啦,不要哭嘛,妳住下来,我以后还是一样娶妳就好了。”
这句话却又让珍珠破涕为笑了,她忍不住轻抚吉弟的头道:“可是我投胎转世之后,你也不认识我了,因为那时候会忘记的人变成是我。”
“我会认出来的。”吉弟自信满满地说道。
“真的?”
“妳放心吧,我一定能。”
就是这种自信,那是属于威武王的自信。
珍珠凝视着小男孩的脸,不由得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们都当他是疯子,也许他真的是。
也许他得的是:“贺尔蒙分泌失调所引发的情感性心理妄想症”。只不过从他零岁就得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诊断过零岁的小孩有没有精神病?不过就算是零岁的小孩应该也会有“贺尔蒙分泌失调”这种症状吧?
不过如果依照传统说法,他所得的病名可就简短得多了,那叫做“阴阳眼”,一种天生可以看得到幽灵鬼魂的不治之症。
当别的小孩都还在玩跷跷板、打电动的时候,他正忙着跟鬼魂们交际应酬,鬼魂存在他的生活之中就好像空气存在他的肺部一样那么正常;而也因为太过正常,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是异于常人的。
任家夫妇的上一代还有传统信仰,但到了任先生跟任太太,他们已经变成彻底的无神论者,不特别相信,也不特别的排斥,对于“鬼魂”这种虚无的名词,他们跟一般人一样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身边的“鬼朋友”们很早就教会他,隐藏他们之间特殊的交流会让他省去许多麻烦,所以这件事任家的人一直都不知道,就算对他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他只是不特别提起这件事而已,就好像没人会天天告诉别人:“我有在呼吸”,是一样的道理。
一直到“她”出现。
“她”在他跟第二任女朋友分手之后出现在他生命中。那女孩退回了不久前他送给她的一个小木盒,而那空无一物的木盒却带来了“她”。
“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女孩子的影子,很淡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总是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不动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她”甚至没表现出任何想跟他交谈的意愿。
他不晓得她的名字、不晓得她为什么总是跟着他、不明白为何每当看到那抹愈来愈淡的影子时,他的心总是一阵一阵不停的抽痛。
他开始到处搜集关于“鬼魂”的资料。或许是他真的特别有天赋,网络上许多怪力乱神的数据、符咒真的就这么一样一样让他学了起来,不管东方的、西方的,他总是一看就懂;过不了多久,他已经是一个“灵学专家”,而且还是“学贯东西”不伦不类的那一种。
可是某一天,“她”不见了,就在他眼前,一抹更深更黑暗的影子窜进了他的房间,像是吸尘器一样吸走了他屋子里所有的鬼魂。
那是邪恶的存在,他知道。他可以感受到那一阵恶寒,那阴森恐怖的存在是不自然的。
他追了很久很久,却依然让那黑影逃了。
失去了“她”的存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种恐慌不是联考考不上或者生存受到威胁的恐慌,而是一种……一种绝望,一种永远无法解答的绝望感。
就在那天,他离开了任家,抛弃了一切,开始了被认为是“疯子”的生涯。
然后他回来了。
任吉天低头望着手上的钥匙,深深地叹口气。
是的,他回来了,只不过,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种回来。他这次回来是为了抓鬼。
真惨啊,他完全可以想见他父母会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忍住……如果就在餐桌上大喊“抓鬼”,他的下场绝对绝对会非常凄凉。
可是很难忍。那女鬼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天哪,他快要气疯了!那女鬼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里、他的沙发上看他的电视!她绝对是他所见过最嚣张的鬼了。
“乖,吃一块牛排,你最喜欢的喔!”任太太笑得无比开怀,显然是前天的“劝说”生效了。就说嘛,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在外面吃苦?只要切断他的经济来源,他不就乖乖回来了吗?
“谢谢妈……”忍住啊任吉天,千万不要这时候出手,不然他一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直到地老天荒。
“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我打过电话去你们学校问过,校方说如果你还有心要回去,他们可以通融。”任先生凛着脸问。
“呃……”网络上买来的“西藏降魔金刚杵”不知道有没有用?这女鬼什么都不怕,万一买到假货怎么办?
“任吉天!”
“我还没想那么多。”他低着头将整块牛排塞进嘴里。
“你也该想想了,不要整天怪力乱神……”任先生劈哩啪啦地念了一整串,不过他都没听进去.
“吉弟,我不想看这个。”沙发上的女鬼回头了。“我想看那三只会飞的小老鼠。”
什么老鼠?他瞪着弟弟。
吉弟很快放下筷子跑到客厅去。
“吉弟,吃完饭才准看电视!”
“我知道,我只是想先转卡通台。”
才怪!这狡猾的小鬼。
“现在没有飞天小女警了,我们看皮卡丘。”吉弟像是自言自语。“满好看的……”
“吉弟,你又再跟布偶讲话了啊?有没有替它取个名字啊?”任太太高兴得不得了。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她那过于早熟的小儿子终于恢复成一个幼稚的小孩,而她的大儿子又乖乖滚回来了,太美好了!
“有,它叫珍珠……”吉弟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回头阴森地瞪了他大哥一眼。
“小布偶狗的名字叫“珍珠”?满奇怪的,不过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