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我啰唆了是吧?”
儿女养大了是高飞的野雁,时候一到哪能不离巢。
“妈!你别装出一副孤苦老人的模样博取同情,你问问咱们华人社区有几人能有你的快活。”白眼一翻,她在心里默念十遍“我家门前有小河”。
不过她打开房间窗户往外一瞧,航船密布的港湾尽是一片湛蓝。
海洋,是天空的颜色。
“你哟!尽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别当我搞不清楚地想引开话题,你真叫我担心。”女儿的心思她哪有不懂之理,就是爱胡闹。
“我哪有,你瞧我都这么大了还怕我捣蛋不成,我一向是你最乖巧的女儿。”蓝喜儿手指在背后打了个叉,决定无赖到底。
在魔鬼面前,她一定是最温驯的羔羊——任凭宰割。
“?哼!你的乖巧还不是表面做做样子,工作没定性尽想着玩,满脑子鬼主意就是不肯往好的方面用。”让她提心吊胆地烦恼她几时会出事。
她喜欢当彼得潘嘛!不用为成长负责。“养得活自己不就得了,你和魏叔叔又不需要我养,何必太认真于短暂生命呢!”
天很大,她还没飞够。
翱翔是一种人生乐趣,她的心多了一双永不疲惫的翅膀,朝着不设网的天际振翅飞去,直到天上的星星全部坠落为止。
“所以你才决定向诅咒挑战,不管我是不是会悲伤、难过,时时仰天落泪。”她想回去,可是……
父亲的心,好狠,至死都不愿原谅迷失的她,让她的灵魂在拥挤,冰冷的城市饱受煎熬。
是诅咒吗?她不以为然。“妈,你忍心让外公再伤一次心吗?”
怕他在幽暗的地底也在诅咒吧!
眼一黯,蓝翎露出伤心神色。“我更不愿你受到伤害,这辈子我见识过的不幸太多了,不该再加上你。”
她所爱的人都在那座岛失去宝贵的生命,叫她如何再承受起一份伤痛。
“那是巧合而已,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很幸运,相信幸运女神常在我左右。”她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圆圆脸蛋洋溢红润光彩。
蓝喜儿并不美,至少与时下流行的美丽极不符合,不高聎、不纤细,曲线看不出玲珑身段,眼睛太大也太明亮,活像十月的大太阳照得人自卑。
但是她给人的整体感觉很活,如同流动的溪流随时激起偌大水花,要人不多看她都很难,没人拒绝得了活力四射的生命体。
不算叛逆而是自有主见,从小她就是个不需要长辈太过操心的孩子,乖巧得让人无从发现她的小心机。
只是使人放心的孩子反而更令人不放心,因为她没有一般正常小孩的童年,一出生就面对上天对她残酷的考验——
失去父亲和沦为遭人耻笑的私生女。
“别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着我所害怕的事,我不想看到你不快乐。”她不能让女儿重蹈她曾遭遇的毁灭。
爱情的力量足以杀死一个对爱执着的女人。
收拾完行李的蓝喜儿笑拥着母亲肩头轻呢。“相信你的女儿吧!我不会让自己成为悲剧女主角。”
“喜儿你……唉!为什么不肯听话?”午夜梦回的心痛是难以言语。
要不是有丈夫的爱在身边相扶持,她早撑不下去了。
“我是你的女儿,亦是迷离岛的女儿,以前我不曾放弃你,如今我也不会放弃它,你们都是我的最爱。”蓝喜儿诚实地说出埋藏多年的心事。
谁也不抛弃,她等着回家的好时机,可惜爱捉弄人的命运总是传递着迟来的团聚,黄土一坏如何谢天地。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想留下,不然的话……”也许她会有不一样的决定。
“不然的话我们会陪你留下,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与世无争的小岛上,占岛为主,当呼风唤雨的天神。”
戏谑的笑声打断母女俩的对话,气度昂然的魏天执走了进来,身后探头探脑的是魏天乐和刚放学的十三岁小女儿魏无忧。
“天执,你帮我劝劝她别一意孤行,好歹考虑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看着丈夫温柔的微笑,蓝翎的心也跟着变柔软。
魏天执一手拥着爱妻,一手扬扬指间的支票。“丫头,你会需要它。”
付遗产税。
“哇!魏叔叔,你真是我见过最慷慨的大好人,我爱死你,你是我的救星。”她正愁得再干一票狠的呢!
“别太爱我,你知道我只爱你妈一人。”唷!这孩子亲得他满脸口水。
洗脸也用不着洗得这么彻底。
蓝喜儿淘气的背起行囊拉起弟妹的手。“原来我们是失宠的小孩,我们要流浪天涯去了。”
忧郁的眉头始终不展,眼底载满哀愁的蓝翎无言地责怪丈夫的放纵,他太宠孩子了。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女儿的决心,因为她的个性太像蓝家人了,一旦作了决定就绝不回头,即使到了生命尽头仍不承认有错。
那固执是与生俱来,谁也抹灭不去血脉中的传承。
泛着泪光,她不舍的捏紧手心。
雁高飞了,雁终于要高飞了。
南方的天空是否晴朗无云?
第2章
只有一半是什么意思?
远眺逐渐成形的岛屿就像一只凤凰,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儿凭栏托腮,迎着海风与鸥鸟叫声,缓缓靠近古老的木造码头。
位于太平洋海域的小岛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所有,乃是一处私人岛屿。
据说数百年前一位中国藩侯带领家臣来此定居,并与岛上土人进行通婚,在传承了数十代以后,岛上的居民以华人为多。
华文、英文、印尼话及伽南土语是岛民共通的语言,早年奉行岛主之意行事,流传至今形成岛主为土地所有权人,其余居民皆是他士地上的租借户,犹如古英国骑士们的封地一般。
岛主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遵从,谁敢反抗一律以逐出岛外为惩戒,视岛主的意愿决定是否原谅。
长久以来,岛民对岛主的敬畏是诚惶诚恐,无不以服侍岛主家族中人为最高荣誉,卑躬曲膝地呼声:主人。
不过老一辈的想法已经影响不到这一代新生人类,缺乏就业机会的他们纷纷向外求发展,短短十数年间人口减少了将近一半。
岛上只剩下年过半百的老人居多,其次是协助年老父母的殷实子女及学龄前幼儿,大部份人仍以大城市为主要出路。
虽然还有些渔民辛勤的工作着,但是因为外来文化的冲击,导致年轻人不愿从事看天吃饭的低下工作,因此渔业有逐渐雕零的趋势。
几个老渔民年岁已高,再加上海上渔获运输业的发达,他们只在附近海域捕鱼,提供岛上少数人家食用的鱼量便不愿多捕了,不再与外地交易,知足常乐让他们懂得惜福知福,安安乐乐地准备老死在此。
苍绿的山岚,辽阔的海洋环绕着四周,有二十年未曾踏上这片土地的蓝喜儿深吸了一口气,以近乡情怯的心情步下载货商船。
简单的行囊背在她肩后像个观光客,没带几件换洗衣服的她看来十分清爽,干干净净的脸庞不带半分岁月的痕迹,宛如来做毕业旅行的高中女生,短俏的黑发中有几撮挑染的蓝。
红白间隔的格子呢衬衫,米黄色绣着太阳鸟的七分裤,围着显得十分帅气的红领巾特别有着清新感,仿佛碧海蓝天都在眼前尽现。
但是她的笑脸有些困惑,怀疑儿时的记忆是否欺骗了她,尘嚣漫漫的码头好象多了几分陌生感。
走错了吗?
她不确定。
原本该是平静的小岛却充斥着一股水泥味,昔日的鱼腥被焊接气味取代,嘶嘶的空气枪声几乎掩没汽船泊岸的笛音。
一切都变了。
极目所见的是一辆辆赶着投胎的沙石车,飞落的沙石将一片绿色染成灰,几只小土狗追在车后头直吠,没见过什么世面似不肯停止。
没人问过她答应了没吧?现在这块土地是属于她耶!
岛上的人住久了大概忘了谁才是主人,拥有国际认可的土地权状绝对非常烫手,三天前她用魏叔叔的支票缴清了税金,如今所有权归属于她。
“让让,让让,小妹妹你挡到路了,快点走开,小心压到你。”
为之失笑的蓝喜儿侧身一让,手举至眉间遮日。“好久没人叫我小妹妹了。”
说她爱做怪吧!明明一头飘逸秀气的长发还能表现出一些成熟度,可是她偏嫌发尾分叉难整理,一把剪刀拿起来就乱剪。
还好她算是有天份,剪出时下流行的层次感,虽然轻狂些却不失朝气,乱中有序多了丝不驯的野味。
不过头发短了,圆润的脸蛋反而更可爱,一点也看不出真实年龄,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一副天真无忧的表情叫人起不了疑心。
天生娃娃脸的人就是这点占便宜,不管长发短发一样年轻了好几岁。
“来游玩呀!小妹妹,观光季还没有开始,你再等上半年吧!”工头模样的男子取下工程用安全帽好拭汗,一口饮尽半瓶矿泉水。
“观光季?!”什么时候岛上有了个观光季?
惊讶不已的蓝喜儿睁大眼,好象某人偷挖她生日蛋糕一角却没有告诉她。
“你是外来游客当然不清楚,我们老板打算在岛上盖供人休闲旅游的大饭店,再等几个月就能全部完工了。”
他说得得意非凡,好象为了建设不惜毁掉无数生物栖息地是件小事,能赚大钱才是当务之急。
她是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