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过去,对于那少年什么身分,至今又如何,她没有太想要过问的念头。倒是突然想到司徒青衣那一边,让她混乱了起来。
“奇怪呢……”如果和五弟无关的话,那是谁去放火烧了裁缝铺?是何理由?
发现猜错方向,她心里感觉些微的不安。难道是针对她来的吗?她边走出大门,边努力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啥好事。
不觉快跑起来,愈跑愈急,一路没有停留地奔至司徒青衣的裁缝铺。
“青衣?青衣!”
店铺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没人应,倒是隔壁大婶出来了。
“咦?姑娘,妳找司徒师傅啊?”
“是啊。”她喘着气,忙点头。“我看到他背着竹篓上山啦。”大婶友善又和蔼。“啊,是吗?”在这儿等他,还是去找他?两个选择间只犹豫一瞬,纪渊向大婶招手道:“谢谢妳了!”
转过身,她朝眼前的山丘而去。
“把东西拿出来。”
男人拿着亮晃晃的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司徒青衣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般处境。这名男子他见过,是裁缝铺的客人,曾要求他染出特别颜色的那位。
因为印象深刻,他认出对方,正欲开口问好,便成如此动弹不得的紧张情况。“这位兄台……”
“少啰嗦!”男人斥喝道,利刃更往他颈项贴去。
不若之前压低的语调,让司徒青衣略是困惑,总感觉……男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你……”察觉男人眼里闪烁的凶意,相同的体型,令他豁然醒悟:“啊,你是……那个蒙面的贼人?”
“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下去了,快把东西交出来!”男人狠厉恫吓。
东西?什么东西?司徒青衣冷静道:“我并不富有。”抢劫他,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男子咬牙,险些磨碎齿根。
“不是要钱!是要你司徒家祖传的染色密法!”以为他是痴人吗?他面目狰狞地恨恨,怒道:“那晚刺你一刀,就已经表明我要的是何物,为何你还要我重复?”是在戏耍他吗?
“咦?”司徒青衣回忆着,当时自己因为受伤而晕眩,根本……没有印象啊。“这……或许是误会了吧?”
“哼!总之你快将东西交出来!再有推托,小命不保!”暴戾威胁。他只能诚实答:“我并没有什么祖传密法。”
男人一怔。他受雇一织坊主人,要得到裁缝铺密传染色的方法,好运用于“霓裳羽衣”,在六王爷面前夺魁。
暗地使强用硬不成,他伪装成客人探听,却仍是一无所获,眼见“霓裳羽衣”的期限迫在眉梢,一不做二不休,这文弱的裁缝今日知他容貌,待东西得手,他会杀人灭口。
“不可能没有!你当真想死吗?”他眼露噬血光芒。
“不,我不想死。”司徒青衣摇头。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当然会对死亡恐惧。手心有些冰凉,他握了握,才镇定道:“我不晓得有关密法的传闻是由何而来,但是,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我无法给你。”
男人仅是受雇,只负责完成任务,雇主消息来源是否正确,则不在范围。心里不禁有些怀疑,但他已露面,不可能放他离去。
“我看你是不肯说吧?”
他施压于刀锋,司徒青衣的颈子登时被轻微划破,产生刺痛。
“看我剁下你一只手,让你再不能嘴硬!”
大刀才举起,银光霍霍的刹那,司徒青衣心里唯一想着的,却是突然希望能够看见纪渊一面,然后把尚未说出的话都告诉她。
他不要……遗憾啊。
“住手!”
一声呼喊响起,让男人动作偏了下,没有砍断司徒青衣的手,倒是削掉他膀臂一块肉。
“哇!”纪渊远远地就听到他们交谈,才走近就见惊险画面,差点慑去她半条命。“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你居然拿刀子砍青衣!”她瞪着司徒青衣受伤的手臂,大声指责着,简直不敢置信!
青衣看来就是连蚁虫都不会杀死一只的人,这么做太过份了!
“又是妳!”男人立刻认出她。先前已被她坏事过一次,两人交手的过程让他明白这名女子武艺也许在自己之上,幸好,也不是没弱点的。刀子再次顶在司徒青衣的肩上,男人道:“别再接近了!”
“青衣!”纪渊看也不看那男子,但却是站定在约十来步的距离,“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只盯住司徒青衣的脸庞,着急地连声问着。
“我没事。”司徒青衣因为疼痛,嘴唇发白。
但是她的出现,却让他露出笑意。
“你在笑啥?”她吃惊道。天哪,青衣又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被吓傻了吗?
“妳来了,真好。”司徒青衣抚着伤处,温和说道。
“咦?”她怔愣住。
“前一刻,我还在想,死前也要见到妳一面,不然无法安心瞑目;而下一刻,妳……却已经站在我眼前,真好。”他微喘着,轻轻瞇起眼。
她痴呆似地哑口,好半晌才能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纪渊,我……”
“讲够了没有!”男人终于受不了地打断。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没有!”纪渊恨地吼回去,真的是动怒了。
无视男子的咆哮,她上前一步,略是气愤地抖声道:“青衣,你……你在说什么?是你自己告诉我要恢复以前那样的啊,所以,我很努力地……忍住不喜欢你呀。你在捉弄我啊?你晓不晓得我真的很辛苦、很辛苦?你现在怎么能这么说?”会害她──害她期待的啊!
“纪渊……”他讶异地看着她。原来自己……伤害了她。
“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纪渊连连跺足,眼眶里藏有湿意,她语气有些不稳道:“我又要怕你和我绝交,又要担心咱们之间的结拜感情,都那般小心翼翼。你──你只是因为烦恼和拒绝不了而已,所以胡言乱语了!”
“喂──你们!”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坏人,再次不甘心地插嘴。
不过还是没人理他。
从小,她就相当坚强,只有害他受伤生病时才会内疚担心地哭泣。自成长过后,司徒青衣就再也没见过她流泪,她这般气愤难受的神情,当真是震撼了他。
“我不是!”用力又严肃否认。他容易犹豫,容易迟疑,总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感觉好好地表达出来,但是一旦他认定了什么,那样强硬的执着,就连他自己都会意外。
“纪渊,我喜欢妳。”他道,直接平静,蕴满诚恳。
她闪着泪光的双眼注视着他,瞬间──“青衣,快跑!”纪渊大喊一声。同时将自己鞋子踢出,出招袭击!
有物朝自己飞来,男人下意识举臂格挡,不过电光火石的刹那,纪渊已近他身边,连续出手。
“可恶!”男人大吃一惊,没料她动作如此迅速,只得挥动银刀回挡。
她翻身扫腿,将男人逼退到无法再挟持司徒青衣的距离。“快跑!”在对方狂骤的砍杀下,她左闪右避,只能趁空档开口。
司徒青衣看着两人交缠的身影,男人每一刀都朝她要害劈落,纪渊却只有赤手空拳对付,让他冷汗涔涔。
他必须想办法,想办法……他不能让纪渊这样冒着危险!往身上摸着,他灵机一动,从颈边扯下祖父给的贴身荷包,他举起,喊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立刻转身,跑!
男人一见他手里的荷包,毫不恋战,一个猛力刀砍,趁纪渊避开之际,往司徒青衣追去。
“青衣!”纪渊大叫,也追着男人。
司徒青衣沿着溪边拼命地奔逃,这一辈子很可能都没有这样激烈地跑过,不过须臾,后头脚步声越发接近!
他心一横,停在具有高度的岸旁,就要把荷包往溪中丢去。
男人见状,千钧一发关头,追上制住他的动作,一把抢下荷包;后一步到的纪渊,则借奔跑的力量,用肩膀顶撞男人,将他给推挤出去!
“啊──”
男人直落溪中,眨眼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同时间,纪渊收力不及,跟着就要跌落溪中,司徒青衣奋不顾身扑上,一把抓住她的手。
“纪渊!”
“快放开!快放开啊!”纪渊见两人衣带不小心相钩,连他的身子也要被她拖下了,不禁急得大吼,想要挣脱他的救援。
“不可以!”
他忽然生气地怒咆,让她错愕地停住。两人四目相望,他紧紧喘息着,相当低沉道:“纪渊,如果妳敢牺牲自己来救我,如果妳敢这么做,我会和妳绝交,会和妳割席断义,绝对不原谅。”
纪渊凝睇着他,目不转睛,无法动弹了。他的嘴唇在发颤,像是真怕她会那么做;受伤的手流着血,沿爬他与她交握的手臂,蜿蜓成数条细流;那认真的表情,让她就要回不了神。
有东西从混乱扯开的外襟里掉了出来,她眼捷手快地用脚尖勾住,没使之落溪。
“那是……”司徒青衣看着那件小衣。
纪渊半挂着身子,又扭又蹭的,让小衣回到自己手中。
“这个,是我的宝物。”冷汗流落背脊,她却露出愉快的表情。
司徒青衣想起那是什么了,心里不觉一阵震荡的柔软。
“我总是……和妳纠缠着。”他睇着彼此巧合交结的衣带说道。
“是啊。”她点头承认。“妳又要说是缘份了。”他脸色苍白地微笑。
她咧开嘴,而后,轻声道:“青衣,你没办法拉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