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辞职转校,但这一走,不就表示她心虚!让仇者鼓掌大快?
于是,开了学后,她又回去当她的英文老师。
林世骏毕竟还是考上第一志愿了,红榜大大的贴在校门口。
吕云说,暑假时他母亲回台湾,将他带到洛杉机去了。
他终究要向命运投降,那当初又何苦要吹皱一池春水呢?
桑琳望着那第五封情书,本想丢掉,但又觉得可惜了那篇好文章,于是,她将它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就当作是一个纪念吧!毕竟现在肯呕心沥血写情书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第五章相逢
你可曾心系于驿动的风,
留驻于飘流的云,
引我走向光明,
也引我走向黑暗,
在日夜交会时徘徊,
在爱恨之间更难分。
这是平静的一个学年,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或事。桑琳过了二十五岁生日,迈入教书的第三年,她已渐渐进入情况,更会掌控学生,感情的流露,也拿捏得较有分寸,陈校长仍避免给她男生班带。
唯一令她手忙脚乱的是母亲的健康。
罗凤秀历经几次生死关头,心脏极为衰弱,自己又爱担心,动不动就往医院跑,身为女儿的桑琳,只有在后面跟着忙。
除此之外,母亲还强迫她相亲,深怕自已两腿一伸时,却还没给她办完婚姻大事,人生责任未了,难以向黄泉下的老爷交代。
于是,为求让母亲安心,桑琳勉强的去看了几次。
第一个对象是任职于公家机关,身材不高,却很壮硕,一见面就以她娇小为题,大谈养生之道,言语乏味得令桑琳想打瞌睡,度秒如度年。
第二个长得算斯文俊秀,学历也好,规矩的白衬衫和西装裤,颈部还露出一截卫生衣,每个周末陪妈妈上教堂,大桑琳两岁,却像个小弟弟似的,两人没有一句话对得上。
第三个算成熟世故,也对桑琳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但出去吃饭时,总当她的面记帐,十足小气的举止。
后来的第四、第五、第六……桑琳都腻了、烦了,连好坏都不想评论,对他们的印象也就更是一片空白了。
她是曾经药吃得太重了,而那贴药,就是林世骏!
所有的男人和他一比,没有他聪明出众、没有他敏锐感性、没有他狂野的热情,最重要的是,没有他那纯纯不顾一切后果的痴迷。
她不是叫他别活在梦幻里吗?怎么将他唤醒后,自己反而跌入那不切实际的感觉中呢?
唉!真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不仅对人,对回忆及情话也都是一样,浓烈之后,平淡就等于死水,搅不出一点涟漪。
四月,又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之际,去年此时,她收到林世骏的第一封情书!展开他们“二十四个季节”的所有争执与辩论。
就在她沉溺此莫名的思绪时,大街小巷已流行起一首歌,并且传到校园之中,几乎人人都会唱上那麽几句。
还是一个女学生提醒她说:“老师,这好像是你的名字喔!”
原来那首歌的歌名就叫“Sunny”,学生们还好玩的刻意把歌词抄给她。
Sunny,Sunny你可曾心系于驿动的风,留驻于飘流的云引我走向光明,也引我走向黑暗在日夜交会时徘徊,在爱恨之间更难分你说,不要和我谈生死相许我默默地服从,忘了自己因为那是你的命令你说,不要和我谈左右相随我静静地隐去,忘了自己因为那是你的愿望但你说,不许爱我、思念我我却无法遵从,忘不了的自己因为那是我的生命与呼吸Sunny,sunny除非我死亡,除非是我换了心否则仍要爱你,爱你千千万万年那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情诺言
桑琳念完每个字后,心渐渐寒起来,甚至忍不住要打冷颤。这世上唯一会私下喊她Sunny的只有林世骏,而这歌词的内容,明明就是他们曾经苦恼过的种种。
真是林世骏的创作吗?
她迫不及待地跑去买了“Sunny”的CD,那封面是淡淡的蓝色,有个帽子低垂的女孩隐隐浮现;“Sunny”的字样是深深的靛紫,而拿着吉他的主唱者竟是杜明峰!
桑琳晓得杜明峰闯荡歌坛已经两、三年,靠著身为唱片界大佬的父亲,先是作曲,再唱歌,即使只是一张长得并不俊俏,甚至是有些滑稽的睑,也慢慢创出一片天。
“我靠的是独特的创意!”杜明峰曾这样说。
这一年,他不常来找她,她也不觉得奇怪,学生都是如此,有了新生活,哪有空回头看呢?
桑琳再看看里面的简介,“Sunny”的作词及作曲者都是阿骏。阿骏?不又是个与林世骏有关的名字吗?
她彷佛走着走着,又遇见阴魂不散的人。不会吧?林世骏不是去了美国吗?
一旦注意到这首歌,就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听见似的,偶尔有些顽皮的男学生会隔着大楼的中庭齐声喊她Sunny,不过,他们不知晓内情,只知唱者杜明峰曾是学校里的怪人,仅是怀著一种逗趣的心态罢了!
她非常想去质问杜明峰,但又怕揭开谜底,会再度扰乱她的生活。结果,她还未行动时,杜明峰就先打电话来,语气极开心的说:“老师,你还喜欢我们的“Sunny”吗?这是我第一张大卖的唱片,我老爸乐死了,说什么虎父哪有犬子,这还得感谢你给我们的灵感呢!”
“你们?你们是不是包括林世骏?”桑琳直接问。
他的舌头打了个结,顿了一下才说:“呃……本来是没打算告诉老师的。去年九月初,林世骏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回台湾念书,他家的房子卖掉了,他临时没住处,就找到我这里来,我们就这样挤了快九个月了。”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忍不住说:“他怎么还是轻重不分呢?你竟然还让他发表这种歌,你也真是糊涂!”
“老师,你先不要误会!”他赶紧解释,“这首歌是阿骏,就是林世骏啦!他去年写的,那时候他很痛苦……失恋嘛!但老师也知道,我了解他的心情,用爱心和耐心开导,今年他就变了,整个人变得开朗积极,还交了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了?”桑琳应该感到喜悦的,但不知为何,内心却又有种酸酸沉沉,形容不出的感觉。
“才多哩!他们学校的校园美女,还有我们歌坛的青春玉女,全都对他大送秋波。”杜明峰兴奋的说:“像这张CD是我主唱,但去打歌时,歌迷喊的却是“阿骏”,他已经变成阳光王子,我则成了阳光跟班,真教人吐血!现在,我老爸已怂恿他下次自己出来唱了。”
桑琳见他离题太远了,忙打岔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用这首歌?早就该丢掉了!”
“就是好了,才没有忌讳!当作我们对惨绿少年时代的一种告别。”杜明峰不懂桑琳的心情,继续说:“我和阿骏可研究了很久呢!研究如何让歌词浅显易懂。他那小子真让人嫉妒,长得潇洒,会念书,又有才华,我的CD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作品,首首都令人惊艳,不只“Sunny”而已。自从打了那一架后,从没想到我们会成论好朋友,他不是我所想的狂人,我也不是他以为的疯子……”
他讲得口沫横飞,忽然发现桑琳都不吭声,不禁间:“呃……老师,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桑琳勉强回答。
“其实写“Sunny”也是对老师的怀念,我们都会永远爱你,我说的是师生之爱啦!真的,我找女朋友还是以你为标准呢!等你老了,我们会义不容辞的养你,这也是永远不变的啦!”
桑琳终于笑了出来,她那么快就变成了“怀念”的对象吗?她也不过是未满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而已啊!
“恭喜你们了,学生有成就,我当然高兴,学校里的老师和学弟、学妹们也都以你们为荣呢!哪天回学校来办个演唱会吧?”她说。
“没问题!不过,今天是为了另一件事找老师。我们终于有钱,可以请老师吃顿大餐了,虽然不是搭飞机到香港、东京吃名家宴,但凯悦、来来还请得起啦!”
“林世骏也来吗?”她直觉的问。
“当然,还是他提议的呢!只是被老师骂怕了,不敢自己对你说。”杜明峰回答。
其实,桑琳也真的很想看看他,几乎一年不见,他变了多少?如果能和他维持正常的师生关系,也算是一种幸福,但隐约中,她心里似乎又有种奇异的失落感。
林世骏对他的女朋友!是否也如此狂爱痴恋,像要倾尽生命般,令人无法呼吸地付出呢?
☆☆
聚餐那一日,桑琳在衣橱前站了很久,常常,衣服会泄漏一个女人真正的心情。
像今天,她以老师的身分,应该穿得端庄些,最好掩盖住属于女性美丽年华的妩媚风情,但是,曾经当过偶像,就不是那麽简单的了。
偶像是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她不愿仅仅一年后,林世骏就后悔的想:她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当初迷恋她还更是幼稚愚蠢,瞎了眼睛!
难怪美人迟暮最可悲,很多电影明星老了,都尽量深居简出,不再露面,怕的就是辛苦塑造的形象破灭。
而偶像也很无辜,人们把梦想投注在她或他身上,替他们披上层层光华,但当偶像不再是偶像时,所受到的谩骂及讪笑,又是最恶毒不堪的。
桑琳在摇摆不定的情绪中,换了一件淡粉红色有百合浮映的洋装,掩藏住青春,却又不失秀丽,应该构不上“诱惑”或“残害”的字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