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爱她?是她不理我,视我为毒蛇猛兽,几年不闻不问,我……我怎么可能不爱她?”他急急的辩称。
糟糕!他的成语用得就比她有程度。她忙说:“把桑琳当毒蛇猛兽的是你的家人,逼迫她要闻、要问都没办法!当年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有多可怜你知道吗?她第一天到医院去就被你母亲赶走,然后自己又得了急性肺炎,整个人病恹恹的,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看了简直让人痛心。更惨的是,你妈闹到学校去,害她颜面丢尽!连工作也没了,她好好一个“优良教师”被你搞成这样,她不理你,也是天经地义!”
林世骏呆住了,总算明白杜明峰对他冷淡又欲言又止的原因。原来桑琳是死绝了心,所有的压力都驼负在她身上,包括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不!是大部分,一切的重担应该都由他来扛才对啊!
“桑琳还爱我吗?”他轻声问。
“她才不敢爱哩!”吕云冷哼一声说:“你那老妈,上次为了抢你回去,害你撞车。这次呢?桑琳害怕透了!”
“不!再也不一样了,这两年下来,我母亲多少了解我的心情。”他真挚的说:“我爱桑琳,想娶桑琳的心永远不变。如果能得到我家人的祝福,我当然很高兴,但他们若不谅解,那是他们心理调适的问题,我以前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以后更不会去介意。”
吕云不知为何,想到她无情的前夫,眼泪就直流,把描好的黑眼线都哭花了,只是呜咽的说:“这些话你该去对桑琳说,不是对我,虽然我好感谢,希望你再多说一点……”
“桑琳在哪里?我能立刻见她吗?”林世骏问。
“呃!她带小婷和小宇,就是我两个孩子去玩玉米田迷宫了。”吕云捂住发红的鼻头,把住址抄给他说:“唉!其实我也要出发了,就只等电脑的一份问卷调查。干脆我搭你的便车去,你们大团圆的结局我一定要看到,也好安慰一下我这离婚妇女的心,真情不是天天有,但偶尔也会出现的。”
林世骏心想,吕云老师怎么变得孩子气了?以前进她的辅导室都只有听训的份,若顶她一句,必会引来长篇大论,俨然她是个不可侵犯的法官。
到底,是她原来就有些无厘头,还是他长大了,以成人的眼光和角度看,一切就不同了?
然而,正如他以前对桑琳所言,无论物换星移、时序变迁,他的爱始终不渝。
不只不渝,还更深,因为他的爱,也随着他的成长而更扎实、更成熟。
☆☆☆
这一大片玉米田都是萨格斯先生的,分布在小路的两旁,却已结穗成熟,高过了人的头。
萨格斯家族每年都会留一块地弄成大迷宫,除了开放给附近的孩子玩之外,还参加比赛。他们今天的主题是星星、月亮、太阳,四角四个海洋漩涡,但看了地图,身陷其中,也不见得走得出来。
玉米田迷宫之大,他们必须坐拖曳机才能到达入口。
今天并非开放日,萨格斯先让亲友的孩子们绕一圈试玩,等到万盛节的晚上,拿着手电筒在夜里十二点走迷宫,星月无光,野地僻静,那才是最刺激的时候。
桑琳托指导教授的福,因为他正好是萨格斯家的姻亲,让桑琳能带著孩子先睹为快,不必挤在开放时的拥挤人潮里。
一群孩子跑了一趟后!全跟着萨斯格先生去看他收集的小飞机,小婷和小宇因为太喜欢迷宫,想再探险一次,所以,桑琳只好全程奉陪。
真的,一进入满眼绿意的玉米田,见到的就是一列列整齐的茎杆,前后左右都一样,人转一转,就分不出娜个岔口是来时路,更不用说想找出去的路了。
孩子们比大人厉害,倒不是因为他们具有方向感,而是因为萨格斯先生在每个岔道都留有谜题,选了对的答案,就会一步步接近出口。
那些谜题全来自狄斯耐卡通,像“美女与野兽”、“美人鱼”及“风中奇缘”等,孩子们一点就通!反倒大人们一头露水,只能跟在他们身后飞快的跑着,免得落入迷阵中。
“你们要等我喔!”桑琳再三叮咛那两个孩子。
小婷和小宇都还算乖,耐心地把题自解释给她听,他们很愉快地走完“美人鱼”区,也就是月亮国。
“下面的星星国最复杂喔!不要跟丢了。”小婷提醒著。
星星图案五角都相同,一个糊涂,就会在里头绕圈子,自己跟自己的尾巴跑。
“哪!这是尖尖的角。”小宇踩着一根倒地的玉米说。
突然,远处有人喊“Sunny”。
桑琳像触电般停下,是她的错觉,还是那真是来自阿骏的呼唤?
“小婷、小宇,你们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她问。
两个孩子正在争执答案,姊姊强迫弟弟服从命令。
“Sunny,你在哪里?”中英文都有,真的是阿骏!
小婷拉着弟弟往反方向走,桑琳一个不留神,转了个弯,他们竟失去踪影。
“小婷、小宇,等等我呀!”她也放大嗓门喊著。
“桑琳,是你吗?”林世骏立刻回应。
“阿姨,我们在隔壁一行,顺著“史密斯”的答案走就行了。”小婷说。
玉米叶左右回弹,人的声音忽远忽近,距离非常难以估计。没多久,孩子那一头便呈现一片寂静,只有林世骏仍在叫唤她的名字。
他来做什么呢?还在她这么进退两难的时候!
桑琳顺著“史密斯”的箭头走,到底,左右各是长通道,哪一边才是正确的呢?
然后,林世骏出现在左手边,睑上带著笑容靠近她说:“好了,现在天地间只有我们,以及这片田,无数玉米,和所有的曲曲折折。”
涛涛绿海中,他多好看呀!桑琳很想投入他的怀抱,但曾有过的委屈让她矜持,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说:“看到你,太讶异了。”
“我能找到你,却是无穷的快乐。”他低声的说:“这两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你很明白我的爱,又为何忍心不给我音讯呢?”
“在“蓝星”时,你不是说,一切都只是幼稚可笑吗?”她看着他问。
“你不也说什么“闹著玩”和“忘掉”吗?”他的眸中有着澎湃汹涌的情感,“那一刻,我又像再撞了一次砂石车,被轰得失去意识,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你还好吗?你的伤全都好了吗?”她情不自禁的用手触摸他的脸、手臂和胸膛,彷佛要确定他真的无恙。
“都好了!我哪敢不好?”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说:“这一辈子我拚命的追赶你,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受伤了自己复元,找不到你就拚命喊,喊不著就只有等……为什么你不停下来?总是让我找得那麽辛苦呢?”
“我也很辛苦呀!为了等你,多少人咒骂我、多少人不容我,问我为什么不好好的向前走。”她轻叹口气说:“阿骏,如果我们分开,不再执著于这段感情,或许彼此都会轻松一些。”
“轻松什么?你一直是我灵感的泉源、生命的目标,有了你,我真心诚意的活,没有你,则是永恒的虚伪。”他缓缓地问她:“你要的是真心,还是虚伪?”
“当然是真心,拥有一颗真心!就没有白活。”桑琳说:“可是,我会比你快老,到时再也不能满足你,那你怎么办?”
“桑琳,你要听真话吗?”见她点头,他才说:“我希望你快点老,很老很老,那就没有人会和我抢你了,那时你才会明白,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桑琳轻轻的闭上眼,偎在他的胸前说:“阿骏,以前我觉得你绝顶聪明,现在才知道你其实很傻很傻。”
风吹来的某个方向,传来隐隐的叫声。
“是吕云他们。”她说。
“就让他们喊吧!”他满足的抱着她说。
“你晓得出迷宫的路吗?”她问。
“我不在乎,反正有你在。”他又加了一句,“即使走错也没关系,总之,这是我们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世界。”
玉米秆如齐列的士兵看着他们,他们研究太阳的方向、审视梗叶的形状,慢慢的,就找到走向出口的窍门。
☆☆☆
林世骏和桑琳在次年的二月结婚,街旁还积著小小的雪。筹备的三个多月期间,他们除了应付亲友的询问,找房子、家具外,还写了很多封信回洛杉机,很正式地请求家人允许。
书信,林家人不回应;电话,三句不合就挂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最后,林世骇坚持要先结婚。
他们还特别找了个规定不能离婚的天主堂,以表示他们要白头偕老、永不离弃的决心。
戒指,是比黄金更坚固恒久的白金。
婚礼场面极私密,一半是美国朋友,他们很可爱,一听到他们是姊弟兼师生恋,全都说:“好罗曼蒂克呀!”
中国朋友少些,只有吕云母子三人,维恺和紫恩,辛潜和雅芯,还有主动说要参加的方安迪。对于他们接受林世骏和桑琳的恋情,各有一番心理转折,但基本上都是祝福的。
婚礼当天,很意外的又来了四位长辈,一对是维恺的父母,一对是辛潜和雅芯的父母,像是给年轻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般,平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氛。
在等待神父时,紫恩和雅芯陪伴着新娘,在化妆室里做最后的整装。
“桑琳,你确定这六岁的距离能跨越吗?”紫恩轻弄着白纱问。
“谁知道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