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你不是非我莫嫁,我也不是非你不娶。但是,女儿!我想我们三个人一个都不少,这家才像个家。我又矮又丑,不管有钱无钱都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你呢?当然能找到比我好的,但肯定找不到比我更靠得住的。你都三十一岁了,还能离几次婚?当今社会,风云变幻,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谁栓得住谁?你我不同,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爱恋。如果我告诉你,你是我的第一次,你会相信吗?仔细想想,你会相信。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是爱呢?语言真是无用。这么说吧,假如你不跟我复婚,我不会再结婚(虽然会有性伴侣)。我会等女儿结婚,父母老去后,独自浪迹天涯,看能不能留下一本传世之作。假如你死了,我会活下去,待女儿结婚,父母老去后,到地下去寻你。假如你我复婚,我会把所有都奉献给你,即便不富吧也要让你品尝幸福。三十几岁的人了,也算是饱经沧桑,又不是爱情脑震荡,哪儿那么容易激动。我只是明白;我只能来这世上一次,我想与你共度人世的沧桑。你想想:女儿二十岁时,我们才四十二岁,该有多少美妙的时光在等待着我们呀!也许你会说,我们的爱也就是十七岁到二十三岁那几年,这些年并没有增加。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这几年你想必也经历了几个男人,你跟他,或他,真的就比我们那几年积累得多吗?更何况,坐这么多年牢,我是男人了,不是男孩,不会让你想年轻时那样受委屈。六年四个月加两年五个月,一共八年九个月;你太小看时光的魔力了。你我的命运早就紧紧交织在一起了,不是说离就离得了的。你还不明白吗?太多夫妻离婚,是因为在一起过不下去了,再不就是彼此伤害太深。而你我,只是不得不暂时分离。你结婚后,还带着女儿偷偷来看过我(尽管那次让我心酸)。我打电话给你,你说的话尽管考虑到自己已嫁他人妇的身份,但字字句句仍然是妻子吩咐丈夫的话呀!虽然你巧妙地把角度换成“娃娃他爸”。你想想,我在狱中,你大概一年都听不见我一次声音,尚且如此,等我回来后,即使我不来纠缠你,你两三个月总要回家看女儿一次吧!那牵牵绊绊。藕断丝连,余情未了,再短不了家长里短,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丈夫才包容得了?而你我复婚,无非是从头再来,养家糊口罢了。我这么聪明,再加上磨练这么多年定了心性,你难道觉得我连个家也养不起吗?只要你要求不太高,我想你会很幸福。说来,更要感谢你几年前,不管不顾给我买电脑,让我虽然跟不上时尚,但却具备了E时代的思维方式。不然,无论我再怎么勤奋,也关成废人了。你离去,仅仅是让我学会成长,学会坚韧,学会等待,学会爱与被爱。是的,在我的思想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爱人”。亲爱的我的爱人。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妻子,你从来都是,我的——爱人。你瞧,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些年,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坚强得让人害怕。唯独,一想起你来,我的爱人,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要往下掉。无论我多么苍老,多么智慧,多么坚韧,变化有多大,我依然还是那个,想惹你疼的小啾啾。
岁月会改变很多很多吧!那天在回归大道上扫地,碰到三监区的一个警官,她和我们同龄,我惊讶地发现:她老了许多、许多。就在那一瞬间,我拿着扫把呆立,无数的人从我身旁经过,我想起你来,时光的箭矢也会射中你吗?我的爱人……自那天后,我从没倔强过一次,我告诉自己;你得用心挣奖励呀!你是爱人一天天在老了,别让她等太久!有心人,天不负,三季度我能减两年。忽我又想到,这四年我当真没用心改造过一天。减刑如此糟糕,怨不得别人。毕竟我不是李敖。
说了这么多自己,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呢?现在好吗?关于你的一切,我几乎都不知道;爸妈应该知道一些吧,但他们总说“不清楚”。也许他们是怕伤我吧!其实劳改犯哪儿那么容易受伤。对你,我几乎不能提什么建议;总之,马马虎虎能过日子就行了。外面不好混,就回家,生活本身就是不好也不坏的。你不属于女强人一类的,虽然这些年生活一定会让你变得比较坚强,但是,随缘一点,我要回家的。张说,红尘乱世,一个人生存是不容易的,但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妇。我知道,你想跟女儿挣一个未来。但是,还有我啊!你着什么急。别太委屈自己,别担心太多。凡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是你担心的那么糟糕。
别以为,我身在狱中,把凡事简单化。坐过牢的人,总是先把一切往最坏的地方想。我蜕变成什么样子,你是想象不出来的。总之,别担心,女儿也是我的女儿呀!你想太多了,小心变成怨妇。
好啦!该收笔啦.我一切都好,唯写作时间稍长,觉太阳穴疼痛。估计和监舍太吵有关。我现在尽量保证睡眠,健健康康。
知道叫你回信,太为难你,随便找张纸,写几句,“信已阅过……”什么的。叫女儿给我写信时一并寄来,让我晓得你信已收到。
祝平平安安
但无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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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20日
第四十五章 蓓姐的目的
要完国庆,回到学校,豆姐姐故意躲我,几次去都没找到人。
我问蓓姐,她说:“豆豆肯定跑哪儿旅游去了,玩够了她晓得回来找你,甭担心。”
豆姐姐消失的日子,我白天上课,晚上则通常跟辜梁萍或蓓姐在一起。
辜梁萍一般是拖我去上晚自习,上次欺骗她的事她基本上怄过了,虽然关系再也没可能回到从前,但比一般同学还是要好。
蓓姐则有空就把我抓去当学生,从苏格拉底讲到斯宾诺莎,再从休姆讲到弗洛伊德。那段时间我脑袋一直给蓓姐折磨得晕沉沉的,但也稀里糊涂地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对哲学书籍产生了兴趣。
蓓姐听说我租房住,高兴腾了,问都没问一声,就把我那儿当画室了。
关键问题是我贱,觉得蓓姐肯搬来住,简直给我脸,受宠若惊,把她伺候得巴巴实实。
蓓姐画画时,全神贯注,当我是空气。蓓姐生活完全没有规律,饿了吃,困了睡,从来不按时;工作服上满是油彩,脸上也是。
画家的职业远不像我想象的潇洒,蓓姐熬夜熬来脸苍白,唯独美眸始终如星辰。蓓姐娇小的身躯似乎隐藏着怎么用也用不完的精力,常常睡下了,忽然找到感觉,马上跳下床,睡衣也顾不得换,就抓起画笔,害得我老是跟她洗睡衣。
艺术家统统都是超人,他们的精神生命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摄取。蓓姐时常坐画布前发呆,梦游者的表情,眼睛是穿越画布的,看见的是远方的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风景。
蓓姐困了,脱掉工作服,倒上床就睡,有时白天,有时半夜,从不管我是否在床上。她很感谢我照顾她生活,不止一次吻我额头表达谢意。
有一次,我开蓓姐的玩笑说:“当你仆人我是心甘情愿。”她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这样,等哪天我不到处乱跑了,就把你留在身边。”
快考试了,豆姐姐才出现,问她哪儿去了?她说保密。
豆姐姐扔下背包进卧室,准备脱衣服洗澡,推开门就惊呼:“天哪!蓓蓓把你这儿当画室啦!”
我说:“就是啊!趁你不在,她就跑来啦!我又惹不起她。而且她来无影,去无踪,还配了把钥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给她弄疯了。”
豆姐姐大笑,说:“她呀!就这样,不画画的时候还好,一开始画画,人就疯疯癫癫的。哦!还有钥匙吗?给我一把。”
我后来想:那时候,豆姐姐跟萧红的想法可能差不多,都不管对方,各自隐秘地展开战斗。很可笑啊!我有什么值得争的,不过绣花枕头一个罢了!谁争到手谁倒霉。只不过她们两个都看不穿罢了!也许是因为惯性,也许是因为两人都不复输,对上了,所以狗骨头也当成宝了。
豆姐姐其实并不是天天住我这儿,因为她跟我在一起时看不进去书。
我二十一岁生日的晚上,豆姐姐神秘秘地带我出门,走到一家酒店前,她笑说:“姐姐带弟弟开房的只怕不多?”
我说:“我付钱,就算我带你好了。”
豆姐姐扬扬眉毛,说:“不,我偏要带你开房。高兴。”
豆姐姐那天打扮得很艳,里面一身黑,外罩红风衣,还化了淡妆。关上门,豆姐姐就送我一个长长的热吻。紧接着,我们的衣服像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落。
秋夜微凉,身体却热。旋转着飘进浴缸,梦呓似的轻声诉说渴望。豆姐姐小腹平坦,大腿修长,玉峰高耸,肌肤粉红,黑发如瀑,背臀线仿佛大师手笔,让我忍不住摸了又摸,吻了又吻。
豆姐姐拥着我,轻柔地、缓缓地、帮我搓洗,红唇因欲望而微微颤抖,她的纤手非常善于表达……内心的骚动。
我把豆姐姐抱床上,从脚趾头开始,一寸寸吻……她像花朵一样绽放,像泉眼一样涌冒;她忍住痛在刀尖上舞蹈,欢呼着在大海上冲浪……我那时并不知道,亲爱的豆姐姐一旦情欲得到满足,情感得到释放,又会开始思考艺术,追逐梦想。她身体依恋我,灵魂却不会为我而停留。豆姐姐认为,床底之间的欢娱不可能躲开飞速下坠的时间列车,所以,身体的欲望交给身体去解决——透过欲望,耗尽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