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经过精密策划的恐怖袭击......”
“天佑美国。”威尔逊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颤抖着将妻子和两个孩子全部拥在怀里。除了这句话,他根本想不出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此时的心声。
同一时刻,无数个家庭中的美国人,都和他一样绝望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平静的生活于瞬间被摧毁,黑色的恐怖浪潮已悄然袭来。此时,绝大多数的人就只能将精神寄托,放在了上帝那里。那位好战的总统在大发雷霆之后,亦是独自做起了祷告。企盼着高贵圣洁的神灵,能够再次庇佑美利坚合众国。尽管在不久以前,星条旗下的“正义之师”也曾入侵过某些小国,千百个家园在一夜之间被摧毁。无数的孩子和妇女遭到枪杀。但是,有谁会在乎?强权与弱势,富有与贫穷,神灵自然是会站在前者这边。当然,如果他存在的话。
※※※
此时的林野,身处于一辆普普通通的轿车后座上。汉默安静地靠在他身边,脸上似乎犹带着一丝笑容,而身体却早已冰冷。车开得很快,很平稳,正在驰出曼哈顿城区。包括驾驶员在内的两名黑火汉子,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不时地自后视镜内望向后排。自从在底层的大厅内找到林野后,他们的言行举止就显得颇为不自在。
“我们走后,剩下的人怎么办?”林野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脸色显得极其苍白。
开车的汉子笑了笑,道:“这些家伙里面,有些是写字楼的高级文员,也有一部分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但全部都是经过黑火兄弟严格训练过的好手,他们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再过几个小时等天黑下来,这批人将会自己找到回去的偷渡点。”
林野皱眉道:“只怕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纽约城将会被翻个底朝天。”
“林先生,整个美国的军警现在恐怕都是分身乏术,即使是纽约方面想要各处搜捕,能抽出的人数也是少得可怜。我们的人事先已经分好组,第五大道的各处岔道上都有汽车在等。火器等突围后将被分批遗弃,不会出半点纰漏。”另一个汉子拧开收音机,淡淡地道:“在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围在这个区域的警戒部队全部荡平,出曼哈顿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
“最主要还是我们运气好,一过来就接到了您。通知陈先生那日本小子的死讯后,他就立即命令撤退。短短几分钟的事情,美国人想反应也没那么快的动作。”开车汉子语声忽顿,极其尴尬地道:“那个......出发前我们偷袭了陈先生,上了十几个人才把他老人家制住。没办法,他硬是要亲自过来这边。”
林野听着收音机中正在播报的新闻,苦笑着摇了摇头:“美国的确得乱上好一阵子。”
轿车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开进了曼哈顿南区的一条僻静小路。这里的环境很荒僻,建筑稀少,道路一旁就是陡峭的山体。茂密青郁的植被自高处延绵铺下,在微风中轻柔起伏,甚是幽静宜人。
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后,轿车缓缓而停,前排一名汉子回首道:“林先生,到地方了。”
林野跨出车门,将汉默负在背上,直腰时伤口再次迸裂,却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林先生,您等一下......”开车汉子忽将身体探出车窗,神色羞惭地道:“前段时间我们一直误会了您,请别放在心上!”
林野怔了一怔,展颜笑道:“我根本不记得有事情发生。”
“我去把车藏起来,一会就上来找您喝酒......不不,找您聊天。”汉子如释重负地咧开了嘴,驱车远去。
另一个汉子见林野胸前正悄然渗出大片殷红,跨前一步道:“林先生,我来帮您背他。”
“不用,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等我一会,我想把我朋友埋了。”林野举目望向高处的山体,低低地道。
山上的土壤很柔软,青草茂密,空气中有着一种淡淡的芬芳味道。林野在一处地势平整的山坡上顿住了脚步,将汉默轻放到草地上。默然伫立了一会,蹲下身开始刨坑,用他的双手。
这里除了阳光,青草,还有着低矮的灌木丛。一朵朵洁白无暇的野花点缀其间,环境幽静而柔美。从山坡直望下去,就是蔚蓝色的大海。层层海潮柔和地卷上浅滩,如精灵般欢快跃动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绚烂的颜色。
修长有力的手掌,深深地插入黑色的土壤中,将它们捧起,拨开。林野沉默地重复着动作,偶尔会转过头,看上一眼安然而睡的汉默。黑火的那名汉子在一旁怔怔地伫立了片刻,闷声不响地蹲下帮忙。
土坑由一个篮球大小,渐渐拓宽,加深。等到接近完成时,两人的指端,俱已是被土壤中的细小石子擦磨地鲜血淋漓。一点点温热赤红的血液滴坠而下,无声地融于泥土之中。
“我和他,正确地来说,就只认识了一天。”林野将汉默抱入宽阔狭深的坑内,理好他的衣襟,自语般低声道:“彼此感觉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值得去信任托付。很奇怪,不是吗?”
黑火汉子摸出一盒烟,点燃三支倒插入土里,沙哑地道:“林先生,这一点都不奇怪。狼与狼才会成为朋友,要是土狗,只怕是还未近身就已被一口咬死!”
林野怅然不语,只是直直注视着汉默的脸庞。半晌之后,他缓缓扯下胸前玉坠,低声道:“好朋友,我就只有这个能送给你,别嫌弃。”
赤红如血的玉坠带着体温,被塞进汉默冰冷僵硬的手掌中,似乎是欲将这一点温暖,传遍他的全身。林野双手连挥,不再稍停,片刻间已将土坑填满。
“走吧,既然还活着,就总得去做些什么!”林野霍然转身,大踏步行远。
黑火汉子神色肃穆地抬手,对着这个简陋的墓穴敬礼。久久之后放下,疾步行去。
一阵清风突兀间拂过山岭,将葱郁的灌木丛卷得簌簌而颤。一朵小小的,柔美的野花轻盈荡起,在空中翻转舞动,落于凸起的墓穴之上。仿佛就连它亦是不耐寂寞,想与地下的那名男子做上片刻朋友。
在生命的茫茫长河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很多东西会逐渐沉淀,最终消失。但另外一些,则是终生难以磨灭。短暂却永恒的友情,正是这其中之一。
黑火汉子引着林野一路直上,经过十几处流动暗哨后,山体腹地中出现了一片密密的营帐。陈进生笔直伫立于账群前,沉默地注视着两人。雪莉俏然立在一旁,神色惊喜地挥动着手臂。
一声清越的鸣声震起,阿追远远飞来,径直落到林野肩头。林野抚上它的背羽,手背却被鸟儿轻啄一口,不禁哑然失笑道:“小家伙,这次很危险,你再怎么生气,我也是不能带你去的。”
阿追也不知听未听懂,口中低低地“咕”了一声,将头偏向一旁,半眼也不瞧它的主人。
“你......你受伤了?”雪莉快步迎上,目光触及林野胸前,脸色顿时大变。
林野爱怜地看着姑娘的面容,微笑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偷哭?”
雪莉脸上微微一红,咬着嘴唇道:“你老是这样让人担心,还好意思问我......”
林野牵起她的手,走到陈进生的面前笑道:“进生叔,我回来了。”
陈进生面沉似水地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不错啊!还活着!”
林野身边那名黑火汉子打了个寒战,干笑道:“嘿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陈先生,我......”
“你先滚蛋,一会再找你们几个算帐!”陈进生冷着脸挥了挥手,打量了林野几眼,皱眉道:“你伤得不轻,得找个医生看一下。”
林野摇头道:“进生叔,我没事。到晚上还得进市区一趟,有个朋友在那边。”
陈进生脸色愈沉,伸手掀开他胸前破裂的衣衫:“胡闹!等伤好了再说!再差半点你还能站在这里?!什么朋友,我让人接回来便是。”
“很古怪的一个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林野思忖了一会,缓缓道。
在与陈进生交谈了片刻后,林野跟雪莉一起,走进了她的帐篷。女孩放下门帘,将毛巾浸湿了水,轻声道:“你把衣服脱掉。”
林野乖乖照办,阿追自他肩上飞到一旁,歪着脑袋定定注视着主人的奇怪举止,显得有些困惑。
雪莉望着那处狰狞可怖的硕大伤口,轻轻擦拭起边缘血迹,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怎么又哭了?傻孩子。”林野抚上她的颊边,微笑着道。
“我认识你以来,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杀人,受伤,好几次差点就......”雪莉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哽咽着道:“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即使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能考虑下你身边人的感受?”
林野默然片刻,低沉地道:“这种生活很快就会结束,但不是现在。”
雪莉将他背部的血迹亦细细拭净,哑着声音道:“我去找绷带。”
林野忽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温和地道:“我保证,用不了多长时间。”
雪莉幽幽地叹了口气,靠上他坚实的肩膀,轻轻地道:“我会等你,哪怕没有这一天,也会一直等下去。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就算你是个杀人魔王也好,我也会在你身边。因为......因为我爱你。”
林野静静地环抱着她,心中平安喜乐,柔情无限。直至此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长久以来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感激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