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最利的,并非刀剑,而是人心的变化。
遥远飘渺的那些记忆,又纷纷涌上我的心头。
三年前,司徒英如踏风而来,他旁征博引时飞扬的神采,悉心教导时温润的眼神,我们秉烛夜谈,激昂文字,指点江山,那是记忆中如此美好的一年。
而两年前的那场初雪,司徒英迷醉的双眼,湿热而绵长的吻,和他那一声似哀似怨的喊声,似乎现在仍缭绕在耳畔,那是迷乱的一瞬间。
屋外清冷的寒风和冰凉的雪花,才化去了我脸颊、心头的烦热,恢复了一丝的清明。
而转日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到书房时,司徒老师却仍似往常一样,传学布道,有条不紊,仿若昨天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只是真的未曾发生过还是装作不曾发生呢?我紧提的心,却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寂静的午后,司徒自我的背后,用双臂紧紧地锁住了我,“茗儿,我爱你。”
而我却潜意识的想要挣脱,“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呢?” 司徒英执着而认真的问道。
“老师,我一直都很敬重您。”
“是因为我与别人有过婚约?你也在意世俗的眼光?”
“我只当您是老师。”
“哈哈……只是老师吗?”他如斯骄傲,却在这一刻脸上落满落寞。
夜幕低垂,我仍是不断回响着老师那落寞的眼神,终是走到了司徒英的屋外,而此时屋内传来的却是沉醉的□□,空气中含着隐隐的暧昧气味,老师正在她人身下妖娆绽放,我皱了皱眉头便退出了房间,不知自己当时是种怎样的心情,只是在夜风中伫立良久。
“茗儿,我只想一辈子培在你的身边,就算不得为妃也好。”望着司徒此时真挚的目光,我有一瞬间觉得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假。
这些都只属于曾经的记忆了。
只是,我以为不论如何,那一年的光阴里,我尊他、敬他,他倾尽所学,悉心教导,我们是师生亦如兄妹。
就算一切成空,我们仍不会是敌人。
思绪纷乱,噬神的困意又再一次的袭来,我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却在渐渐变长,似是活在了悠长的梦境之中,而清儿的眼神也愈加的忧伤起来,时而其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传令黑骑队,……”我轻轻的合上眼睑,在最后的一丝清明时,听到清儿清冷的声音,一句残言断语,他是要做什么?我要起来看个究竟,可是困意仍是侵我入梦。
再次醒来,身边没有清儿的踪迹,脑中立时闪现清儿的那句话,莫不是,“来人!”
“主子。”来人正是墨影。
“清主子呢?”
“回主子,清主子带着二十名黑骑队,折返降雪都城,为主子寻找解药去了。”
“去了多久?”我皱紧眉头问道。
“两日。”
“备马,出发!”说着我便起身下床,清儿此行定是凶险异常,我万不可再耽误时间。
“主子,清主子留了封信,吩咐属下等您醒后交给您。”
“拿来吧。”我暂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接过墨影手中的信封。
飘逸的字体便飘入了眼帘,仅有四字,却力透纸背:等我,信我。
“墨影,速去备马!”
“主子,您……”见我仍未改变心意,墨影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这是君命。”我沉声命令道。
墨影闻言,挣扎的眼神自眼中一闪而过,便快速领命出去,每一名影卫都是经过了极严苛的训练,而且她们要做到得第一点就是绝对的服从。
我现在便是在同时间赛跑,在我下次昏睡前一定要带回清儿,风驰电掣般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快速的飞驰着。
“墨影,知道黑骑队的行踪吗?”进入了降雪国都城的郊外后,我问向一侧的墨影。
“主子,黑骑队此次隐蔽了行踪,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即刻去查司徒英的行踪,查明后与我们在前面的树林内回合。”
“是。”墨影随即加快策马的速度,一马当先的朝都城飞驰而去。
望了望她的背影,我便与影卫进入了树林内,寻了处隐秘的灌木丛栖身。四下里只有潇潇的风声,和落叶的簌簌声,时间在萧索中慢慢度过。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在这片寂静的树林里显得异常的突兀,而那滚动的车轮发出异常急促的响动,我们一众人立时进入了备战状态,凝神看向前方。
我们渐渐的看清了车身,而那驾车之人竟是如此的熟悉,也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人正是李良君。
我缓缓地自丛中站立起来,而他也惊讶地看到了我,只见他急急的勒住缰绳,飞身一跳便跃至我跟前,单膝跪地喊道:“女皇。”眼中含着丝丝的担忧。
“良君,你……”还未待我问出口,便又见到自马车里走出的一道清逸的身影,同样的使我惊讶,“袁阳?你们怎么来这里了?”在这里见到他二人,我还是有些震惊的。
“女皇,你没事吧?”袁阳鸿珊有些急促的走到我身旁问道。
我则冲他二人摇了摇头,然后不解的望着他们等待着答案。
袁阳望着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包含着的是一份安心与喜悦,“女皇,我在三日前收到倾雨楼的密信,说你遭人绑架,在瑞王府失踪了,所以才会赶来降雪国看个究竟。”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忧心。
我又望了望一旁的良君,他便垂首答道:“属下是受品大人之命,随侧保护袁阳公子前来的。”
听了他二人的话,我则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名影位先送他们前往城内投宿,当然会选择袁阳家的产业。
袁阳二人刚离开不久,便出现了墨影的身影,“主子,没有清主子他们的消息,不过属下查到今日司徒英会去万福寺进香。”
“好,那我们现在就赶去万福寺。”司徒英确是信奉佛教的,而我以前总是不愿听他讲佛论道的,他渐渐也就不再讲与我听,飘远的思绪又被我拉回,清儿应该也是会趁这次机会下手的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急速催马。
万福寺建在万佛山的半山腰处,而我们便早早上山,藏身在寺院外的密丛之中,此时,回身望去一览众山小,层层叠叠,透过阳光仿若在红妆上涂了层淡淡的金光,空气中散发着泥土淡淡的清新和寺院内传出悠悠的佛香,我心中多日的郁闷,竟也觉得舒畅了几分。
伴着寺中的梵音,竟有种静谧安详的感觉,使我前所未有的感觉平静,时间似是在此刻静止。
终于看到山脚下浩浩荡荡的队伍行来,而我们却一直没有发现周围有清儿等人的踪影,此刻,也就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司徒英仅带了数十名的随从上山,大部分的随行侍卫被安排在了山脚下。只见其一行人缓缓的朝山上移动着,渐渐的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了一种急迫的氛围。
“主子?”墨影见司徒英等人已在百米之内,便附耳等待我的指示。
我望了望正午有些刺眼的阳光,对墨影摇了摇头,因为此时还没有发现清儿的踪迹,还不知他在做何打算,所以我下令众人于原地待命,不得轻举妄动。
眼见着不远处的司徒英等人朝寺内走去,我侧身示意墨影与我同去寺内一探究竟,于是我二人猫着身子,放轻了脚步,尾随其后进到了寺中。
由于今日有宫中男妃前来参佛,所以万福寺早早便清了香客,现在这偌大的寺院不免有些冷清,仅余院中渺渺的飘着层薄烟,缭绕眼际。
随侍们都止步于院中,司徒英一人走入大殿,缓缓跪下,双手合十,渝成的经文自其口中吟诵,僧人手中的法器也渐渐响起,梵音大盛,场面显得异常庄严肃穆。
音落无声,良久,司徒英才站起身来,冲着众僧人一一行礼,恰在此时,电光火石之间,大殿内银光忽现。
“叮咚”一声脆响,兵戎相见,如洗的长剑被飞来的一镖猛然隔开,司徒英见状连退数步,但见此时院内的侍从已围在了司徒英身前,僧人们立刻四散逃开。
只见对面迎风而立,手持软剑的正是其中一名僧人。此人僧袍飞舞,竟透出份英挺的飒然。刀剑相对间,我看清了那人的眉眼,我顿时释然一笑,此人正是清儿,那黑骑队也定是潜伏在此处周围。
银光再现,清儿提剑刺去,剑剑逼近司徒英,虽是以一当十却也毫无败相。只是司徒英的脸上却仍是淡然自若,丝毫未露惊恐之色,使本欲起身的我,仍是隐于暗处。
司徒英间己方已然不敌,微微皱了下眉毛,便轻轻挥了挥手,只见自寺院四周又涌入了数十名的黑衣人。
双方实力立即分出悬殊,清儿被团团围住之际,那二十名的黑骑队也立时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双方难分胜负。虽然周围声音嘈杂,却似可以真切地听到长剑刺入肌肤那一刻的声响及血液喷薄而出的声音,还有随后便是一声重重的倒地声。
此刻,这万福寺,便是一个修罗场,人命薄如残纸,贱如草芥,那样轻易的便可以夺去他人的生命。浓浓的血腥,真实的杀戮。
“清涟,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司徒英此时站在一侧,冷眼看着战局,淡笑着对清儿说道。
“哼……司徒!”清儿冷眼一斜,手上的剑光更盛。
“咱们故人相见,你怎么如此呢?”司徒仍是嘴角含笑的说道。
清儿未再答话,只是猛然翻舞出一道剑花,逼退对手,提气一跃,飞身便要至司徒英的近前。
“小心!”我不禁大叫出声,清儿也闻声收了剑势,避开要害,却仍是被横飞过来的一支羽箭伤了右臂。
但见清儿在中箭的同时,仍是再次向前一冲身,瞬间便狭持住了司徒英,只是本来灰色的长衫,已染上了妖异的鲜红,朵朵绚烂的绽放。
此时,清儿的额际布满了层层细小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微的惨白,他仍是含着淡淡的微笑,遥遥的望着我,目光中满是坚定的神采。手中的剑紧紧的抵住了司徒英的咽喉,殷殷的血迹顺着剑柄缓缓流下,一滴滴鲜红的血滴一路蔓延至司徒英的颈部。
司徒英仍是笑盈盈的轻松模样,而再观向院墙的死角,均围上了手持弓箭的侍卫,看来司徒本就是有备而来,料定我们会借此机会偷袭于他的。
“茗儿,你这几日还好吗?”司徒此时的声音中溢满了思念,丝毫没有一点儿被挟持的自觉。
“司徒,快把解药交出来!”清儿冷凝着张脸怒声说道,手中的长剑又向前逼进了几分。
“茗儿。”司徒却对颈上的长剑置若罔闻,仍是深深地望着我,“你就快要睡了吧?”望了望已经西斜的垂日,司徒淡淡的说道。
听到他如是说我的心中立时涌起了一丝不快,“把解药交出来。”说着便要朝他和清儿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嗖”的一声,一支利剑直直插入了我脚前的地上。
“茗儿,不要轻举妄动啊。”司徒英邪邪一笑说道,与稍稍侧转过头对着清儿笑笑了,“还有你,最好把剑放下。”说罢他的目光便转向四周围墙上的弓箭手,她们个个眼中精气毕露,显然都是个中好手。
“司徒你想怎么样?”我沉声问道,紧紧地望着他幽深的双眼。
“茗儿,我就是要你留在我身边啊。”
“两年前,我就说过那不可能了。”
“两年前啊……”司徒的眼光变得飘渺起来,过了一会又目光一振,继续说道:“那时我是想留在你的身边,可是如今,我是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啊。”
“你简直是痴人说梦!”清儿盯着司徒怒声道。
“清涟,销魂一毒你们有解药吗?”
“你……”清儿闻言紧皱起双眉,却仍是将剑离开了几分。
“你们今天是不可能离开五福山的,所以就不要再徒作抵抗了。”
“司徒你……”我刚一开口便感到了比往次都浓烈的困意袭来,头晕晕的昏昏欲睡,竟在说不完这句话便合上了双眼,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