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大门一开,顾门奴仆见到自家小姐后,原本惨澹到快要滴出苦汁的脸庞瞬间一亮--
“呜……小姐,妳总算回来啦!钱总管宛如修罗附身地到处找妳,府里哀鸿遍野,死伤惨重啊……”凄厉哭诉,眼角迸出泪光。
多多找她?糟!肯定是发现她“光顾”过他的房间了!
上官彩儿心虚,纤手指向靠着墙边的少年,嘴里忙不迭指示,“小李,快帮我把人给抬进府里安置好,要人快去请大夫来医治他;还有,不许告诉钱总管我回来了!”
话落,也不管正忙着扛起昏迷少年的小李,她一溜烟地往里头冲,盘算着要找个云深不知处的地方藏起来,免得被正在火头上的某人给逮个正着。
“……体虚气弱,外伤遍体,五脏六腑具损……怎会伤得这么严重?”老大夫嘴里叨念着,质疑的眼神射向上官府邸的“大权掌握者”,严重怀疑他虐待下人。
受到老大夫的无声指控,钱多多额上隐隐冒出青筋,脸上却依然斯文带笑,礼貌请求,“麻烦大夫您费心了。”
点点头,收回控诉眼神,老大夫很快的写下药单后,边往外走,边嘱咐一连串该注意的事项。
“送大夫回去,照药单上开的去抓药。”将药单交给一旁的奴仆,钱多多迅速指派工作。
不一会儿工夫,被派去抓药的下人和老大夫已离开,他扫了床上少年一眼后,凌厉的眼神最后落在手足无措静候在一旁的“告密者”身上。
“小李,小姐可有说这少年是啥身分?”
连忙摇头,小李心惊胆跳答道:“小、小姐啥也没说,只吩咐去请大夫来,并要我别跟钱总管你说,然后便跑走了。”呜……小姐,对不住了!原谅他没胆敢隐瞒钱总管啊!
好!真是好样的!
莫名其妙带了个浑身是伤的病号回来,让他无辜被老大夫怀疑虐待下人不打紧,光是诊疗费和药钱又要花上一大笔,而她大小姐不仅不来说明是怎么回事,还给他躲起来?
很好!她有本事躲,他就有本事把她挖出来!
冷冷一笑,钱多多眼底露出凶残光芒。“小姐往府里哪个方向跑了?”
哇--好阴狠的目光啊!小李暗暗打了个寒颤,终于相信外头的传言确实不假--钱总管确实心怀不轨,总有一天会侵占上官家家产,将小姐给扫地出门!
“往、往东边去了……”呜……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不让自己被钱总管给扫地出门,只能出卖妳了!
“东边?”剑眉一扬,钱多多喃喃自语地笑了。“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吗?”
哼哼冷笑连串响起,某总管带着满眼残意,踩着大步飞快出房门朝东方而去。
上官府邸最东边、同时也是“大权掌握者”的住所,一座名为“招财院”的小院落,在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的悠闲下,蓦地响起一道破坏气氛的惊慌尖叫--
“哇~~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缩在凌乱床榻上,上官彩儿不敢置信地瞅着门口步步逼近的男人。
怪了!书上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怎么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依然还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恶!被骗了!
“快?我还嫌慢了些!”优美薄唇勾笑,钱多多脸色黑到要和阎王老爷结拜了。
“那、那个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别冲动……”干笑数声,上官彩儿越来越往床榻内缩,娇俏小脸此刻盈满心虚。
“说!那少年是怎么回事?”进逼到床榻前,一把将龟缩的娇躯从最内侧扯到面前,钱多多瞇眼质问。
“嘿嘿……你知道啦?”可恶!肯定是小李出卖她!
自小一起长大,若还摸不清她此刻心底在清算谁,钱多多就不叫钱多多了。
只见他冷笑数声,瞠眼瞪人。“妳不用想去找谁算帐,在这府子里,没啥事瞒得了我。”
“嘿嘿嘿……”再次干笑不已,上官彩儿要赖噘嘴。“多多,你是鬼啊?怎都知道我心底在想些什么?”
“依妳这颗简单脑袋,若还摸不透妳在转些啥主意,我还有本事撑得起上官家偌大的家业吗?”含讽带刺,一点也不留情面。
“人家……人家才是小姐,为什么要被你嘲讽?”忍不住抗议。多多越来越过分了!认真说起来,她才是主子,他应该要尊重她才对嘛!
“小姐?”嗤笑一声,钱多多越发恶毒。“有哪家小姐会偷总管的钱?妳说来给我听听!”哼!她还好意思讲?说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
“嘿嘿!朋友有通财之义嘛!”哎呀!亏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玩大的,怎么这么计较呢?
她竟然还能扯出这般理直气壮的理由?好样!真是好样的!
怒极反笑,钱多多残笑开口了。“关于“通财之义”这件事,我们等会儿再来算!现在,麻烦告诉我,妳是从哪儿弄回那个全身是伤的少年?”
闻言,上官彩儿老半天不敢接腔,心虚的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对上他的。
见状,钱多多心下一凉。“妳该不会给我带了个大麻烦回来吧?”
“没有!没有!我是银货两讫的把人带回,绝不可能有麻烦!”飞快摇头,上官彩儿赶紧澄清。
“银货两讫?”像听到啥天下最恐怖的事,钱多多倒抽一口凉气,不带任何希望又问:“那少年是妳买回来的?”
点头,无声干笑承认。
“用从我这儿偷去的钱买的?”脸色逐渐变了。
再次点头。
“用多少银两买回来?”想到她从小到大买东西时的“大手笔”,钱多多有着不祥预感,说话的口气有着绝望。
“呃……我……我不知道……”好心虚!真的好心虚。
“不知道?”声调一扬,几乎快变脸了。“妳搞不清楚自己花多少钱买了个人回来?”
“我……我又不知道你钱筒里有多少钱?”小声抗辩,她是真不知道嘛!
闻言,一阵晕眩来袭,虽然已经猜得出结果,他还是忍不住想确认。“妳的意思是,妳根本算也没算,就拿钱筒里所有的钱买下那个浑身是伤的病号?”
“答对了!多多,你真聪明!”简直像他人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似的。上官彩儿忍不住赞叹,一脸崇拜。
轰!
方才的晕眩瞬间成了轰天雷在脑内炸开,钱多多瞠大的两眼宛如牛铃般直勾勾瞪着她,吐出来的嗓音好轻好柔--
“妳知道买断一个奴仆的终生,需要多少银两吗?”
“听说六、七十两已是很好的价钱!”想到先前花倚红曾经提过,上官彩儿很高兴地回答了,根本没注意到他愀然变色的神情。
“那妳可知我多年揽下的积蓄,总共有多少银两?”嗓音更加轻柔。
“多少?”兴致勃勃反问,她也挺好奇的。
“总共一千六百三十七两又九文钱!”扯着她耳朵发出一声雷霆怒吼,钱多多气到快吐血,喷火咆哮,“妳拿一千六百三十七两又九文钱去买回一个遍体麟伤、不知又要花去多少医药费的病号?大手笔!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上官家怎还没被妳败光啊?”
“因为……因为有你在啊……”终于警觉自己身处险境中,她呐呐干笑,好小声地点出上官家还没败光的最大原因,也算是对他的赞扬。
闻言,钱多多怒火更旺,恨声厉骂,“妳还知道是因为有我在,难道就没一点感恩之心?竟然还恩将仇报,偷去我毕生积蓄!”
“谁教你下令帐房不准支钱给我,我没银两买人,只好把脑筋动到你身上了。”噘嘴嗔叫,把过错全赖到他身上。
“我若让妳能随时到帐房支钱,上官家早败光了!还有,我每个月都有给妳零花钱,别说得好像我苛待妳!”没想到她还有脸责怪他,钱多多火大叫骂,几乎想一头撞死算了,免得活着还要继续被她气。
“一个月才一百两,没几天就花光光了……”小小声嘀咕,觉得零花钱根本不够用。
“才一百两?”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钱多多有股想把她吊起来鞭打的强烈冲动。“大小姐,我在上官家做牛做马辛苦经营这庞大家业,一个月领的月俸也才不过五十两,一般人家一个月能挣得两、三两银子就能过得不错了!而妳,零花钱一百两还敢给我嫌不够用,妳懂不懂民间疾苦啊?”她干嘛不学晋惠帝,来个“何不食肉糜”算了?
此话一出,上官彩儿尴尬窒言,羞愧垂下头,根本无话可回。唉……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钱一到她手上,常常一眨眼就会花光光?明明……明明她也没买啥东西啊!
“还知道羞愧就好!”一见她垂头,钱多多吼骂声总算小了些,可那把心头火一时问还难以扑灭,依然铁青着脸质问:“无缘无故,做啥买个人回来?妳若缺仆役,跟我说一声就是,十个八个我都买回来给妳,也用不着花那么多银两!”
“这个不一样!”话题一转到少年身上,方才的颓丧马上忘得一干二净,上官彩儿精神大振,兴奋叫道:“多多,我买回来的这个是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的地方让他身价值得上千两?”忍不住横眼嘲讽。
当作没听到他的冷讽,上官彩儿红着脸,雀跃叫笑道:“眼睛!他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好漂亮!”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多多的眼睛。
一阵沉默,良久后,钱多多终于沉重开口:“这就是妳花上千两买人的原因?只为了少年拥有蓝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