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家不能微笑着重新开始呢?
苏爱爱脚撑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白色的球鞋靠近,细长的影子遮住她头领的艳阳。抚摸她头顶的手是那么熟悉,在柔软的发上,如同春风生出了小小的婴儿般的触手。
苏爱爱闭上眼睛,再不闭就有热辣的液体晃出来了。
方歌说:“傻爱爱,你别管了!”
方歌说:“爱爱,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少年的声音清越,微笑的时候,大眼里柔软的光要荡出来,浓黑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烁,像有无数个小精灵踩着拍子在舞蹈,温润的唇线轻轻的翘。
风刮起他纯白的衣角边,翻飞起来,掠过她湿润的眼角。
艳阳一寸寸的变薄,那是年华里最美的笑颜。
“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第一个喜欢的少年对爱爱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燥热,没有一丝的风,有人说夏天即将过去了,这不过是夏天的最后一笔,如同“倒春寒”的刺骨冰凉。
苏爱爱和烈情躺在床上打电话,烈情说:“我订到机票了,一礼拜就回来!”
挂了电话睡觉,睡不着,想到方歌,想到欧阳,想到烈情……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了都知道自己在不停的翻身,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下了楼,爱爱听到阿姨在说:“那孩子,真是可惜了!”
“那么高的教学楼,他怎么跳得下去唉?”
“就是那个刚被处分的?作孽哦!”
……
“哗啦”一下,苏爱爱怀里的书本,笔盒全掉在地上,东西散了一地。
她想也不想,开始奋力的奔跑,她看不到路上的行人,听不到一起的嘈杂,她的心“咚咚”的跳,呼出的气响在自己的耳畔,耳骨一冲一冲的疼,她管不着。
教学楼下,灰色水泥地上有一大块的潮湿,像刚刚洗刷过,是阴暗的黑,大片的铺洒。
苏爱爱大口的呼气吐气,花坛上还有一滴滴的血点,抛物线状的衍生,空气里是去不了的血腥味。
苏爱爱张大嘴,想吐,吐不出来。
她听到警察回答记者的声音:“死者是学生,姓方,名歌,哦,不要登全名!”
苏爱爱眼一晕,脑袋像被人打了“嗡”的一下,差点要倒下去,被身后的小美扶住。
小美喊:“爱爱!”
苏爱爱靠在小美的怀里,今日的阳光刺得她眼发花,白茫茫的一片,她伸出手来挡,慢慢的又伸出另一个手,“一层,两层,三层……”
她一手遮住阳光,一手数着高耸的教学楼的层数。
二十一层!方歌,你站在楼上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么多层,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往下面跳!
苏爱爱无力的垂下手,摊开的掌心飘落一粒鹅黄的挂花瓣,指甲盖那么大徜徉在手心。
她闭上眼握住,没有发现今年的桂花开了。
十中的桂花树最多,每每花开,学校小卖部,都会卖桂花米汤,暖暖的,甜甜的,她和烈情都很喜欢,站在校门口喝着,每次被皓子发现,都拉着烈情请客,方歌是必在的,微微笑着看他们吵,反正最后不是烈情掏钱就是皓子掏钱,四人站在校门口喝着热起腾腾的桂花米汤,不时吐吐被烫着的舌头。
第一个喜欢的人似乎都不会长久,也不可能在一起,大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少年会这般在她的生命里半途离场。
她曾想过,能和他在同一高中,同一大学是多么幸运啊!
她曾想过,即使不在一起,即使他不曾爱过她,即使她无法再见他,至少他是活在这个世上,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的,默默的幸福着。至少,他是活着的啊!
即使不是朋友,即使不再喜欢,至少,至少,他应该还活着啊!
只要他还活着!
桂花瓣在掌间飘落,苏爱爱捂住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嘴已经哭得不成形了……
回去后,她关了手机,因为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是谁的电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打开电脑,点开烈情的QQ,至少该告诉烈情一声,但是,怎么说呢?
说方歌自杀了?方歌跳楼了?方歌——死了?
她捂住脸趴在电脑上,方歌二字后面是长长的一串字符,被额头压出来,一个接一个迅速的延长。
苏爱爱抬起头,一下一下的敲打删除键,无数下后,她打:“方歌……不在了”
迅速的关机,上床。
宿舍里,糖糖问:“爱爱,我下楼买饭,你要吃什么?我来带!”
苏爱爱没有回答,门“吱呀”一声阖上。
苏爱爱坐在床上,在她的角度能透过阳台,看到那教学楼红色的顶,天气不好时,楼顶会有灯一闪一闪。
她还在想,那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这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是如何坠落的呢?
据说,他就像个纯白的,被上帝打落人间的羽毛球……
国境之南歌唱彼方(上)
十月的江南,明明是该正好的天气却阴雨绵绵,风夹着雨点钻入衣领,像滴落在骨头缝里。
十月的江南,苏爱爱和石烈情对面对坐在摇摆的火车里,几个月前明明是几个人笑着,跳着,打闹着说再见的,再见时却恍如隔世。
沪宁线上,动字组的火车开得飞快,沿途的田野,树木都像来不及放完的电影,眨眼就被抛在身后,天渐黑,慢慢的窗外都看不清楚了。
苏爱爱扭过一直看着窗外的头去看烈情。两人才机场见到,彼此拥抱了一下,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买票,上车,放行李,都是默默的。
看了眼还在对着黑漆漆的车窗发呆的烈情,爱爱叹了口气,两人这般安静,是不能习惯的。
“烈情,说点什么吧!”苏爱爱伸出手去拨橘子,黏腻的橘汁滋到手背上。
她也经历过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做的那段日子,但事实上,除了面对现实,没有任何办法。
她想,烈情一定是比她更难过的吧。
烈情转过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低头似是在翻名片夹。
此时不是周末,没有那么多学生返家,一节车厢就爱爱和烈情坐着,“滴滴”的按键声清晰的响着。
“这几天,我一直在看这个号码!”烈情把手机背过来,屏幕朝着爱爱,光亮里赫然显示着:“方小歌138**********”
“我在想,是不是这个号码已经被很多人从电话里删去了?再也没有这个人了?爱爱,收到你的消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播这个号码,是关机的,什么叫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烈情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身子前倾,煞白的脸在屏幕的光里有点扭曲,末了,她收回手机轻轻的说:“我知道,再也没人会接了。”
苏爱爱低下头,火车在不停的晃荡,眼睛又开始发涨,她轻声说:“烈情,我想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劝方歌告诉你……”
“苏爱爱,不关你的事,一点都不关你的事,都是宋小乔!是宋小乔害的!”
烈情在咬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牙齿“咯咯”的抖,似乎要把这个名字给撕碎了。
苏爱爱不说话了,手指又开始麻木的剥着橘子,当果皮和果肉分离时,似乎有“撕拉”一声的尖叫。
她无法说出什么,对于宋小乔,她恨过,恨不得冲到医院把她拉到了教学楼下,恨不得扇她妈妈几巴掌,但是,那个疯狂的女孩已经知道方歌的事了吧?如果是她是宋小乔,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爱的男孩又因为自己的谎言自杀了,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去爱了吧,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幸福了吧?
苏爱爱想到这点,又是觉得这样可恨的人也有可怜之处的。
“爱爱,对于和我在一起的男生,包括刚分手的那个,即使再见到,我都说‘希望你能幸福’可事实上,我都希望他们找的女生都是远远不如我的,即使幸福也不能比我幸福,或者,不能比我先幸福!但是,唯有方歌,唯有他,我是希望他能幸福的,比我还要幸福,幸福很多很多,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烈情把头埋在手心。
车厢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盒子在黑暗中摇荡,苍白的指缝间被晃出了泪水。
苏爱爱放下橘子,伸出收去,想拍烈情的肩膀,可指尖,指缝里全是濡湿的酸涩,她慢慢的收回手来,低头,翻包,找纸巾。
“爱爱,记得我和你说过男人女人间是不可能做好朋友的吗?我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想放手,想方歌能把我当成特殊的人,即使有女朋友,还一定是对他最特殊的人,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该死的暧昧!”
烈情咧嘴一笑,是全然的自嘲。
“其实,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朋友,全是自己骗自己,男人都是要成家的,有了自己的老婆,谁还来管你?”
苏爱爱,低下头,把橘子一瓣一瓣的分开,将橘瓣上的脉络剔除。
烈情继续说:“是我自私,既不愿意和他挑明了说,还埋怨你,他临出事前的勇气我都无法面对……”
苏爱爱急忙放下橘瓣,抽出一张纸巾来,递给烈情,她说:“烈情,听我说,是我不该那么劝方歌,如果不是我劝她鼓起勇气告诉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真的,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说到最后,那张纸巾却是自己抹上了。
烈情听不进去:“我说宋小乔,其实真正害死方歌的是我啊,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