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宗宪曾说过,你不需要爱男人,只需了解他们就够,因为男人都是畜生;你不需要了解女人,只需要爱她们就行,因为女人都是神经病。
暑假的最后一天,阿达带着韩璃闯进我家。不请自来是他的风格,连我妈都早已见怪不怪,招呼了一句就继续给小小的布娃娃塞棉花。一进门他就大呼小叫,扑过来抢我手里的半个西瓜。我抢不过他,徒劳地留了把勺子敲他的指骨关节,愤愤然道,我看你怎么吃!
结果这个肮脏的家伙竟然连勺子都懒得冲一下,夺过去直接挖了勺瓜瓤笑眯眯地吃。瓜肉太大,他嘴巴堵的严严实实,半晌才吐出含混不清的一句叫嚣,就这么吃!
我见收回失地无望,唯有郁闷地低头叠纸花。不一会儿,他凑过来帮我绞铁丝。我抬头一看,好家伙,会借花献佛,瓜已经过渡到韩璃手里。韩美人捧着瓜,并不吃,只是一个劲地拿绢制的小手帕蹙着眉头扇风。
“热吗?坐到电风扇底下来吧。”我妈见状连忙要让出自己的位置。
我赶紧喊:“妈,你坐下,韩璃,你坐这边来。”抬脚踹阿达,“挪一挪,给你老婆留点位子。”
韩璃没有推辞,坐到了我让开的凳子上。阿达叫她帮忙数材料,她拿手帕擦擦汗,一个劲的抱怨热。
“你又没做任何事,哪来多热。听我的,心静自然凉,帮忙数,二十根一扎,保准你一会儿就不热了。”
阿达把绞好的铁丝递给我固定纸花,征询我的意见是不是太长了点。
“嗯,是有点嫌长,你绞短点吧。”我转头扫了眼韩璃,微笑道,“你要是觉得热的话就吃点西瓜吧,正好消暑。”
她抬抬眼皮,没动。我不置可否,不吃拉倒,西瓜也是花钱买的。
“热都热死了,怎么这种天还不开空调。”韩璃烦躁地丢下手帕,“电风扇只会越扇越热。”
妈妈有些尴尬,无声地扯扯脸笑笑。我折纸花的手僵了一下,深吸气,挑眉看她,淡声道,不好意思,我家没有空调。
“不会吧,都什么年代了,一户人家居然连空调都不装,不怕中暑吗?”她惊讶地眨着那双宛若漫画美少女的眼睛,嘟起樱桃小嘴,一脸单纯无邪的模样。
客厅里橱柜上摆放的电视播放的《娱乐现场》正播到采访一对走甜美可爱路线的新晋少女二人组。画外音调侃,表现甜美天真最好策略,一.不停地眨巴眼睛,眼睛要点眼药水,以示水汪汪;二.嘟嘴,时刻都表现出或者准备表现出要撒娇的样子;三.侧脸,手撑的笔直,这样手臂看上去会比较纤细,脸看上去会比较小,上镜好看。
韩璃把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笔直笔直。
我跟阿达同时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移到她身上,忍笑,直到对上彼此的目光,憋笑不住,一起倒在竹床上。
“你找死啊,压坏纸花了。”我伸手推阿达,结果他没找好着力点,摔倒在地上。
他龇牙咧嘴地揉屁股,直嚷他的尾椎断了,要我赔。我也吓到了,赶紧爬下竹床扶他站起来。看他揉的部位,顿时哭笑不得:“吴孟洐,你当你尾椎有多长,而且还是天生歪着长的。”
“你自己不也压到纸花了吗,干嘛只推我。”阿达非常不满如此不公平待遇,非得要我再躺在竹床上由他推我下来。我尖叫着踢他,笑骂,神经病。竹床上的纸花被压得乱七八糟,好在这种纸花是扁平的,压的变形后整整就行。
我勒令阿达跟着我学习给花整形。他看着扭曲不成形的纸花大笑,呀呀呀,成残花败柳了。
“屁,早就是癫狂柳絮的人,还嫌乎来嫌乎去。”
我妈笑着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出去玩吧,别在这添乱了。
我跟阿达闻言立刻互踹对方,异口同声地指责,全怪你,害我被嫌弃。
“冰箱有没有什么喝的,我太热了。”韩璃突然起身往冰箱走,开门找了半天,恼怒起来,重重关门,烦躁地指责,“怎么什么都没有。”
“小姐,你有没有常识,喝的东西当然是放在保鲜里。不知道水结成冰以后体积会膨胀么?”阿达见我面色不豫,连忙讪笑着出声打破冷场。
“麻烦你关上冰箱门后把帘子放下来,挺漂亮的一姑娘,这点环保的意识都没有吗。又或者是天太热,你细致毛孔的洁面乳用太多导致毛孔过小出不了汗中暑了。”我面上微笑不减,淡漠地看着她昂的像只骄傲的小母鸡的脸。
“丫丫,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吧。”阿达央求地看我,对我连连作揖。我冷然以对,似笑非笑地乜他,轻声细语,你要喝水?
“对啊,你看我这么辛勤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他推推我,用口型说情“别生气,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没做声,站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杯开水出来。
“劳驾,别挡道。”
韩璃紫水晶耳钉炫目的刺眼,她眼皮一撩,冷笑,话说反了吧,我挡着你什么道了。
“我家冰箱不需要门神。”我懒得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开冰箱,冰箱门碰着她的腿,逼她往后退。我拿了几块自己冰的糖水冰砖放进水杯。屋子里静极了,冷冰浸入开水,发出“滋滋”的声响,听在耳朵,分外清晰。
“还要不要喝水!”玻璃杯递到阿达面前。
韩璃掉头离开。阿达对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沉着脸继续绞铁丝。隔了没两分钟,他手机响了,韩璃气急败坏地喊,吴孟洐,你要再不出来的话以后都别来找我。
“你不来找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静默不语,没有一如既往地劝他出去追。让我难堪,我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笑而过;让我妈尴尬难过,她当她是谁,什么东西!
开学后过了一星期,阿达打电话给我,我接了以后说话的人却是韩璃。
“筱雅,上次对不起啊。是我不懂事,乱讲话。你知道的,我这人嘴巴特别笨,什么都说不好,老是害人家误解我的意思。”
“然后呢。”我忙着写生理实验报告,耐着性子把手机换到左耳接。真讨厌,一只手不方便画图。
“吴孟洐已经说过我了,我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筱雅,咱们不是好朋友嘛,你就原谅我一次吧。其实我心里特别佩服崇拜你,只是我一直不好意思说。”
佩服我是不是让你觉得特丢面子,好像是承认你不如我一样侮辱自己。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密切到这份上,充其量他不过是我朋友的女友而已。
“承蒙错爱,愧不敢当。”我无所谓地把做好的实验报告丢到四妹的桌上,这姑娘又忙着跟四妹夫你侬我侬去了。
“我就说筱雅这么大度善良的好人怎么会跟我等无知的小女子一般见识呢。”她娇笑,“筱雅原谅我了——你以为筱雅跟你一样小气啊,我们可是好朋友。筱雅你说是不是,我爱你可是远胜于爱他。”
我没讲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忙着翻出笔记本整理笔记。
“韩璃你要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筱雅你别急着挂。”她急急道,“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你,算是赔罪。”
我沉吟片刻,淡声道,抱歉,我晚上还有事。
叶子问我,阮衡还爱韩璃吗?
还爱吗,应该不爱了吧。男子爱新妇,女子念前夫;古往今来,只听说望夫石,不曾耳闻望妻石。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立志“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以悼念亡妻韦从的元稹不也于元和十年春续娶了裴氏。
即使没有斩草除根,剩余的感情也只是心有不甘了。毕竟是初恋,毕竟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毕竟他是骄傲而敏感的阮衡,我了解的阮衡。我也是个骄傲敏感的人啊,只是我更早学会了向生活妥协。
短信是个好东西,通过它,我不动声色地知晓他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每天有三节大课,下午要去西餐厅打工直到晚上十点下班。我知道他中午饭后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冥想半个小时。我知道他闲暇常常跟朋友一起打桥牌。我知道他拿了最好的奖学金,允诺寒假回家请我吃饭。
我费尽心思的搜罗各种各样好玩的短信,然后转发给他。只求他疲惫的时候可博君一笑。
一男大脚趾变青,神医确诊:癌!遂切除。再数日,二脚趾也青,再切除!三天后脚板全变青,只好转诊大医院。最后诊断结果为:袜子掉色。
他回复我皮皮的笑脸,神医不会是你吧。
我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心里窝窝的窃喜。
他很忙,常常是上午发的短信到晚上才有回复。害怕打扰他正常的作息,我只能节制着,隔几天才发些无关痛痒的或搞笑或祝福的短信。他的每一条回复我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收件箱里,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微笑总会不由自主地泛上嘴角。有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抱怨生活的艰辛不公以及不美好,发完牢骚以后再鼓励对方为彼此打气。生活开始不孤单,所有的艰难无奈都染了层晕黄的甜,我的笑容明媚中增添了妩媚。
我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忙着家教事宜。即使累到无力想放弃的时候,想到一千公里外有个人跟我一起努力,我就充满了勇气坚持下去。生活就像陀螺,苦难是条鞭子,越抽打越有前进的动力。我喜欢柳树,柳枝柔软却不有韧性,折而不断。
阿达因为韩璃的事觉得很是对我不住,一有空就跑来骚扰我,企图说明他不是见色忘友的人。我被他烦的头皮发麻,只好答应跟他们出去吃了顿意大利菜,以示冰释前嫌。从来没见阿达买单时也这般兴高采烈。我苦笑,我几时成了不明事理专门为难媳妇害得儿子作夹心馅饼的恶婆婆。两人一路陪着小心,尤其是阿达,颇有些千金散尽还复来,肯君顾盼一笑的味道。我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日子是你自己过,我懒得关心也不会管。
“丫丫,你哪能不管呢,兄弟我的终生幸福可全靠你把关呢。”他嬉皮笑脸,“不生气了好不好。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她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一般见识。”
我冷笑,当着她的面,我就不信你还敢说她胸大无脑。
“废话,推心置腹是对自家兄弟,甜言蜜语全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翻白眼,就知道对这样的人不能抱有任何幻想。他会是好朋友,好兄弟,会是在关键时刻无怨无悔不动声色帮助你的人,却绝对不会是好情人好丈夫。
中秋节那天我一早收到阮衡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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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手机不停地笑。舍友见了疑惑,筱雅,你买彩票中奖了?
“不是,我收到一条特逗的短信。”我读给她们听,她们也笑成一团,纷纷要求转发。我的快乐像轻飘飘的羽毛,肆意而嚣张地飞扬。我对每个遇见的人微笑,打招呼“中秋节快乐!”我眼中的天空分外蓝,桂花的香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的发甜。我跑到外面,坐了好几站公交去买月饼和石榴,我的中秋夜就坐在阳台上边吃东西边赏月。
掏出手机,翻到那条短信,我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舍长看了叹气,至于嘛你,老二,你也太笑口常开了,一条短信你就笑了一整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笑神经出了问题呢。
我打哈哈,咱对生活要求一向不高,倘若有快乐的事一定抓紧时间笑,免得过期了就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