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美女微微瞪大了眼睛。
卷卷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上,衬得雪白的皮肤更加无瑕。微勾的桃花眼,小巧挺直的鼻梁,略显丰满的嘴唇,这不就是她原来的模样吗?
只是镜中的女孩看来比原来的她更年轻一些,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丝质的,领口袖口裙摆无一不镶满蕾丝,胸口装饰着大大的蝴蝶结的可爱睡袍。
她的面色有点发青。这是什么鬼样子啊,装可爱么?
视线从镜子转到面前的欧式梳妆台,上面摆着两个华丽的镶着宝石的首饰盒。她打开一个,皱了皱眉头。再打开另一个,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砰的一声摔上盒盖,转身离开。
她走到跟卧室相连的衣帽间里,衣帽间很大,架子上挂满了春夏秋冬的各色华服,帽子和假发。她溜了两圈,几乎浏览了每一件衣服,随后却面色铁青地冲了出来。
站定在房间中央,她深吸了两口气,面色才慢慢和缓下来。她默默地打量着整个房间,突然,注意到挂在靠床另一边的墙上的一幅油画。
画中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额前留着一排整齐浓密的刘海,头发分成了两边,每一边都从头顶束起,垂落数股卷得像猪肠一样的黑发,由于卷得太厉害,长度只到耳下一点点。要命的是在头顶的两侧,缀满了粉红色的丝缎蝴蝶结,数量之多令人乍舌。而比要命更要命的,则是她那件粉红色的天鹅绒礼服,密不透风的高领既保守又无趣,缀满蝴蝶结和蕾丝的设计看起来分外矫揉造作,叫米拉拉看得眉毛直打结。
画中的少女害羞的笑着,眼里闪着梦幻的光芒,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百合,安静地坐在缠绕青藤的秋千架上。看得出来,画家想努力营造唯美浪漫的氛围,可惜米拉拉只觉得画的是个花痴。
不用看也知道,这少女有着和她一摸一样的五官,可是打扮和气质的差别却让两人看起来迥然不同。
这就是蒂妮丝·候赛因。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
米拉拉颓然滑坐在地毯上。这幅油画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想,这位侯赛因小姐有着糟糕透顶的衣着品味。她的首饰不是夸张的蝴蝶结形就是做作的花朵造型,虽然上面的宝石都很名贵,可是在米拉拉看来,似乎更适合幼儿佩戴。而她的衣服款式全都保守而单调,颜色几乎都是粉色系,其中尤以粉红居多,再缀满蕾丝、蝴蝶结、毛绒小球之类的装饰,真的很像童装啊!
她脑中浮现自己穿着这种衣服,带着蕾丝宽边帽,撑着粉红蕾丝小洋伞在百合花丛中傻笑的情景……
不禁眼前一黑,这种样子如果被她的男友们看到,非笑得打跌不可。
想到自己已经成了蒂妮丝·候赛因,以后不得不接收她这些恐怖的衣服和饰品,米拉拉拽了一下床边的绳子。
伴随着“叮铃铃铃”的声音,之前出去准备晚餐的塔丽迅速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把拽住了塔丽肉滚滚的胳膊,眼睛无比诚恳的紧盯着塔丽。
“噢……塔丽……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你那诚恳的忠告让我彻底清醒过来……你说的对,我怎能违抗国王陛下,令自己的家族蒙受耻辱,我应该尝试去接受这桩尊贵的婚事……为了挽回陛下的信任,我必须树立新的形象……必须有个新的开始,告别以前那个幼稚愚蠢的自己……”她微微一笑,神态优雅而妩媚:“那么,我亲爱的塔丽,你能否找个裁缝来,为我做一些新的衣裳?”
~~~~~~~~~~~~~~~~~~~~~~~~~~~~~~~~~~~~~~~~~~~~~~~~~~~~~~~~~~~~~~~~~~~~
第二天塔丽就找来了奥赛城最好的裁缝:多伦大街的潘多蕾妮夫人。
这位潘多蕾妮夫人也算是奥塞城的传奇人物。她出生在贫民窟的一个下等家庭。母亲长年生病,父亲是个酒鬼,为了负担生计,她只好女扮男装去做裁缝的学徒。彼时的社会,裁缝厨师多为男子,而学徒更是没有女子会去做的,所以她只能隐瞒自己身为女人的身份。在裁缝店一干就是十几年,从学徒做到裁缝师。而这位夫人也是极有服装设计的天分,没有几年就在奥赛的服装界暂露头角,成为贵族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鹜的对象。这时的潘多蕾妮夫人恢复了原来的女子身份,可惜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尽管没有嫁人,人们还是以“夫人”相称。
而在为皇室第一美人克雷西亚公主制作过几套大受称赞的晚礼服之后,潘多蕾妮夫人被誉为了奥赛第一裁缝师。想要请她设计礼服的贵族更多了,可惜从此之后,她却只为皇室以及少数几个显赫的家族服务了。
这少数几个家族中,就包括古老的侯赛因家族。
从内心来讲,潘多蕾妮夫人并不想走这么一趟。身为顶级裁缝师的骄傲让她并不想为这位趣味低俗的侯赛因小姐做衣服。可是,在上流社会打混这么久,她太清楚得罪这些有权有势的贵族的下场了,所以她还是依照这位小姐的喜好,挑选了一些图样,布料带去。
可是,令她惊讶的是,今天蒂妮丝·侯赛因小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欣喜若狂地看着那些图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眉头紧皱,嫌恶的表情。
“……夫人,您就拿这些垃圾来打发我吗?”蒂妮丝当然知道这是按以前那位蒂妮丝的水准挑选的图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郁闷,她一看到这种类型的衣服,就忍不住打哆嗦。
“垃圾……”潘多蕾妮夫人面子有点挂不住,虽然这些图样,是特地迎合这位小姐的古怪喜好才设计成这样,可她的作品还从未被人当面这样侮辱过:“您这样说,可太伤我的心了!这些不都是您以前喜欢的款式吗?”
“是的,我以前喜欢这些愚蠢的款式,可不代表我现在也会喜欢。人总是在不停的成长和蜕变,不是吗?”蒂妮丝那只拿着图样的手轻轻一扬,张张图纸纷纷落到地上。“您要真是奥赛的第一裁缝师,就收回这些垃圾,拿出一些能让我满意的作品来吧。”
蒂妮丝的傲慢和轻视深深刺激了潘多蕾妮夫人。
她咬牙切齿的从一旁的小学徒手中抢过布包,翻出一打礼服图样来。这些是她为莱斯顿侯爵夫人设计的礼服,本想等一下顺道去侯爵府给那位夫人过目的。莱斯顿侯爵夫人可是位品味高雅而挑剔的夫人,因此这张张样稿都是她挖空了心思画的,即使是克雷西雅公主,恐怕也挑不出毛病。
本想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谁知蒂妮丝只看了一张,就皱着眉头说:“裙摆上的图案不好,不够雅致。”
潘多蕾妮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牙齿咬的格格响。
接下来的每一张,蒂妮丝总能挑出毛病,不是露的太多,就是露的太少;不是款式太繁琐,就是细节不够精致。
起初潘多蕾妮想:你哪会有什么品味,还不是故意给我找茬?可是渐渐的,她开始认真思索蒂妮丝提出的意见,在脑中想象衣服按照她的意见修改过后的模样,然后惊讶的发现,修改过后的款式果然更加出色……慢慢的,她收敛了之前的轻视之心,开始虚心的接受意见。
渐渐的,两个对服装都颇有研究的女人越聊越投机了。只不过,一个是做过太多衣服,另一个则是穿过太多衣服,像米拉拉这样,狂热爱好买国际名牌和追逐潮流的千金小姐,自然品味不会太差,并且,她那些来自现代服装的一些新奇想法让潘多蕾妮又惊又喜。
对于这位侯赛因小姐身上发生的这种巨大改变,潘多蕾妮当然不是毫无察觉。两人商定好款式,量好尺寸,选好布料,潘多蕾妮优雅的行礼告别了。临走前,她若有所思的注视了蒂妮丝好一阵子……
走出了公爵府,潘多蕾妮夫人毫无预警的问了小学徒一个问题。
“拉西摩尔,你听说过《豌豆上的公主》这个故事吗?”
拉西摩尔困惑的点点头,这个故事他当然听过,是讲一个国王某夜收留了自称公主的女人,国王命人在床上放了一颗豌豆,其上铺上了几十层厚厚的被褥,然后请公主在这张床上休息。结果第二天,公主抱怨说床上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咯得她一晚上没睡好。国王由此判断这是位真正的公主。
“由此可见,真正的公主都有着异乎常人的挑剔和敏感,今天的蒂妮丝·侯赛因小姐倒是比以前更像一位上流社会的高贵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