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拚命、再拚命,他终于成为人人畏惧的煞屋——「玉面修罗」商别离。
这时,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知凡几了。他毁灭萧王府、血洗九宫山上的土匪窝、屠杀当年贩卖他和蝶儿的人口贩子一家人……不知不觉中,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争战。
但还是不够,无论他如何努力,杨家村里陪葬的风俗始终不减反增;人们的贪欲助长著这一股歪风从王公贵族、吹到一般的豪门富户、再吹到武林世家,无辜惨死的孩童越来越多,为了想要拥有无止尽的富贵与权势,人们轻易地便将良心给抛弃了。
商别离眼看着悲剧日复一日不停地发生,心口说不出的疼痛;每晚午夜梦回,那些冤死的孩童好像都化成了蝶儿来向他泣诉墓室里的冰冷与地狱的黑暗。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绞尽脑汁策划多年,一场惊天动地的毁村大计于焉成形;卷入了整个武林,或许连三十六寨的基业都会因此毁于一旦,但他已顾不了那麽许多,只要能毁去杨家村、只要以活人陪葬的歪风能就此止息,商别离愿意付出一切,即使牺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楚庸和刘彪听毕商别离的自白,面色如土;莫怪他会憎恶陪葬至此,连他们两个旁观者都听得热血沸腾了,更何况是深受其害的当事人。
人皆有父母子女,将心比心,今朝被牺牲陪葬的若是自个儿亲人,那心情又当是如何地悲恸?
牙根一咬,楚庸和刘彪也豁出去了。
「把头儿有事尽管吩咐,只要能毁去此谷,楚庸刀山火海也敢闯。」楚庸把手一拱,既不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好友不会受陪葬歪风所害,那唯有使出釜底抽薪之计将此谷彻底毁灭。
刘彪亦有同感。「即便要刘彪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感激兄弟们的体贴,商别离对他两人深深一揖。「多谢!」
「自家兄弟,何需言谢?」楚庸和刘彪不敢受礼,一左一右避了开去。
商别离遂不再多礼,只道:「那麽楚庸就去调查未完成之墓的拥有者,看看他们准备了多少童男童女陪葬。」这正是他坚持露宿山间监视墓地的原因,倘若不能在墓完葬前毁灭此谷,他便得想办法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并且不能外泄一丁点儿风声。
「得令。」楚庸拱手,转身执行任务去了。
刘彪疑问:「把头儿,那我要做什么?」
「你去购买火药,有多少买多少,最少要一千斤。」商别离道。
「知道了,交给我吧!」一千斤火药要多少银两?刘彪转身离去,心里边盘算著或许得回太行山多调些银雨过来。
苍凉墓堆中仅馀商别离一人,山风凄厉,吹得他满头黑发尽脱出丝带的束缚,飘扬于半空中,招染著无边杀气、锋利更胜刀刃。
蝶儿,他的小未婚妻,聪颖活泼、善良可爱,是个多么甜美的小姑娘啊!却为这不仁世间夺去了生命,得年仅仅六岁。
她何辜?却要被活活地埋入黄土堆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凄楚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热气涌上双眼,商别离颁长的身影微微颤抖著。「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蝶儿,我一定会……」
他的毁村大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三章
大清早的,别来客栈照例又挤满了用早膳的人。
小二哥来来回回添茶倒水、点菜送饭,忙得像个陀螺、转个不停。
「幸亏我们来得早,否则别说吃饭了,恐怕连椅子都没得坐。」楚庸说著,端起桌上的热茶呷了一口。
商别离主从三人昨夜露宿于野外,山风阴冷,冻得三人一夜无眠,因此天未亮便来到客栈喝茶暖身子。
他们仍坐在昨日的老位子上,靠窗的风景让三人足以将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尽收眼底。
「横山三霸、大漠七熊……哇!连少林达摩院的无欲大师都来了。」刘彪轻咋一声,感叹宝剑魅力无穷,连号称「无欲」的出家人也心动。
商别离安静地吃著包子。来的是何方神圣他并不在乎,只要来的人够多,足可将此处害人不浅的谷地毁灭即可,其馀不在他的关心之列。
「哇!小心。」楚庸突然发出一声惊喊。
商别离只把剑眉一蹙,又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姑娘,她怎么老是踉踉跄跄的,又偏爱往他身上倒。
随手一挥,他发出一记无形的掌风将她扶了个正。
常绯樱只觉倾倒的身子被一股突来的力道托住,下一瞬间,她便站直了。
奇怪!是谁帮了她?俏眼四顾溜了溜,很快,她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无声吃著包子的商别离。
「早安。」兴奋地跑到他跟前,她扬唇、朝他咧开一抹甜滋滋的笑,如朝阳般炫目,刺得楚庸和刘彪差点儿睁不开眼。
独商别离毫无所觉似的,自顾埋头吃著包子。
常绯樱也不在意,一迳儿地笑着。「我告诉你喔!昨儿个我梦了你一夜呢!」打见他第一眼就觉得熟悉,昨晚又梦见他,那感觉便更亲密了;使她大清早即迫不及待抛下厨房杂事儿,跑出来找他。
商别离怔了下,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儿?原以为她是名天真少女,岂料放荡一如窑姊儿,大庭广众之下也敢挑逗男人。
他心火悄燃,不觉加紧吃包子的速度,赶快吃完、赶快走人,不屑理她。
刘彪一嘴的包子差点儿喷吐出来。「姑……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样当众对一名陌生男子表达爱意,她羞也不羞?
「就说昨晚的梦啊!虽然梦里的人瞧来年轻许多,可我确定那就是他。」她一手指著商别离。「不过那时他很爱笑、爱玩、又爱闹,不像现在,冷冷的,有点儿丑。」
商别离吃得又更快了,不想在大计未成前无端招来一个麻烦精,多生事端。他打定主意离她远些。
「姑娘,咳咳咳……」楚庸给口里的热茶呛得胀红了一张大饼脸。「拜托你别再说了。」
「为什么?」常绯樱一脸愉悦,笑睇商别离。「我确实是梦到他了,一个很可爱的少年,镇日到处跑来跑去、四处恶作剧,不过……他到底在乐和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一如现在,我也不晓得他吃东西为何都用吞的。」
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她好心劝他。「我爹娘说,这样吃东西会闹肚子疼的,你应该慢慢吃才对。」
绯缨温言软语劝导的结果,商别离只觉吞下腹的包子在转瞬间变成了石头,压得他整个人都不痛快极了;他白玉般的俊脸正一点一滴转成青黑色。
楚庸偷偷瞄一眼商别离,他的眸底正聚集著一大片寒霜。
毁了、毁了,把头儿好不容易才熄灭的心火又要烧起来啦!改歉觥媚铮阏獍诱婧贸裕檬谗嵯谧龅模俊垢辖糇苹疤猓〉谜獗抗媚镎娼范溃焓比删腿毫奘琢恕?
「咦?」常绯樱愣了下,怎么话题突然转了?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肉和菜啊!」
「是,我知道这里头包了肉和菜,但是什么肉、什么菜?既无一般青菜的涩味、也不闻猪肉奇*书*电&子^书的腥膻,很特别呢!」楚庸吁了口气,太好了!她不调戏头儿,头儿不生气,大伙儿也就有好日子过啦!
「自然是杨家村的特产喽!」常绯樱笑嘻嘻的。
适时,商别离「吞」完一整笼的包子,又灌下大半壶热茶,肚子终于饱了;懒得再听他们夹缝不清,他抹抹嘴巴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但楚庸的好奇心却已被挑起,不禁再问:「这里的特产是什么?」从他的方向举目望去,视界里不是坟、便是墓,能产出什么美味佳肴?「我瞧这里只有坟墓耶!」
「对啊!杨家村里确实只有坟墓。」常绯樱颔首。
一股不安突地涌上楚庸心头。「你是说……呃!这包子馅……来自坟墓堆?」千万别点头,他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毕竟坟墓堆里除了死人外,还能有什么?
无奈天不从人意,常绯樱大大地点了个头。
霎时,客栈里作呕声此起彼落。
就连已一步跨出客栈门外的商别离都不由得铁青著一张俊脸、转回头来。
「嗯!」刘彪吐出满口的包子。「姑娘,你是开玩笑的吧?这包子……如此美味的包子包的竟是死人肉?」
「客倌在胡说些什么!」小二哥见大事不妙,忙出面辟谣。「我们家小姐的意思是,这包子包的是村里的特产‘珠鸡’。这种鸡大小形如小牛犊,又凶又悍,却特别爱吃墓上长的草,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外头买不到的。而咱们别来客栈里的名产‘别来包子’,就是以‘珠鸡’肉为主,辅以山羌、野鹿、野兔、竹笋、草菇……等十馀样菜做内馅才包成的。」
原来产自坟墓堆是这意思啊!众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相顾失笑。小姑娘的无厘头又不是头一回见识,怎地如此没定力、还被耍得团团转呢?该当检讨、该当检讨。
「姑娘,你说清楚嘛!」刘彪扁著一张嘴,差点儿给她吓死了。
然而,最生气的却是商别离;自出道于江湖,不敢说做到无情无欲,可他一向有自信将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很好。
但打从进了杨家村、遇见常绯樱起,那控制力便一点一滴消退了。
她能惹他喜、惹他忧、惹他怒……她该死的是个什么样的混帐,竟能如此影响他的心情?
「真是个麻烦精!」低咒一声,他愤而拂袖远去。
此时客栈里又因他俩的闹剧馀下一成串的讪笑……其后众人开始流传,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玉面修罗」商别离一碰上常绯樱便要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