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本来想着,谢微兰愿意掺和谢家的事,就去掺和,反正和她们没什么关系。
但是当她看到爱立哭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那是爱立的身份,爱立的东西,她要不要,都是她的。
谁也不能剥夺,谁也不能代替,谁也不能将她从这个位置上挤走!
沈爱立的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一想到原主被人顶替,而她自己却倒在了凌晨的宿舍楼下。
就觉得太难受,情感上无法接受。
苏瑞庆看了眼妻子,见她情绪也很低落,只得自己出声道:“这件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给那边去一封信就行,如果爱立不愿意相认,就从申城这边寄出去,那边也不会查得到。”
苏瑞庆想了一下,还是道:“信最好还是爱立来写。”毕竟除了她,没有人有立场质疑谢微兰的存在。
沈青黛表示同意,对爱立道:“认不认是一回事,这封信却是要写的,这是你的人生,就算是一个你想出来的提案,你自己觉得过于简单、低级,难道因为你的不屑一顾,就应该成为别人的东西吗?”
“好的,小姨、小姨父,我都明白的。”她自己也不能忍受,原主那样孤独的死去,别人却顶替她的身份,成为被人羡慕的谢家千金。
沈青黛对爱立和谢微兰住在一个酒店,还是有些不放心,对爱立道:“不然,这几天就住我们那吧,早上辛苦点,起早一点。”
不知怎么地,这一瞬间,沈爱立想到了樊铎匀,安慰小姨道:“没事,樊铎匀在这边,也有人搭把手。”
沈青黛见她也没藏着掖着,又有些好笑,捏了捏爱立的脸:“怎么办,我们爱立转眼都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小姨都觉得好遗憾,再见面,我们娇娇软软的爱立都这么大了。”最后嘱咐道:“行吧,走之前把人带过来一起吃个饭。”
看着一家人骑着自行车走远了,沈爱立才有些不舍地转身回酒店。
一转身就看到了樊铎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有些好笑又好气道:“你是不是成心想吓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樊铎匀摸了摸鼻子,像没有看见她略微红肿的眼睛,将手朝她伸过去,缓缓张开,掌心里正躺着两颗奶糖。
沈爱立本来为了谢微兰的事,还有点心情不好,看到这两颗包装熟悉的奶糖,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拿了过来。
指甲划过掌心的微麻感,让樊铎匀思考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接着每天投喂几颗奶糖。
问爱立道:“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走走?”这回樊铎匀确实是有事找她。
“其实是关于谢家,我觉得有些事可能应该让你知道。”今天爱立小姨和谢微兰打的机锋,对谢家的事稍微留点心的人,就能够明白,更何况,对于谢微兰的身份,他和郭景泰一直保持怀疑。
沈爱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心思这么深,也不过就是见到她小姨和谢微兰说了几句话。
沈爱立脑门都有些突突的,“樊同志,你不是说你和谢微兰只是见过几面吗?那么请问,你又是如何知道谢家的事?”显然,这位也是有事瞒着自己!
樊铎匀一时无法接话,“爱立同志,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生活是多维的,在另一个维度,我的父亲曾经是谢首长的部下。”
这个沈爱立倒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从小就在汉城长大。”
樊铎匀淡声道:“我父母是汉城人,我中学的时候跟着妈妈回到汉城读书。我父母过世后,谢首长对我们姐弟的学业和生活都很关心,所以我后来去了京市读大学。”
“抱歉,我不知道会……”沈爱立望着樊铎匀,歉意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会让他想到这些。
樊铎匀摇头,“我们是朋友,这些事,我迟早也会和你说,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他说得自然而然,沈爱立却敏锐地觉得这话,让人心口跳得有些快,当做没察觉出他话里的意思,故作镇定地剥了一颗糖,转移话题道:“那谢家,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樊铎匀邀请她走到两三公里外的公园,沈爱立也觉得在酒店附近谈不合适,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谢首长四年前已经去世,谢微兰是在第二年找过来的,拿着村里的介绍信,找的谢首长的弟弟谢镜清。”
见爱立没有打断的意思,樊铎匀继续道:“一开始京市那边并不知道谢家多了个女儿,去年谢微兰调到了京市纺织工业局,做出了成绩来,大家才渐渐知道她是谢家的女儿。”
沈爱立点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说‘多了个女儿’,所以他家还有别的女儿吗?”
“谢三叔有个女儿,才刚二十岁,在读大学。”
沈爱立忽然有些好奇,“她叫什么名字?”对比冒名顶替她的谢微兰,她更想知道谢镜清的女儿,她血缘上的妹妹叫什么名字,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谢芷兰。”
“还蛮好听的,她家女儿名字里都有兰,我妈妈名字里也有个兰。”侧头看着樊铎匀道:“故事有点狗血,会不会有点浪费今天这怡人的晚风?”
樊铎匀微微垂眼,轻声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觉得蛮好。”
脸颊突然像火一样烧起来,沈爱立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这么一句话都承受不住!别扭地把脸侧向了另一边,努力忽略心里的异样感,却仍旧能感觉到心都像一下子被什么抓了一把,酸酸胀胀的。
想着春夏交际的晚风,真是容易让人沉醉,接着道:“行吧,那我就说了,你要是听不下去,也可以捂耳朵。”
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有些叹气地道:“哎,想起来都让人叹气,我妈妈年轻的时候跟着抗日救疗队到了安城,一路上认识了我名义上的生父,两个人谈起了恋爱,后来一起在蓉城生活了几年,大概两年多吧,在我妈妈肚子还不显怀的时候,男方家里听说了这件事,派人找了过来把人带回去了。”
爱立都不知道,原来关于她的出生这么狗血,这个开头要是往好了发展,就是革命家庭的模板,往坏了发展也是道义不同、阶级理念不同而生死决裂,怎么都是贴合时代,增加一点历史的厚重感。
到她父母这里,“纯粹是因为门第观念,可能还有贞洁观念。就是觉得很讽刺,我妈妈当初从家里逃婚出来,原本要反抗的东西,最后还是成了她人生中一段不可跨越的障碍。”说到这里,沈爱立觉得真是命运的钳制,妈妈以为她追求的是自由恋爱,而事实上在那个年代,失去了家庭的庇佑,她将自己暴露在更危险、更可欺的境地。
樊铎匀静静地听她讲完,安慰道:“是那个时代和那代人的局限。”
等爱立情绪缓和下来,才问道:“我记得你的生日是1940年的11月18日,那个时间点谢首长并不在大后方蓉城,而在抗战前线,谢家会参加抗日救疗队的只有谢三叔。”
得出这个结论,樊铎匀也感觉匪夷所思,所以谢微兰冒充的是爱立的身份,而且还是谢三叔的女儿!
沈爱立也不否认,无所谓地道:“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我妈妈当初决定老死不相往来,这也是我的选择,大概一辈子我和他都是陌生人,”想了一下,觉得也没有什么不能和樊铎匀说的,“就是对谢微兰冒名顶替这件事,我觉得有点无法接受。”
樊铎匀看着沈爱立,“非常意外,我有想过谢微兰是不是冒名顶替,却完全没有想过她顶替的是你的身份。”没有想过,被谢微兰欺负的女孩会是爱立。
“这一件事你想怎么处理?我可以帮忙。”
沈爱立道:“我小姨和姨父的意思,让我自己写一封信,在申城这边寄过去。我希望我和他的联系,只在这一回。”
沈爱立咬了咬唇,望着樊铎匀道:“你脑子聪明一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女儿最后成了谢老首长的女儿?”
樊铎匀早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想给她更多的弥补,谢老首长以前有个女儿,后来夭折了,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在战争年代,老首长先后有过两任革命伴侣,都为国牺牲,如果是他的女儿,不仅是名正言顺地成为谢家的长女,而且能够得到更多的优待。”其实如果爱立真是老首长的女儿,压根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樊铎匀没有告诉爱立实话,他想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大概就是顾着谢三婶和谢芷兰的面子。
樊铎匀问爱立:“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沈爱立点头:“还好,就是刚知道的一瞬间有点难以接受,现在退一步想,就是给谢镜清写一封信,添添堵。实不相瞒,我觉得这封信我能好好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