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沈爱立和樊铎匀提起吃饭的事,“我小姨想邀请我们临走之前一起去吃个饭。”
樊铎匀好笑地看着她:“哦?只有我们俩吗?”
沈爱立拍了下脑门,忙道:“我忘记了,还有钟琪、郭景泰,我预备将叶骁华也喊上。”说完,轻轻地吁了口气,真是差点露馅,不过对于叶骁华,她原本也是准备临走之前和他告别的。
沈爱立都能想到她要是不和叶骁华好好告别,他信里还不知道怎么写。肯定都是“小沈同志你怎么这样,”“我对你的不告而别非常有意见,”“你要怎么弥补我的创伤~”之类。
一想到这场景,沈爱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真是没想到,我来申城出差,不仅遇到了老同学,还和叶骁华真正交上了朋友,他人可真好玩。”虽然自己奇葩的身世和谢微兰都让她震惊,但是这趟旅程也有很多好的体验。
樊铎匀并不能否定爱立的话,点头道:“是!”连他也不能否认,对于爱立来说,叶骁华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这一会儿,樊铎匀发现了自己的吝啬,竟然不愿意多说一个夸奖叶骁华的词。
沈爱立完全不知道樊铎匀的心机,边走边道:“你知道吧,我和他今年第一次见到是在汉城的友谊商场,我正在被柜员阴阳怪气,他跳出来帮衬,我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时代的潮儿,哈哈哈~”
笑完以后,颇有感触地道:“完全没想到最后还能和他发展成朋友。”而且她觉得还是可以完全敞开心扉的那种,忽然都有点期待和叶骁华的见面。
她都迫不及待地和他吐槽最近遇到的这一桩桩破事!
樊铎匀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受柜员的奚落,问道:“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把身体搞成这样?”
“啊?”对上叶骁华,沈爱立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她失恋了,对上樊铎匀,她总觉得提魏正的事有点怪怪的,挠了挠头,对自己的这点想隐瞒的心理感觉有点丢人。
樊铎匀见她为难,也没有再追问,“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趁手的时候,写信告诉我。”
沈爱立点头,用脚在地上一点点地划着圈圈,正在想着要不然现在坦白魏正的事,就听樊铎匀问道:“对于那位王同志,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对这件事,樊铎匀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怕贸然提出来让爱立觉得唐突。
听到他提王元莉,沈爱立皱眉道:“我已经将事情整理成材料,交给了主办方,说她和蒋帆在大会召开期间,当众散布谣言,毁坏他人声誉。这两天应该会有处理结果。”本来沈爱立还想着回汉城以后再解决王元莉的事,但是她竟然敢在这里散播谣言,也就是当时蒋帆没有点名道姓,不然她怕是冲上去都要给他一脚!
樊铎匀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她已经采取了行动,和她道:“你和她之间完全不可能息事宁人,还是要尽快处理,蒋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以华南工业局的名义致信京市纺织工业局……”还没说完就见爱立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爱立幽幽地道:“你昨天的伤还疼不疼?你是不是勉强陪着我走了这么久?”她昨天看到的,蒋帆那一脚可踢得不轻,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好面子,一直在硬撑着。
樊铎匀牵了下嘴角,很快将笑意压下去,到底是不忍心让她担心,“没有勉强,我们小时候在部队里摔打惯了的,不碍事。”
一句“没有勉强”,让向来有点直肠子的沈爱立,瞬间也忽然懂得了他的意思。
一种微妙的气氛随着晚风的轻轻吹荡而蔓延开来,沈爱立抬头看了看星星,真好,在这里还能享受到这样宁静的晚上,静的她好像都能听见自己一声越过一声的心跳,不由嘀咕:“真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嗯?你说什么?”
沈爱立随口道:“我在感受我的心跳……”说完就忽然反应过来,“哦,我在背诗,杜牧的《琵琶行》,我小时候最喜欢,经常背来着。”
樊铎匀发现她一发慌或者想掩饰什么,就会诌瞎话,也不戳破,只是纠正道:“这首诗是白居易的。”
“啊?”沈爱立瞬间像被放了气的气球,蔫巴了。望了眼近在咫尺的酒店大门,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回到酒店。
樊铎匀和她并排走,望着她耷拉着脑袋的样子,都觉得手心发痒,想伸手过去揉一揉她的脑袋,正在衡量着是否有可行性,两人刚到酒店门口,就被出现在跟前的谢微兰打断了。
看样子,她就是在这里等沈爱立,或者说,她是看着沈爱立送走小姨的。
谢微兰和樊铎匀微微点头,朝爱立道:“我有点私事,想和沈同志交流一下,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时间?”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来找沈爱立,但是晚上保卫科的人带走王元莉,她问了内部的人才知道,原来沈爱立跑到了主办方那里投诉,说王元莉和蒋帆在大会期间散布谣言,毁坏她的名誉。
如果属实,这两位明天一早就会被遣返回原单位,主办方也会致信向他们单位说明情况。
事情一旦上升到单位,就不会是小事。
情况属不属实,一问就知道,毕竟昨天打架的事,好些人在围观。让她意外的是,她压根不知道沈爱立什么时候去的主办方办公室投诉,她原本以为沈爱立是钻在研究里,其他事情都息事宁人的性格。
她从送水镇上一个手工作坊的小学徒,一步步走进京市谢家,从来都不敢心存侥幸,一点风险的苗头都要提前按压下去。
所以,她准备找沈爱立沟通。
她想过沈爱立的小姨明显是知道谢家的事,而她们却并没有将这个孩子送回去,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并不想和谢家那边相认。
只要沈爱立不想和谢家相认,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爱立微微想了一下,就道:“对于谢同志和我的谈话,我也非常期待。”转头和樊铎匀道:“明天见!”
樊铎匀明白她的意思,却对谢微兰并不放心,看了眼手表,对爱立道:“我在外面等你们吧,我还有点事没和你说明白。”
谢微兰挑眉,果然男同志的不开窍是分人的。
沈爱立无可无不可,跟着谢微兰一起到西苑,随意挑了一间会议室,樊铎匀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
值夜班的人见是谢微兰过来,立即倒了两杯热茶进来,并周到地给她们关上了门。
谢微兰望着门缓缓关上,似自言自语地道:“没有到谢家之前,我对这一切都不敢想象。”她原本所求的不过是一碗饱饭,却一步步越走越远。
谢微兰侧过来看着爱立的眼睛道:“我想也许你还不知道?谢家的女儿或许是……”
“不,我知道,”沈爱立打断了她,她知道谢微兰的话术,不过是想坦白从宽,让人觉得她是真诚的,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如果她觉得自己会可怜她,那她真是打错了算盘。
谢微兰没想到沈爱立这么敏锐,也不反驳,温和地笑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一点,我第一次见你,就很羡慕你,黎东生很少这么欣赏一位后辈。”
沈爱立垂目,“我也很羡慕你八面玲珑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两人现在会以这样的方式坐在这里。
谢微兰眉毛微微一挑,有些讶然,“我从小是个孤儿,跟着一个婆婆长大,婆婆以前在申城、蓉城等地方做了很多年的保姆。”谢微兰忽然微微低了头,过了一会偏了脸过去,抬手将眼角的眼泪轻轻抹掉,和爱立道:“婆婆对我很好,后来饿死了。”
又接着笑道:“她和我说在蓉城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主家人很好,她原本是准备在这家多做几年的,但是没想到男方父母不同意他们的事。后来男方派人来将人带走了,而走的时候,女主人已经有了身孕,七个月后就产下了一个小女婴,因为比较瘦弱,小名叫‘粒粒’。”看了眼沈爱立,意有所指地道:“我想也有可能是立身、立人的立。”
“后来,女主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这个小女婴送走了,我婆婆很爱她,收了她很多小东西当念想。”说着比划给爱立看,“这么长的鞋子,比我们一个拳头大点的小帽子,小包被,小袜子,还有婆婆给她做的小小的平安符。”
“本来婆婆是要和女主人回申城的,但是在路上走散了,我婆婆又去了别家做活,直到解放后,才回了老家,我刚好在路上乞讨,她心里不落忍,就收留了我。”
忽然望向爱立道:“后来的故事你定然能猜到,三年`自然灾害,婆婆去世以后,我到村里去开了证明,就来到了京市。我本名叫谢粒粒!”
沈爱立听她说完,觉得她的思维很荒谬,问道:“谢同志觉得你冒名顶替是迫不得已?你是不是也认为剽窃陈先晖的研究,也是迫不得已?”
谢微兰瞳孔微缩,她的提案暂时是搁置还没有处理的,没想到沈爱立会知道陈先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