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想了一会,和小李道:“李同志,不然我问下序瑜的时间,我们一起在家里吃个便饭?”
小李眼睛瞬时望向爱立,有些严肃的脸上浮起一点红晕,抿了抿唇,轻轻道了声:“好的,麻烦沈同志了。”
“应该的,应该的,感谢李同志多番帮忙。”她先前对小李的印象就是身姿挺拔,沉默寡言,没想到今天觉得这人还挺可爱!
小李执意要将沈爱立送到甜水巷子口,路过秦绵绵的半间房子时,和她道:“秦绵绵这次的事,让厂里领导很震惊,想不到已离职的人,还在继续腐化我们厂里的同志,现在厂里正在收集受害者的资料。”
沈爱立点头,“我也听了很多秦绵绵的事,”之前序瑜还说秦绵绵出事是早晚,没想到还挺快,和小李道谢道:“上次搜宿舍的事,还多谢李同志帮忙,除了笔记本和两封信,我什么也没少。”她猜肯定是小李帮了忙。
小李道:“不用客气,应该的。”末了又道:“顾科长翻开你的日记本,脸都气绿了。”
沈爱立好像都能想象到那场景,也忍不住笑道:“哈哈,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估计正在气头上,难为他还忍得住。”
到了巷子口,小李才走,爱立望着他的背影,有点感慨,序瑜家都是政府系统里的,对她期望很高,而这个年代,小李只能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挣一份保卫科的工资。
和序瑜之间,实在是差距过大。
等到了家里,沈爱立引燃了小炉子,煮点粥,放了几个干虾和干贝,她觉得过一些日子不忙的时候,可以和序瑜一起在院子里种一点小葱。
等着吃饭的时间,沈爱立想着给刘平写信问问孩子怎么样了,上次人贩子的事,还多亏他最后帮忙,不然自己肯定被打得吃不消。
抄了一段最高指示,就写道:“刘平同志您好,不知道前次的拖拉机维修书是否已经收到?听我嫂子说你家中小娃得了急性疟疾,不知是否康复?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与我们商量,祝好!”落款是沈爱立。
想着给叶骁华写了一封信,回汉城的时候,走得匆忙,她总觉得对他不住,她虽然情感上有些迟钝,但是收到那封海绵信的时候,她是隐隐约约有些感受到他的心意。
只是当时并不愿意深想,也可能她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但是一抄完最高指示,沈爱立就忽然意识到,她不应该再这样和叶骁华联系,对他们彼此都不好。如果她真得将他当做朋友,这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保持距离。
沈爱立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望着小台灯思索,为什么人类的情感只有这么几种呢,异性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真挚的友情?
她感觉和叶骁华相处起来特别轻松自在,但是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值得且愿意来往。
思索了半天,沈爱立也没有想出原因,于是重新铺了一张纸写信,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樊铎匀。顺便和他说了已经搬进来的事,又告诉他,序瑜中午过来午睡,周末可能会来小住,让他不用担心自己独居的安全问题。
沈爱立如愿吃完她心心念念的海鲜粥,检查了下门窗,就洗漱睡觉。
夜里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了雨声,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还是瓢泼大雨,正着急自己没带雨伞过来,转身就在堂屋靠门的位置,发现了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把手的位置还做成了竹节的样式。
沈爱立看着有点眼熟,她记忆里好像见过这把雨伞?
急着上班,也没有多想,撑开就往厂里跑,进厂的时候,门卫还笑着和她打招呼,“沈同志来了啊!”
沈爱立愣了一下,心里想着,难不成是昨晚在门口和张柏年吵架,搞得门卫师傅都认识自己了?
毕竟他们厂可有一两万人呢!
等在办公楼前站定,发现雨势一点没有停的意思。一楼大厅的宣传栏前倒围着好些人,沈爱立垫起脚跟往前面瞄了一眼,发现是“四月十佳好人好事榜”,第一个就是她!
她昨天晚上没注意看,没想到序瑜在这里也贴了一张。
这时候王恂也看到了她,笑道:“爱立,祝贺祝贺啊!一个科室的,你这见义勇为的事迹,也没和我们透露一句,现在别的科室的人问起来,还以为我和你不够熟呢!”
沈爱立忙道歉,说没想到这事会传到厂里来,王恂笑道:“行,行,我知道了,下回可不许这样!”
序瑜也刚好从大门那边跑过来,看到爱立,嘟囔道:“早知道,我昨晚就不回家住了,从车站一路跑过来,衣服都湿透了!”说着,还拧着裙摆的水。
爱立道:“一会雨小点,你去我那里换身衣服,免得冻感冒了。”又小声问道:“序瑜,你这写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啊?”
章序瑜看了一眼宣传栏,仰了仰头,“哼”了一声,“那你也不看看是谁写的,我可花了大笔墨,不过谁让我小姐妹这么优秀呢,我要是不好好琢磨琢磨,仔细磨磨笔,不是太亏了!”她进厂这么久,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给她小姐妹写表扬,那还不得好好发挥发挥自己的特长。
低声和爱立道:“我可动员我们科室同事,帮忙抄了三十多份,不仅大门口,办公楼、宿舍楼,什么医务处、浴池、理发室、茶炉房,还有生产车间那边,每一个车间我可都贴了,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
沈爱立脑袋“嗡嗡”,轻声道:“我怎么感觉心里有点发虚呢?”怪不得早上门卫大叔都和她打招呼,她还以为是不是又有什么关于自己的笑话。
章序瑜好笑道:“这算什么,我和你说,等你以后做出示,沈爱立就忽然意识到,她不应该再这样和叶骁华联系,对他们彼此都不好。如果她真得将他当做朋友,这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保持距离。
沈爱立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望着小台灯思索,为什么人类的情感只有这么几种呢,异性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真挚的友情?
她感觉和叶骁华相处起来特别轻松自在,但是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值得且愿意来往。
思索了半天,沈爱立也没有想出原因,于是重新铺了一张纸写信,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樊铎匀。顺便和他说了已经搬进来的事,又告诉他,序瑜中午过来午睡,周末可能会来小住,让他不用担心自己独居的安全问题。
沈爱立如愿吃完她心心念念的海鲜粥,检查了下门窗,就洗漱睡觉。
夜里半睡半醒间,好,你最近表现比较突出啊!”昨天下午齐炜鸣还特地跑到她们制造科来,说最近制造科可帮他们解决了好几个难题,聊着聊着,还想将小沈同志借调过去。
陈立严和他打交道多年,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说是借调,一年两年的,搞不好就成了他们部门的人了!
话都没听完,他就忍不住打断道:“老齐,你离我远点,你心里打着的小算盘,吵得我耳朵都疼!”可没把齐炜鸣噎死,却也只能对他干瞪眼。
想得美,把他们制造科的人才,调去给他修机器,他看这小沈同志最近的劲头,一个高级工程师是迟早的事!给调去修机器,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陈立严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齐炜鸣先前对他们制造科可不客气得很,觉得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搞出什么正儿八经的机器来。
没想到小沈同志,最近倒像是开窍不少,会说话不说,还主动揽活,积极地帮助下面的技术员,不仅给机保部解决了两次难题,还和车间技术员合作,搞出了个挡水板清洁机,东西虽小,带来的赋能他估摸着也还够看。
对于领导的夸奖,沈爱立并不当一回事,又不会给她加工资,不过是领导给员工打鸡血的惯用伎俩,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虚心地道:“职责范围,是我应该做的,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还要麻烦陈主任多多指教、批评!”
陈立严笑得越发和蔼,这小沈同志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不少,这次去申城出差,还是学习到一点东西的,笑道:“爱立同志,该接受表扬的时候也不要过分谦虚嘛!”
顿了一下又道:“我在本月的宣传栏上看到了你见义勇为的事迹,真是想不到我们的同志还有这样的胆量!”
沈爱立谦虚地摇头道:“没有,没有,事发突然,当时没想那么多。不瞒您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呢!”
陈主任见她这么大的事,都不揽功,觉得这姑娘也忒实诚了些。这种性格倒是适合搞技术,一门心思都在正道上,不会投机取巧,搞不好以后是他们纺织工业领域的新星,自己为她争取提前转为助理工程师,也算是为厂里培养人才。
“沈爱立同志,下面我代表厂里正式通知你,鉴于沈爱立同志近期在生活和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厂里准备破例,将你转为助理工程师的时间提前到本月来。”
沈爱立听到这里,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血复活,望着陈主任笑道:“真是太感谢您了,感谢您的费心和帮忙!”沈爱立太意外了,完全想不到还有半年的助理工程师,就这么到囊中了!
陈主任好笑,这姑娘倒还不傻,知道是自己出了力,笑着提醒道:“记得一会写一份申请报告交给我。”
“好咧!”
沈爱立从陈主任办公室出来,还在算着,“工资四十五,单位额外补贴十五斤的粮票,加上原来的,每个月就有四十五斤了!”
“啊,小沈同志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
谢微兰逃避了一天,第二天下班后,硬着头皮回了一趟谢家。谢镜清让她这两天和老太太说,她不敢拖到第三天。
老太太并没有和小儿子一起住在卫生局的家属院里,而是跟着大房住,长孙谢林森在部队里,家里只有老太太和保姆,正嘱咐保姆何姐将红烧肉往孙女跟前挪。
望着孙女笑呵呵地道:“你三叔昨天晚上过来,和我说你今天回来,我一早就让小何去买了肉。”
谢微兰心里一咯噔,她就知道谢镜清并不是随口一说!
八十五岁的老人,牙齿已经掉光,笑眯眯地和谢微兰道:“兰兰,你好不容易回来看奶奶,多吃几块,奶奶看你好像又瘦了很多,这回在申城出差是不是比较辛苦啊?”
谢微兰端着碗,遮住了脸,眼泪却像雨珠一样往下掉,老太太吓了一跳,忙问道:“兰兰,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啊?”
谢微兰忙摇头,“奶奶,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
听了这话,老太太和保姆两个面面相觑,半晌才听谢微兰道:“奶奶,原来我不是您的孙女,我欺骗了您!”断断续续地将在申城遇到沈爱立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谢老太太越听脸上神色越严峻,等谢微兰说完,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摸了摸谢微兰的头,安慰道:“没事,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老实告诉奶奶,那个姑娘想不想找来?”
谢微兰摇头,稍微加了一句道:“她似乎连名字都不愿意这边知道。”
就听老太太淡定地点点头道:“行,她不想过来,奶奶也舍不得你走,你三叔那边,奶奶管不到,但是在奶奶这里,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谢微兰的眼泪一下子就崩了出来,埋在老太太的膝头哭了半晌,不同于刚才的惺惺作态,她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太对她的真实身份一点都不在意。
晚上老太太又留了谢微兰住一晚,等保姆何姐照顾老太太入睡的时候,忍不住轻声问道:“周姨,听您的意思,申城那边就不管了,可是按微兰说的,那位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啊?”何姐刚建国就来了这边,和谢家人感情都挺好,她有些想不通老太太的做法。
老太太拍了拍何姐的手,“小何,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不懂,实话告诉你,微兰一开始来的时候,我就猜出来她不是我的亲孙女。”
何姐一惊,“那您还认下?当时镜清和川岚怎么都不同意,最后实在拗不过您,我还以为您是知道什么底细呢!”
老太太淡淡地看了一眼何姐,到底是没有将那件事说出来,微兰一开始就搞错了,她要顶替的不是老大的女儿,而是老三的。
在蓉城,那个姓沈的小娘皮生的。当年老三为了这个女人差点和自己决裂。
她当年就想过,这辈子绝不会让她进门,等老三和都慧芳成婚后,她还特地去了一封信,问她愿不愿意做如夫人。
想到这件事,老太太微微垂眼,那姓沈的倒还要点廉耻,没好意思来。就是没想到,那边竟然还有一个女娃娃。要是早知道,她倒是愿意抱在跟前养着。
何姐又道:“周姨,那微兰这边,都知道不是您的孙女了,还挂在首长的名下,林森怕是不会同意,他毕竟是长孙。”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想要个孙女,林森也是知道的,镜清家的丫头,自小就和我不亲热,微兰倒是和我投缘的很,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的不得了,那双眼睛多灵动,模样身段儿在咱们这个大院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待人礼数又周全得体。”
完全是她想象中孙女的模样。
何姐觉得老太太人老了以后,有点不讲道理,谢微兰再怎么好,难道在她心里还能越过自己的亲孙女吗?
何姐没有办法理解老太太的想法,就是觉得镜清和川岚有点受苦,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又不好违逆她,毕竟首长身前就嘱咐过弟弟妹妹,一定要让老太太安享晚年。
谢微兰晚上碾转反侧,觉得老太太这边虽然没说什么,到底谢林森不是好说话的性格,她还是得早做准备,这次在申城一个不谨慎,让蒋帆扯出她和藏季海的事,而且藏季海那个猪脑子还当众承认他们在处对象,如果她现在不和藏季海成婚,对她的声誉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当何姐第二天早上,听到谢微兰说申城那边有个姓藏的向她求婚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了老太太,却见老太太笑呵呵地拉着微兰的手,又问人家的单位、祖籍、父母之类,末了道:“只要我们微兰喜欢,对方人品、家世尚可,奶奶就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谢微兰忙依偎在老太太怀里,娇声软语道:“奶奶,我不要您的东西,您的肯定,就是对微兰最大的祝福了。”
何姐面不改色地布置着碗筷,心里不由想着,这事还得通知一下林森才行。
何姐是看着林森长大的,她本来是村里的寡妇,无儿无女,后来经老乡介绍到谢首长家里照顾老人,一做就是十几年,她无子女,倒是将林森当自己儿子一样疼。一开始林森就信姑姑的话,觉得微兰不是他的妹妹,不怎么搭理微兰。
何姐想着,谢首长这一脉只有林森一个如果他真有一个血缘上的妹妹,这件事他定然是有权利知道的,并不是老太太说不认就不认的。
趁着谢微兰扶老太太出去散步的功夫,何姐立即给部队里的谢林森打电话,等了好一会那边才回过来,何姐立马道:“林森,微兰从申城出差回来,说见到了你真正的妹妹,她还准备和申城一个姓藏的结婚。”
电话那边的谢林森问道:“我真正的妹妹?三叔怎么说?”
“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是无所谓。”何姐说出这句话,都觉得太过离奇。自己的亲孙女无所谓,倒是对一个明知是冒牌货的人,好得过分!
“行,何姨,我知道了,我下个月有假就回来一趟。”
最后那边又轻声问了一句:“何姨,你觉得谢粒粒口中的人,真得是我的妹妹吗?”
何姐心口一酸,“我觉得是,她这次来和老太太坦白,肯定是你三叔说的。”
“好,我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何姐心里还是有点心疼,她知道谢首长去世以后,林森一直很孤单,谢微兰刚来的时候,林森也是有过期待,但是很快就相信了他姑姑和三叔的话。
就一直和谢微兰保持着距离,更是连镜清迫于无奈给取的“微兰”这个名字,都不愿意承认。
门口传出来动静,何姐拿起了一边的抹布,开始抹桌子。
等祖孙俩进来,何姐笑着问道:“周姨今天是不是又和微兰耍赖不愿意走路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微兰礼貌地笑道:“不是,是奶奶惦记着我上班要迟到,要我早一点过去。”
一出大院的门,谢微兰就皱起了眉,忍不住摩挲着她的帆布包,里面正放着一封辞职信。
今天是她在纺织工业局的最后一天,申城那边的信函已经到了,她和领导说怕家里长辈面子上过不去,希望是由她自己提出辞职,而不是被辞退。
那么,等她到了申城,可以重新参加各单位的招聘考试,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藏季海那边,她要趁着还是谢家女儿的身份,早些和藏季海成婚,否则,一旦她身份有假的消息传了出来,藏季海将婚约作罢也不是不可能。
时间越往后拖,对她越不利。
想到这里,谢微兰深深懊恼,自己先前过于高调,若不是一早大家都知道她是谢家的女儿,沈爱立的小姨也不会知道是她冒名顶替。
她的路本来很宽广,因为这一步错棋而进退维谷,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藏季海没有子女,不管他是看中她的身份,还是看中她这个人,一旦成婚,他都只能和她彻底绑在一块。
此时的谢微兰并不知道,她如今努力想跳进去的,日后会成为她摆脱不掉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