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一进院子,就见好几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她家,窃窃私语的,正有些奇怪,就听一旁的李婶子见她回来,忙道:“爱立,你快去劝劝,你嫂子要和你哥离婚,正在家里闹呢!”
沈爱立一时都有些懵,“这话怎么说?行,我先上去看看!”
“哎,你好好劝劝!”李婶子劝道,“这时候怎么好离呢!”
沈爱立刚上楼,就见江梅花瘫坐在走廊外面,一声接一声地哭着道:“亲家啊,你这可冤枉我们冬青了,我们不过就是想接女儿回娘家小住几天,怎么就闹到要离婚呢?”
沈爱立忙越过江梅花,进屋就见妈妈冷着脸坐在桌边,牙关紧咬,好像脸都气得发抖,嫂子的房门开着,正低着头坐在床上哭。
沈爱立上前喊了一声:“妈!”
沈玉兰抬头见是女儿,咬紧的牙才松口,“小妹,你回来了!”
“妈,这怎么回事啊?怎么说是离婚啊?哥哥不是还没出院吗?”沈爱立以为就算嫂子那边有意见,怎么也是相处个半年或者一两年,再不济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吧?
这人还没出院,伤好没好还不确定,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
沈玉兰不吱声,冷冷地看了眼江梅花,她一辈子事第二回遇到这么无耻的人和事。
沈爱立又进房去问杨冬青,“嫂子,这怎么回事?你要和我哥离婚,也得我哥出院吧?”
杨冬青抬眼看着沈爱立道:“爱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妈想让我回娘家住几天?妈妈就以为……”
杨冬青说到这里,好像说不下去一样。
外面客厅的沈玉兰可不惯着她,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母女那点小心思,你以为能瞒得过谁?我原以为是江梅花她眼皮子浅,瞎出注意,你心里怎么都是有俊平的,不至于这么糊涂!”
杨冬青倔强地道:“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沈玉兰扭了头,都不想看她,“你喊我一声妈,我都觉得脏。”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了下来,淡道:“你要是没这心思,从早上闹到现在,你有改口说不回去吗?今天这事闹开了,我沈玉兰还怕丢脸吗?”
又望了眼走廊上还在嚎哭的江梅花,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儿子还没有出院,小夫妻俩一次面都没见到,你就急着把女儿带回家,你什么心思,还要我说吗?我都怕脏了我的口,你也不用撒泼装可怜,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臊得慌?”
又对里屋的儿媳道:“冬青,你还年轻,你做什么选择,我都能理解,但是你要是想着,俊平这边先放着,就回村里去相看新的对象,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我不怕说句恶心人的话,你下回回来揣个崽,你难道还要算他沈俊平头上吗?”
最后一句话,刺得杨冬青猛地抬起了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妈,你怎么能这样讲话,你这是要逼我死了!”
沈玉兰忙挥手,“别来这一套,刚才和我说回家的,不是你吗?到现在为止,你改过口吗?俊平这回鬼门关里走一遭,你不说看看问问,面都没见一回,你就要回娘家?是什么让你这个关头非回家不可?总不会是小鬼在后面追着,怕是那头的人等不及了吧?”
见她不吱声,沈玉兰道:“你下周三走,和今天走,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了以防万一,你一会去街道处开个离婚证明,你要是身子没力气,跑不动,就让爱立代跑一趟。”
江梅花在一旁听着清楚,知道一向好说话的沈玉兰,这回是认死理了,但是安少原那边还不确定,这边目前不好崩了,忙插话道:“亲家母,这毕竟是小俩口的事,你就是再不喜欢冬青,也不能逼得小俩口离婚啊!”
江梅花现在悔的不得了,要是知道沈玉兰闹得这么大,她怎么也得先托人回去问个准信再说,今天她不过是让冬青和沈玉兰提了一句周三回家,她是想着,儿媳还坐着小月子,沈玉兰怎么也该稍微准备点东西让她们带着。
却没想到,冬青把话一说完,沈玉兰整个人就炸了。
沈玉兰觉得自己和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动气,都是亏待自己,和江梅花道:“你现在知道还有个女婿叫沈俊平了?你们要是想问,不如就跑一趟住院部问问,你看看俊平离不离?”要不是怕刺激到儿子,沈玉兰现在都想把杨冬青扔到他面前。
说到这里,沈玉兰看着爱立道:“你去和你哥说一声,要他给个准话,”又看向杨冬青道:“你要是想亲自去说,我也不拦你。”
杨冬青只哭,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竟然没有接口去问沈俊平的话茬,沈爱立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闹成这样了,非要坚持回娘家,难道真像她妈说的村里有人等着?
沈爱立把书里的男配过了一遍,谁会这个关头忽然回村里,又待不久的?眼睛瞟到杨冬青房里的小块碎花布,这是原来准备给小孩做衣服的。
由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谢林森,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男二安少原就是他们村的,在部队里,这个时节可能会放探亲假。
沈爱立觉得不可置信,难道杨冬青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这是原书里的女主啊!她对哥哥的感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沈玉兰见杨冬青丝毫不提去见俊平,轻轻冷哼了一声,相较于江梅花,她对杨冬青是真的觉得心寒,这两年的真心对待,真是喂了狗了。
见爱立不动,又催道:“你快去快回,没必要和你哥说那些污七八糟的,你就直接说你嫂子想离婚。”
沈玉兰到底担心,这事会刺激到儿子。
沈爱立看看杨冬青,见她始终头都不抬一下,知道她心里已然有了取舍,心也凉凉的,道了一句:“行,这就去。”
一直到住院部门口,沈爱立都有些恍惚,到了病房门口,又转去问了李医生和姚主任她哥脑部淤血的事,李医生刚好查房回来,听了沈爱立的来意,又将沈俊平的诊断记录看了下,道:“按理说淤血问题应该没有大碍,和你妈妈说一声,不用过分担心。”
沈爱立“哎”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哥哥的病房,看见哥哥正靠着床头看书,早晨的阳光洒在他的病床上,看起来竟有种格外的宁静,轻轻喊了一声,“哥!”
沈俊平抬头,笑道:“我猜今天周末,你会过来。”
沈爱立走近两步,给他倒了一杯水,就听沈俊平道:“恢复得还行,准备下周五出院了。你从家里过来吧?妈妈买菜回来了没?”
“回来了,哥,有个事,妈让我和你说下。”沈爱立到底开了口。沈俊平拿着书的手一顿,见妹妹神色有点凝重,心口微微跳了一下,面上轻松地道:“你说,我听着。”随手将书轻轻合上,等着妹妹说出口。
沈爱立张了两次口,都没办法说出来,沈俊平也不催她,慢慢地等着,到底听妹妹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嫂子好像是想离婚,妈妈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沈俊平眼里浮现一点讽刺,点头道:“我同意,”见小妹听清了,又接着道:“杨冬青的工作,如果她想要,凑两百块钱来也行,她的东西她可以带走,妈妈送她的一些耳环戒指之类,让她留下,有哪些东西,妈妈那边知道。”
“至于,杨家那边借的钱,可以宽限一段时间,等杨冬青二婚以后,再还过来,一会让她们打个欠条,具体多少,我这边也不记得,按两百块钱来算吧!”
他一条条吐出来,思路清晰,神色平静,好像被离婚的不是他,他只是在给别人出谋划策,做最后的决断。
沈爱立忍不住问道:“哥,你早知道了吗?”
沈俊平笑着点点头,“妈妈这两天情绪不对劲,医生说我这伤恢复的都挺好,我试探着问了两次冬青和她妈妈,妈妈脸色就更不对些,我猜左右是这些事。”
他住的是南华医院的住院部,和家属院并没隔着多少路,这么长时间,岳母别说来看一次,就是他每天吃的饭菜,都是妈妈另贴钱让食堂师傅帮忙做的。
一家人吃饭都吃不到一锅去,他心里就多少明白了点。
他先前在妈妈的感情问题上,见识了知识分子的凉薄,所以没有门户之见地娶了农家女杨冬青,本来以为她至少是朴实、真诚的,可是近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发现,人性的恶与凉薄这种属性是无差别存在的,是不分阶级和职业的。
沈爱立不知道哥哥心思这么敏锐,索性将事情都和他说了,“她们准备周三回杨家村去,今天和妈妈提,妈妈就发火了,让她们临走之前,去街道办把离婚证明开了。”
沈爱立怕哥哥是自暴自弃,怕耽误了杨冬青才这样果决,和他道:“哥,曹医生说你恢复得好的话,可能走路不会有影响。”先前妈妈怕希望越大,后面失望越大,嘱咐她,先别和哥哥说,他的腿大概率不会跛。
沈俊平愣了一下,确实没有想过他还有完全康复的可能,微垂着眼问道:“你来之前,杨冬青知道吗?”沈爱立点点头,“知道的,妈妈当着她面,让我来的。”
沈俊平心里也明了,“行,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和她交代下就成,”
沈爱立轻轻问道:“哥,就这样吗?”
沈俊平反而微微笑道:“你让妈也不要太生气,她最近休息不好,怕气狠了,身体受不住。你也不用担心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常有的事。”顿了一下又道:“早看清早好。”
沈爱立见他思路清晰,也不像是一时意气用事,也没有再劝,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哥哥,见他望着她微微笑,好像对离婚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不知怎么,沈爱立却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明明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样的人,在最好的年纪,最真挚的感情,却遇到了杨冬青这种人,又觉得庆幸,还好这一次不是一辈子!
等回到家属院,发现院子里围了更多人,想到今天是周末,很多人都不上班,这个年头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都挤在院子里看戏了。
众人见着爱立回来,忙问道:“俊平怎么说啊?”一旁的刘婶子劝道:“爱立啊,你两边劝劝,俊平这刚受了伤,这怎么好离呢?”
言下之意是俊平万一好不了,这离了可就不好找了。
虽然对方是好意,但是沈爱立仍觉得有些刺耳,她哥哥那样的人,就算真瘸了,也没有必要和杨冬青这种人绑在一起,那对他哥哥来说,才真的是一种屈辱。当下就和刘婶子道:“我哥说他同意,没有意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正常的。”
完全是点明了杨冬青今个怎么闹这一出。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不可置信地道:“这可怎么是好,这怎么就同意了呢?”大家伙都是和沈家做了多年的邻居了,对俊平的品性、为人都很清楚,都不忍心看着他瘸了腿,还要被离婚,有几个还忍不住朝楼上喊话,让杨冬青不要这么没良心。
“人家沈家一年贴补你们家多少,你们不能这么不做人!”
“你家哪个弟弟妹妹饿得浮肿,你们这时候闹离婚,就是丧良心,夜里不怕小鬼叩门吗?”
“婶子,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就是一家子没脸的!”
……
楼上的江梅花、沈玉兰和杨冬青都听到了,都有些不相信,沈俊平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尤其是杨冬青。
等沈爱立一进家,杨冬青就问道:“小妹,你哥真这么说吗?”
“是,我哥交代了我四点,让我转述,第一,你的东西给你带走;第二,工作如果你还想要,就用两百块钱来换;第三,我哥让你把我妈妈送你的戒指耳环之类的首饰,都还给我妈妈。”说到这里,沈爱立看了眼江梅花,如果她不是给女儿另攀了高枝,听到这么一份工作白白没有了,怎么会舍得?
却见江梅花和杨冬青都好像对这些不是很在意,显然一份工作对比新人,可不算什么。
沈爱立猜到这是真的另攀高枝了,“最后一点,杨家这两年借我们家的钱,他说也记不清,按两百来算,需要打欠条,还钱时间可以宽限到你再婚的时候。”说完看向杨冬青,她如果有心,就知道这是哥哥送她的一道保护符。
如果她不愿意,为了迟点还钱,杨家也不会催着她再婚。
却见杨冬青完全不在状态,倒是一边的杨母,听到打借条,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嚷嚷道:“我们冬青还为你们家流过一个孩子,这人还没出小月子,你们就和我们算钱来了,还有没有良心啊?”又望着沈爱立道:“小妹,你不会借着你哥,故意拿话来蒙我们吧?”
沈玉兰听到江梅花这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说孩子,你问问你女儿,这孩子是怎么掉的,为什么掉的?”见俊平脑子还清楚,沈玉兰对杨冬青闹离婚的事,连气愤都没有了。只催道:“开了离婚证明就走。”
却见杨冬青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直到这一刻,杨冬青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和俊平离婚。
只是这几天,妈妈天天在她耳边嘀咕安少原,说他对她情根深种,年纪轻轻就升为连长,以后升团长也是迟早的事,说她以后可以跟着去随军,家里弟弟妹妹也可以安排去当兵,或者在部队里找对象。
她没想到和俊平离婚,她只是对这件事好奇,想回去看看,安少原是不是真的还等着她?
她不明白,怎么就闹到非要和俊平离婚的地步了?
沈玉兰现在只想快点把人扫地出门,把两人的证件拿出来,让爱立跑一趟街道办,把离婚证明开了,自己则去拟欠条。沈玉兰知道这张借条,是送给杨冬青的一张护身符,但那是在她没有二心的前提下。
她估摸着,这杨冬青搞不好很快就会再婚,到时候这张欠条可就是实打实的欠条了。
一直到那张欠条递到杨冬青跟前来,她才缓过神来,望着婆婆冷冰冰的脸,鬼使神差地竟然签字按手印了。
沈玉兰皱眉道:“还有两个金戒指,一对金耳环。”
杨冬青起身从箱子里拿了一个黑色小布包,犹疑了下,还是递了过去,“妈,都在这里。”她是知道这一对戒指对俊平的意义的,这是以前俊平的生父留下来的,婆婆给她,原本是传承的意思。
新婚的时候,她拿到这对戒指,反复看了许久,她知道这是婆婆和丈夫对她的认可。
沈玉兰稍微看了一眼,对杨冬青道:“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收吧,可收仔细了,过了今天,你和俊平只是陌路人。一会爱立把证明开了,你就能走了。”
旁边的杨母嘟囔道:“这都是俊平送出去的,怎么好还收回去呢?这不是一点念想不给人留?”
刚上来的李婶子,立即嘲讽道:“你家女儿都要和人离婚,还留什么念想,你也不怕将来新姑爷膈应。”李婶子在底下看这离婚是成事实的了,怕沈玉兰面皮子软吃亏,不放心上来帮腔。
那边沈爱立跑到街道办,说了来意,当值的大婶立即就要开口劝,沈爱立忙道:“婶子,你不用劝,我哥瘸了,我嫂子要离婚,人家就等着这张离婚证明,好办了离婚手续,就回家相看呢!”
街道办的婶子头一回遇到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怕面前的小姑娘说谎话,非要跟着去看看,沈爱立道:“行,那您先帮忙把证明开了,等您这边确认了情况,刚好给我,不然耽误了我嫂子回去相看的事,难免不美。”
街道办的婶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爽快地道:“行,婶子这回倒是开眼了,这就给你开了!”这年头虽然夫妻、父子、母女闹决裂的也多,但是这么迫不及待要改嫁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