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端午节, 沈爱立被迫从梳棉机的打击中爬起来,和序瑜一起去友谊商场买了一些糕点、糖果去看小骢,一路上序瑜都望着自家小姐妹默默叹气, 本来多好的姻缘, 奈何这小傻子没看上叶骁华。
等到了三元巷,沈爱立还和序瑜笑道:“真想不到,小骢的哥哥竟然是叶骁华,我和你说,我还没告诉他这件事,等他知道我可救了他弟弟, 还不得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哈哈!”
序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都不想配合她谈论这个话题。
小骢正在自家院里玩弹珠, 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沈爱立,一下子高兴得就差蹦起来,“妈妈, 爱立姨姨来了!”
徐学凤听到声音,忙出来,见果然是章序瑜和沈爱立, 笑道:“哎呦,稀客稀客, 可盼着你们来玩了。”
忙过来开院门, 见两人手上还带了东西, 皱眉道:“怎么还破费呢,瑜丫头你也不劝着点,来你徐姨家,还带东西, 过来玩我们和小骢就特别高兴了,小骢前两天还念叨着,说要去看他爱立姨姨呢!”
沈爱立拉着小骢的手,笑道:“前段时间去申城出差了,想着徐大姐最近可能在家,就让序瑜带我来看看小骢。”
徐学凤正给两人倒茶,摆果脯、糖果、瓜子一类,听到这话,笑道:“你也去申城了啊,小骢的哥哥也在申城出差,早知道,我就托你带封信给他了。”
序瑜接了茶,有点惋惜地道:“那徐姨你确实该准备几封信让爱立带着。”也许两个人早点见面、多见几次面,就没樊铎匀什么事了。
徐学凤见她这样说,端糕点的手一顿,望着序瑜笑道:“哦,看序瑜这意思,有什么是你徐姨不知道的?”
序瑜指着爱立道:“让她和您说!”序瑜看着徐姨对爱立的热乎劲,都不能想,一想都觉得心痛,本来多好的姻缘。
沈爱立将小骢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下,摸着他的头道:“我和小骢的哥哥是朋友,没有想到我们小骢竟然是叶同志的弟弟。”又对徐学凤道:“我也是从申城回来,才听序瑜说,小骢是骁华的弟弟。”
这下,徐学凤都惊了,骁华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以他的性子,他还能有女性朋友?关键是他愿意交女性朋友?就连和他一起长大的姜瑶,怕都不好说俩人是朋友。
徐学凤都不用转脑子,都知道叶骁华的心思!
再看沈爱立,比先前还要热络许多,“这真是叫无巧不成书了,兜兜转转,大家本来就该认识来着。”
忙让家里的阿姨准备午饭,拉着爱立道:“中午可得留下来吃一顿饭,不然骁华回来,都得说我们照顾不周,我真是想不到,我们骁华还能交到爱立这样热心肠的朋友。”不得不说,骁华的性格虽有些不着调,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好的。
她和学成俩个,为了骁华的姻缘问题,愁的头都大,要是骁华真和爱立处上,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不仅老太太那边能交代,就是她自己,也觉得没有比爱立更好的姑娘了。
等傍晚丈夫回来,徐学凤就和他道:“你猜猜今儿来的是谁?”
王学成还没来得及猜,小骢就喊了出来,“是爱立姨姨!”
徐学凤接过丈夫的包,和小骢道:“以后可不能再喊姨姨,得喊姐姐,人家和你哥哥可是好朋友。”
王学成挑眉:“怎么,你今天和人家说了,要给她和骁华介绍?骁华的脾气可难说,上次那个,你看看他信里怎么写的,可别到时候为难人小沈同志。”想起这事,王学成还一肚子火,也不知道是气儿子,还是气媒人挑了个这样的。
徐学凤摇头道:“这回可不用我俩操心,骁华自己怕就想着法子追人家哩!”
见丈夫不明白,这才将俩人原本就认识的事说了,末了叹道:“爱立和我说,她和骁华是朋友的时候,我都怀疑我耳朵听错了,不是我埋汰骁华,就是他那性格,能好端端地和人女同志做朋友,”说到这里,又对丈夫笑道:“你今个要是在家,听听爱立怎么形容骁华,你都得怀疑这真是你儿子?”
王学成来了点兴趣,把怀里的儿子放在地上,问妻子道:“哦,怎么说?”
徐学凤扳着手指数道:“热情、仗义、好人,你听听这个词,热情!形容咱们骁华的!”
王学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这小子这回是栽在这姑娘手上了,他自己知道上心,我俩就不用再瞎操心,回头我和妈妈说声,让她也宽心些。”又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依我看,序瑜也是个很好的姑娘,怎么从来没见你起过给骁华介绍的心思?”
徐学凤摇摇头道:“那姑娘也算我看着长大,确实是个好姑娘,但是和我们骁华就不合适,瑜丫头冷静、自持,行事有分寸,做事也有考量。但是怎么说呢?”
徐学凤微微思索了一下,才接着道:“这么说吧,序瑜过于理性,不像爱立同志,勇敢、善良不说,重要的是行事凭本心,骁华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就得搭这样的过日子才好!”
王学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知道学凤的意思,是小沈同志更重情意一些,心里都有些叹息,自己其实还没有学凤这个继母了解儿子。
对王家夫妇的态度,沈爱立毫不知情,从王家回来,就在家里洗洗刷刷搞了半下午,趁着天气好,将书房里的被褥也拿出来晾晒,想着也许哪天樊铎匀出其不意的回来,也说不定。
晚上给樊铎匀写信,和她说了自己最近收到了黎东生的信,重点渲染了自己受到的心理创伤,“我真是太天真了,我以为这个提案至少会有一点点用处,没想到只是让人家做排除法了。我的心灵深受创伤,都想就此一蹶不振,但是这话说起来都让人脸红,我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的人生路要走,我的研究也不过是刚迈入门槛的阶段,谁能说我以后不会研究出更好的方案呢!”
又将去叶骁华家的事说了,“小樊同志,我真没有想到小骢会是叶骁华的弟弟,真是觉得太奇妙了,我都庆幸当初自己的勇敢,如若不然,后果都不敢想象。对了,叶同志在前些天的信里告诉我,他再有月余左右就会回汉城。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分别也有一个多月了,不过,对比两年这个数字,它仍旧是过慢了些。祝好!”落款是“多云同志的爱立!”
想了想,还在信的空白处,画了几朵云。
也许是将梳棉机的事说了出来,沈爱立感觉稍微轻松点,倒是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就把单位发的两袋黄豆扛回家,一到小区,就发现院子里还挺热闹。
婶子们都在院里聊天,小安安见她回来,立即跑过来笑道:“姨姨,你家来客人了。”
沈爱立一早给小安安准备了两颗糖,蹲下来给她,“呐,特地给你带的。”
小安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小嘴甜甜地道:“谢谢姨姨!”
“不客气,小宝贝!”
刘婶子道:“爱立,你快回家看看去,说是把你哥从矿里救出来的人。”
等到了家里,那男同志见到沈爱立手上拖着两个袋子,立马上前来帮忙,一旁的沈玉兰介绍道:“爱立,这是你哥哥的同事,杨方圆同志。”
沈爱立伸出手,笑道:“杨同志你好,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你的名字了,总是觉得很熟,又想不起来听谁说过。”
杨方圆也伸手道:“经常听俊平提到你。”
沈玉兰在一旁道:“这次辛苦杨同志将你哥拉了出来,不然,妈妈都不敢想。”
杨方圆却道:“本来俊平进去也是为了救我,还好我俩都逃了一劫。”
杨方圆略坐一坐,婉拒了沈家邀其留下吃饭的好意,说要去看一个朋友,等人走后,沈玉兰笑着问儿子:“杨同志长得还挺好看,在你们单位是不是比较招女孩子喜欢?”
沈俊平回想了下,“确实,不过他感情不是很顺,之前大学的时候处过一个对象,他家里海外背景比较复杂,后来他又被划为右`派以后,女方就和他分手了,两个人没了联系。前段时间他来汉城这边看病,说是偶然遇见了,人家已经又处了对象。”
沈玉兰唏嘘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如果俊平不是被划为右`派,被下放到宜县的矿上,也就不会遇到杨冬青,就算遇到两个人最多也就是一面之缘。
沈爱立听着这故事,觉得有点耳熟,默默念了两遍“杨方圆、杨方圆,”忽然想起来王元莉的前对象也是这个名字!忙问哥哥道:“杨方圆是汉城科技大学的吗?他前对象是不是叫王元莉?”
沈俊平回忆了一下道:“科技大学没错,我只记得他说了一次姓王,名字不记得了。”
沈爱立太惊讶了,压根想不到以前王元莉说过的前对象,竟然是哥哥的同事,和哥哥道:“之前举报我的人就是王元莉,她现在已经被划为黑分子,最近被安排在厂区门口扫马路。”
沈俊平一怔,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巧事,“我估摸着方圆刚才急着走,可能就是去看她了。上次他回单位还说,对方好像遇到了一点事,他不怎么放心。”
“哥,你说的上次,不会是上个月吧?”
见哥哥点头,沈爱立笑道:“那估计就是举报这件事了,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什么好说的。”
沈俊平看了眼妹妹,斟酌了一下道:“杨方圆可能还没有认清她,那次从汉城回去后,还给人寄了一次东西。”
沈玉兰皱眉道:“那杨同志怕是还得受点苦。”
正聊着,小安安过来找爱立玩,爱立就带她去院子里跳格子,忽然一抬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男同志,大概二十岁左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们,沈爱立觉得有点眼熟,开口问道:“同志,你找谁?”
杨春生嗫嚅了一下,到底喊出了那声:“爱立姐,”顿了一下才道:“我来看看姐夫。”
沈爱立的笑容立即就消了下去,想起来这人是杨冬青的大弟杨春生,淡声道:“你知道的吧,我哥和你家没任何关系了,你姐夫也换人了。”
杨春生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和沈爱立道:“姐,我就是想来看看俊平哥,他以前对我很好,我就看看。”
沈玉兰在上头择菜,听到动静,朝楼下看了一眼,见是杨春生,就听了两句,进屋问俊平道:“杨春生过来了,说要来看看你。”
沈俊平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望着妈妈摇摇头,“不必,让他回去吧!”
沈玉兰松了口气,下楼和杨春生道:“俊平说没有必要,你回去吧!”
杨春生的眼泪一下子就泛在眼眶里,低声道:“好,婶子,对不起!”
说完,掉头就走了。
沈爱立问妈妈道:“他还在顶着杨冬青的工吧?这个钱什么时候要?”
沈玉兰道:“我上次寄离婚证的时候,和杨冬青说了,一个月内。等着吧,她们要是敢赖,我就直接找先前经手的人去,一个临时工好换的。”
又和女儿道:“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沈玉兰知道女儿今天要回来,一早就去排队买肉,中午午饭置办得很丰盛,有红烧排骨、腊肉炒蒜苗、清炒苋菜、鲫鱼海带汤,还凉拌了一份小木耳。
而杨春生从沈家出来以后,赶上了上午回县城的最后一班车,又从宜县坐车到他们镇上,再走路回到杨家村,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江梅花见他回来,意外道:“二娃,今个放假吗?怎么好好地回来了?”
杨春生闷声道:“妈,有吃的吗?我还没吃。”
江梅花立即给儿子打了一个蛋,加了一点野菜在里头,“你先垫吧一点,你这少上一天班,等于浪费一斤肉呢!”
杨春生一口将野草鸡蛋糊吃完,才道:“妈,你写信说我姐和姐夫离婚了,我还怎么安心待得下去啊?我回来之前还特地去看了趟姐夫家,姐夫都不愿意见我。”说到这里,杨春生对妈妈和姐姐都有些怨怼,“姐夫对我们家那么好,你们干嘛好好的和人闹离婚?他瘸了就不是我姐夫了吗?”
江梅花忙“呸呸”了两口,“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人家翻脸可快着呢,前段时间又来信让你姐把买工作的钱还上,你姐气得脸都白了。”
说起这事,江梅花都发愁,两百块呢!她们一家所有的积蓄,大概也就这么多。关键是这工给春生顶上的话,春生吃喝都在城里,样样都得花钱,一个月也未必能攒下五块钱来。但到底不是地里刨食的,好歹是城里粮。
杨春生倒不知道母亲担心的事,环顾了一下家里,“我姐呢?”
提到女儿,江梅花又来了精神:“你姐和少原去镇上供销社了。”
杨春生直觉到不对,“怎么好好地和少原哥一起?这不是让人说闲话吗?”杨春生是知道安少原以前对他姐的心思的。
江梅花打了一下儿子的头,“什么闲话,你姐现在和安少原是在正经处对象。”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杨冬青在喊:“妈,我回来了。”
江梅花望门口一看,见两个人买了鸡蛋糕、红糖和热水瓶之类的东西,忙道:“少原,进来喝杯水吧?”
安少原看了一眼杨冬青,见她低着头没说话,猜她是觉得难为情,微微笑道:“好的,婶子。春生回来了啊!”
杨春生手里还拿着一个碗,惊得险些把碗都扔了,这才多久,他姐又和安少原处上了?他忽然能理解俊平哥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他要是早知道这种情况,再给他一个脸,他也不好意思上人沈家门去。
瞬时脸都涨的通红,闷闷地应了一声,就道:“妈,我昨晚夜班,先去睡一会。”
这边江梅花也没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等安少原一进来,就给他倒了一碗糖水,“少原,冬青说你明天就要走了?那你和冬青这事……”
杨冬青不高兴地喊了一声:“妈!”
安少原笑道:“婶子,我已经和冬青说好了,这一次回去就向部队打结婚报告,就是有一点委屈冬青,我今年怕是没有探亲假了,想着,等报告批准下来,让冬青先去部队那边,等下次回来,我们再办酒席,您看行不行?”
江梅花心里一喜,面上却道:“这事,你和冬青商量就行,就是我们冬青先前也很不容易,你俩要是真准备在一块儿,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再来一次,我这个女儿怕是都没了!”
安少原忙应下,“那是自然,婶子您放心!”
江梅花又道:“再有,你妈那边,能同意不?”
安少原一噎,含糊道:“我回头再和我妈说说。”
江梅花立即就明白过来,那安家婶子,还不肯点头,对安少原道:“你妈妈的心思,我做长辈的也能理解,冬青毕竟是二婚,但是婶子也说一句心里话,这些都是虚的,日子还长着,到底是要你俩一心一意过日子。”
安少原点头道:“婶子,我明白的。”
等人走了,江梅花问道:“冬青,就安少原了吧?你确定吧?这真的一结婚,你就没退路了。”
杨冬青“嗯”了一声,她早就没有退路了,从沈家将宋岩菲的信寄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和俊平彻底完了。
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抓牢安少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