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铎匀很快收到爱立的信,见上面“另起炉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类,眼皮不由猛抽了几下,等将信看完,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不过是提了几句在文家吃烤蛇的事,她就能往蛇精美人上想,不仅干脆给他编了一个蛇精和书生的故事,还连“另起炉灶”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但是也知道,这是对他上心才会有的反应,琢磨着这事还是要开诚布公地和她说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同事吴清辉来还标尺给他,见他在折着信,笑问道:“铎匀,是你对象寄来的吧?”
樊铎匀点头,“是!”
有些羡慕地道:“你这每次从乡下一回来,光看信怕是都要看个把小时吧?你这小对象,笔可真勤!我以前处的那个,我写两三封,她勉强来一封,都算是有心肠了。”
吴清辉忽趴在他的桌上,凑近了笑问道:“你没和她说苏知微的事吧?”先前俩人一起去的黎族橡胶种植基地,吴清辉早看出来这苏知微,对樊铎匀的那点心思。
颇有经验地提醒樊铎匀道:“我和你说,这事一丁点儿不能提,她们女同志就是能瞎想,你和她说一株野菜,她都能想到背着竹篓的姑娘,我那个就是瞎想闹掰的,而且你们这还是一两年见不到面的情况,你多提一句,都能发生地震,她们伤不伤不说,我们是很难从地底下爬出来了。”
樊铎匀心下有些好笑,他家这位看来也不遑多让,他说蛇,她能想到蛇精美人来。
就听吴清辉又道:“在我看来,这个苏知微还挺不错的,本身是琼山县农垦局的统计员,模样儿又周正好看,一双眼睛望人的时候,真是小意温柔,说起话来也是娇声软语的。可惜,就是樊同志有了对象。”
吴清辉想起来都觉得可惜,咂吧了一下嘴,叹道:“如斯佳人啊!”他一开始都有些动心,后来发现人家眼光高着,他这人有自知之明,就没有往苏同志跟前凑。
樊铎匀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冷漠,和吴清辉道:“你要是信我,以后遇到苏知微最好绕路走。”有这种阴暗心思的女同志,经了这次事以后,很难说不会狗急跳墙。
他并不认为,苏知微会甘心嫁给文大山。
吴清辉笑得有些夸张,“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她还能从你这里移情别恋看上我?”他虽然也在琼山县工业局上班,但是出身于农村,家里负担还算重,以苏知微的眼光,就算樊铎匀这边不成,也有大把比他优秀的男同志可选。
樊铎匀见他不当回事,也没有再说。
晚上下班后,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给爱立写了一封长信,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对象,可不愿意让爱立对他有一点点的猜疑和误解,平铺直叙地将苏知微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最后他临走前那一晚的事,也简略地提了两句:“当晚因为意外,我和醉酒的大山换了房间。没想到,半夜那边房间里传来了女声。”
就是现在想来,樊铎匀还觉得有些恶心,万想不到苏知微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那一晚确属巧合,文大山来找他聊天,不一会儿困了,许是忘了这屋子已经借给他住了,和他道:“樊同志,我困得不行,不招呼你了,你再坐会儿。”
说罢,自己就脱了鞋,倒床呼呼大睡起来,他想着明天一早就走,不好再来打扰人家,就连蚊帐都下了,到隔壁将就住了一晚。
没想到半夜里,忽然听到隔壁有动静,听声音,已然是迟了。
他和文大山是天黑以后才换的房间,这女同志是奔着他去的。樊铎匀当时就冷了心肠,继续睡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这件事难堪的让人难以启齿。
又写道:“爱立,请千万歇了另起炉灶的念头,你这话让我心里着慌,我会每日三省吾身,如周边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也会及时向你汇报,我珍视你,胜过我的生命和名誉,绝不会让你的伴侣沾上黑色的污点,永不配站在你身旁。”
又想起她在上一封信里说的姜家的事,不放心地叮嘱道:“上次信中忘了说,姜家的事,既是由叶骁华那边引起,要是姜家再来为难你,你当直接告诉叶骁华,他对姜家知根知底些,定然处理此事来,比你有更周全的法子。不知今年夏间,汉城是否有洪涝,雨季出门还当注意安全。”
落款是:“爱立的多云同志”。
一周以后,爱立就收到了这封信,没想到自己猜的没错,还真是一个蛇精美人的故事,见他这么赤诚,也不准备再说气话吓唬他,预备好好地给樊铎匀回一封信:
“感谢多云同志的坦诚,希望多云同志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前几天我给多美姐姐寄了一些汉城的吃食过去,也给谢林森寄了几瓶酱菜和辣椒酱,不知道吃惯了野味的多云同志是否需要,如果需要可来信告知……”
傍晚章序瑜见她面上挂着笑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看你心情很好的样子。”
爱立就将苏知微的事和她说了下,序瑜叹道:“真好,你们这自己处起来的感情,就是比旁人要牢固些,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不能说的东西,这样相处起来也会轻松愉快很多。”
爱立拍了拍序瑜,安慰道:“这周末我做竹筒饭给你吃,樊铎匀说还给我寄了黎族的山兰米、番薯块和竹筒,说在饭里加一点腊肠之类的会更香,周末我多做点,喊钟琪和小……”忙改口道:“喊钟琪来!”
“小李”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收了音。
却不防序瑜抬起头来,问她道:“你这回的信是谁给你送的?”
“保卫部的小张,”爱立看了一眼序瑜的脸色,才道:“我好些天没见着小李了,我都怀疑他还在不在我们单位?”以前好像经常见到小李,最近她感觉有二十来天,还是一个多月,都没见到小李了。
序瑜面色淡淡地道:“在的,不常到我们那两层去。你不用顾虑我,你该怎么和小李相处,还是怎么处,他人挺好的,是个不错的朋友。”
爱立点头道:“是,小李以前给我帮了好多忙,那好,那周末我喊小李一起去吃饭。”
周三一早,爱立就特地跑了一趟保卫部找小李,等同事将小李喊过来,爱立都忽觉有些心酸,小李瘦了好些,本来合身的工服,现在都像挂在身上一样。
人看起来也没有以前精神,就像是受了什么重创一样。
“李同志,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来我家吃个午饭,我对象给我寄了黎族的山兰米和竹筒过来,我们做竹筒饭吃!”
却见小李摇头道:“怕是不行,我这周末要回一趟老家,谢谢沈同志的好意。”
沈爱立微微一愣,她还没听小李说过他老家的事,一直以为他是汉城的,“那好吧,下回有空我们再约。”
沈爱立走前,想了想又道:“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要好好吃饭的,不要把身体搞垮了。”
小李点点头,道了一声:“好!”望着沈爱立走远,才进了办公室。
沈爱立心里忍不住直叹气,去和钟琪道:“小李最近瘦得真怕人,我感觉他真是可怜。”
钟琪也叹道:“迟早有这么一回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小李能早点想开。我前几天还看到小李和朱自健一起在附近那家国营饭店吃饭,我还当他想开了呢!”
又和爱立道:“你别操心了,都是成年人,这点抗打击的能力还是有的,我可特别期待周末的竹筒饭,好好准备啊!我可等着一饱口福了!到时候写信告诉郭景泰,吃到了他发小寄的竹筒饭,可不馋死他!”
爱立笑道:“行,行,保准让你满意!”
***
周五的时候,西北军区家属院的樊多美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发现是沈爱立寄的,和丈夫林以恒笑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比我寄的可重多了。”
林以恒忙走了过来,“我怎么闻到了一点鱼干的香味,你快打开看看。”
樊多美打开一看,还真有一大包鱼干、干虾和虾米呢!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可馋死我了,来这里,我最想的就是汉城的小鱼干了,这回可够我俩吃好几顿的。咦,你看,还有豆丝和腌菜。”
林以恒凑近看了一下,“这腌菜一看就是自己家腌的,小沈同志可真够细心的,知道咱们这吃点新鲜蔬菜不容易。”
樊多美又拿了几包麻糖、麻烘糕、绿豆糕、酸梅膏出来,和林以恒道:“这些,咱们倒可以分一点给你战友,我听说安少原的对象也过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喊他们一起来家里吃个饭,我给你们做几道汉城菜。”
林以恒笑道:“那安少原可高兴坏了,他那冷锅冷灶的,什么都没置办,新媳妇这几天都跟他吃食堂呢!”
“行,那你问他这两天有没有空!我明个一早跟秦婶子他们去城里买点菜回来。”
林以恒道:“他那媳妇,听说以前在汉城食品厂做工,离你家那块不是还挺近的。”
樊多美笑道:“是吗,那搞不好我还见过呢!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以恒摇头,“不记得了,我们都喊她小杨同志。”
周六中午,安少原从食堂打了饭回来,就和杨冬青道:“咱们晚上一起去林连长家吃饭,她媳妇的亲戚寄了好些老家特产过来,他说给我们解解馋。”
杨冬青递给他一双筷子,问道:“她媳妇也是乡下过来的吗?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这两天在院里还见过呢!”她来了四天,也听别人说过这个林连长,和少原这种农村子弟兵不同,自己毕业于军校不说,还出身于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庭,父亲是京市军区的。
前途比少原他们要好得多!
安少原扒了一口饭,才道:“不是乡下的,听说是中学老师,父母都是烈士,和林连长很早以前就认识。”
杨冬青给他夹了一块五花肉,“你慢点吃,又不急这两分钟,等周末我把锅碗瓢盆置办齐了,以后你就不用去食堂排队打饭,直接回家吃热乎的。”
安少原抬头道:“好,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杨冬青笑笑,低头吃饭,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做饭的手艺还有些拿不出手,她这两年在沈家,倒是跟着沈玉兰后头学了不少,知道烧红烧肉要炒糖色、放大料。
望了一眼安少原,试探着道:“少原,不然你晚上和我睡一屋吧,白天你们训练也辛苦的很,晚上你还睡地上,我心里总有点过不去,”说到这里,微微低了声音道:“我身子早好了。”她来了这么几天,安少原以她身体没恢复好为由,两人一直没有同房,杨冬青心里怎么都有些不踏实。
虽然少原没有完全听信他妈的话,但估计多少也听进去了一些,两人还没有裁结婚证明,她想着,早些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才稳妥些。
安少原正准备说他身体结实,睡地上没事,就听冬青低着头,幽幽地问他:“少原,你是不是心里多少有点介意我以前的事?”
安少原忙放下碗筷,“冬青,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听你的。”
杨冬青立即露了笑脸,“你赶紧吃饭,一会还能休息会,我一会也收点老家的特产出来,晚上不好空着手上门,毕竟我过来了,和你以前一个光杆司令不同,人情往来这些,还是要稍微注意些,不然,遇到那不挑理的还好,要是遇到那挑理的,难免让人印象不好。”
安少原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她说,心里又有些嘀咕,估计是妈妈和姐姐听了沈家那边人的话,冬青对他怎么会不是一心一意,过来这么几天,明明处处都在为他考虑。
忽听冬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少原,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絮叨,太啰嗦了?”
“一点都没有,冬青,我自小就爱听你说话。”
一直将安少原送出门,杨冬青才稍微缓了口气,正准备休息会,想到少原说的,林连长家的媳妇是中学老师,又忍不住去翻自己带来的行李,准备挑一身好看点的。
她来这的时候,一路晕车,这么几天还没有缓过来,脸看上去还是蜡黄的,不捯饬一下,怕是晚上就被人比的像个黄脸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