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我胡子留那么多,就是为了要遮丑,哼哼……你们怎么能懂得我辛苦蓄胡子的苦心!”
“咦?我不是听以前的工读生说,老板是为了遮掩炸猪排时被热油烫伤而毁容的脸,才留胡子的?”大家还都信以为真呢。
难道是那名工读生与胡子结怨,因而传播不实谣言的吗?
“放屁!什么毁容!”真是太侮辱人了。“是哪个工读生讲的?嗄?一定是那个谁谁谁,想拜我为师,被我拒绝才由爱生恨……”
“那,你到底原本是长什么样子呀?”没事搞那么大一片胡子盖掉自己的脸,也难怪大家会产生某方面的揣测。
胡子先是沉默片刻,眼神犹疑地朝左右张望片刻,这才压低着嗓音说话:“其实我长得跟金城武一模一样,就是因为太帅了,所以常常惹到与女人有关的麻烦,一气之下只好留胡子遮掩。”
“……胡子,你真的醉了。”
第八章
时间约莫晚上九点,正是夜市人潮最汹涌、最热闹的时刻,远远就能瞧见各1d各样为招揽客人而设的旗帜、嗅见五花八门混砸成一团的食物香气,以及路旁笔直往灯火灿亮处行去的男女老少……
“董事长。”
驾车的司机突然发声,打断了崔明海的冥想。
沉默片刻,崔明海这才回话。“怎么了?”
一径望着前方的司机没回头,只是透过后视镜,以必恭必敬的表情向崔明海解释着:“前面路窄,车子开不进去,得麻烦董事长下车步行,或是您在这里稍等,我将车停好之后再陪您过去。”
“不必麻烦了。”崔明海摆了摆手:“我直接定过去。你停好车之后,也到夜市里头逛一逛吧,有事情我会打电话找你。”
径自开了门下车,崔明海伸手整了整身上微皱的铁灰色西装。
环顾四周的行人,自己一身正式装束委实格格不入,但今天在办公室里耽搁得晚了,没时间折回家换装;打通电话联系替请假的司机代班的临时司机后,他便直赴这处据说是全市占地最广、最繁华的夜市,一探他那宝贝孙子这阵子以来忙得风风火火的捞什子生意。
消息来源,是管家王伯提供的。事情的起源,据说是某天早晨,崔绍祈应允要请王伯吃“鸡排”,后来也果真依约带了这点心回家以实践诺言。
据王伯指出,一开始,崔绍祈带回家的鸡排难吃得不可思议,让人在咽下去的同时,彷佛像对食道进行戕害。为了怕小少爷伤心,王伯总是表面上装得笑呵呵的模样,将鸡排往嘴里送的瞬间,也悄悄将眼泪吞肚内。
没想到,才过不了多久,崔绍祈的手艺居然有了突飞猛进的成长。
说这话的王伯,在描述的同时,露出了很馋很馋的表情:“后来,小少爷好像是去找了什么老师指导吧,做出来的鸡排味道完全不一样!那个外皮,金黄色、油油亮亮地,虽然凉了,味道却丝毫没走样,一咬下去,肉汁全都溢了出来,外皮脆、鸡肉鲜嫩,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鸡排啦……”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冷眼研究王伯痴迷表情的崔明海,此时实在很想抽一张面纸替老仆拭去嘴角的口水:“你喜欢,叫那孩子天天帮你带回来不就得了?”崔绍祈一向对长辈极为贴心--与自身立场违逆的事情除外。
说到这,王伯的脸色登时一黯:“油炸的东西,不能常吃呀。”年纪大的人,高血压糖尿病总是不能少的。贪吃几口,恐怕会连命一起吃掉哩。
王伯那张因幻想着美食而垂涎欲滴的老脸,实在好笑,完全将平素严谨自持的形象坏了个彻底。就连崔明海此刻回想起,也难以压抑嘴边咧出的笑意。
王伯毕竟不只负责进食,还很尽责地向崔绍祈套来摆摊的地点与时间,交给吩咐王伯注意孙子动静的崔明海,让董事长有机会了解那一身反骨的孙儿最近又在搞啥花招。
于是,崔明海按着线索,寻到这处夜市,预备给崔绍祈一个“惊喜”--惊是一定要的;喜的话,恐怕就难说了吧。
叹口气,那看似愈来愈开窍、渐渐成材的宝贝孙子,怎么总是不能理解他对孙儿的用心呢?
一身厚重的三件式西装,让崔明海在络绎不绝的行人间,吃足了苦头。左右两侧都有人行走,或是驻足在小摊前浏览商品,摩肩擦踵是理所当然,好几年没逛过夜市、不谙闪躲技术的崔老爷子甚至被踩了好几下,名贵的小牛皮皮鞋也因此蒙上灰扑扑的印子。
每碰上一处鸡排摊,他就得掏出口袋里的纸条,确认店名,前后发现了五、六处的摊位,却都不是由崔绍祈经营的。
这处夜市的竞争可真是激烈……一向很会为孙子操心的崔明海,不禁又开始担忧孙子究竟能不能从这小小的生意里赚得利润与自信。
走着走着,一处招牌呈亮黄色的鸡排摊攫住了他的视线。
小摊的生意看来不赖,前面围了三、五个人,都是一副引颈企盼的姿态;店名被客人挡住,让他只隐约看得到部份文字。再次拿出纸条,一面反复对照--终于让他找着了今夜的头号目标。
可是……怎么没瞧见崔绍祈?
崔明海收起纸条、跨着大步笔直走向鸡排摊。
原先在摊前等候的客人正巧都在这时候散去,站在摊位后方的年轻女孩在以干布拂开桌上的碎屑之后,不经意地一抬头,视线就与目光炯炯射来的崔明海对了个正着。
“……你好,请问要点什么?”
代替崔绍祈看顾摊位的史蔚琪,制式地开口招呼眼前形容吊诡的“客人”--眼前这位长者身着名牌西装、一副刚从股东会离席的正式样,混在夹脚凉鞋与短裤比比皆是的夜市中,就像是爱斯基摩人混到撒哈拉沙漠里一样突兀。
崔明海微微一顿,又低头打量招牌半天,确定没认错店家之后,这才稍带犹疑地开口:“请问崔绍祈在吗?”
“啊?”原来老先生不是来买鸡排的。
史蔚琪瞇起眼,认真打量一身贵族般装束的优雅老先生。从他虽苍老仍俊雅的面貌,以及周身雍容华贵的气质,不难推测出老先生与崔绍祈之间的关系;虽说崔绍祈一身街头少年装束,但气质仍与眼前的老先生一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
纵然已约略猜想出老先生的身份,史蔚琪仍是不动声色:“崔绍祈到夜市南侧的入口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胸口碎大石?”那什么鬼东西?
“他去替鸡排摊宣传,要我帮他先看着摊位。”
她的确是提议他表演胸口碎大石以吸引注意力啦--纯粹恶搞,但她怀疑他照办的可能性。最近崔绍祈热中于实验各种生意手法,降低成本、开发客源、增进回客量,眼见摊子的生意愈来愈兴旺,他也忙得益发起劲。
“这样啊……”崔明海意会过来,颔了颔首。但……刚刚那句“胸口碎大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发现老先生有意等候崔绍祈,史蔚琪主动招呼了起来:“崔绍祈可能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您要不要先来这里坐着休息一下?”
摊位后头有张矮凳,正好可以让看来已经很老的老先生歇歇腿。
“还是您想尝一尝鸡排?我可以先做……呀,还是算了。”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收回自己的提议,惹来崔明海不明所以的满头问号。当他疑惑的眼神投向史蔚琪的同时,后者这才笑笑地说明:“我想,还是等崔绍祈回来,由他亲手替您料理吧?”这应该才是老先生真正想要的。
“呵。”
深深地望一眼面前的女孩,崔明海笑了。原先一直没朝对方投去太多注意力,直到此刻发现女孩言谈中流露的细腻,这才发现女孩似乎有着相当特殊的特质,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感。
女孩的身材高而细瘦,相貌算是一般,端正的五官没有令人惊艳的美丽,看起来舒舒服服,却也没有特出之处。但……就是有种很不一样的光芒,攫住了崔明海的视线,让他在不经意一瞥后,忍不住想要细细采究那股气质的来源。
“妳是绍祈的……”
“学妹。”
史蔚琪自动自发地接话,附带一个笑瞇了眼的友善表情,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来人身份的情况下,她可不想自爆自己早已与崔绍祈有了一腿,以免横生枝节。
“所以,妳也念光邑?”
崔明海一面问话,一面暗自盘算着要私下调查这名“学妹”的身份。
“嗯。”史蔚琪点点头,停顿片刻,才又开口问着:“崔爷爷,你对绍祈做这些事情觉得很反感吗?我是指,他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企业上头,反而跑来夜市搞这些小生意这一点。”
崔明海吓了一跳,诧异地将眼睛睁得老大:“妳知道我是绍祈的爷爷?”
“猜的。”正巧让她猜中罢了。
听崔绍祈说过,他的爸妈都不在台湾,跟其它亲戚似乎也没什么交情;加上傅熙棠经常提起崔家有一名日夜望孙早归、浪子回头的年迈董事长,她这才猜测眼前的老先生,正是上门来捕捉孙儿的爷爷。
“我是绍祈的爷爷没错。”崔明海大方承认,在心底斟酌片刻,才回答史蔚琪方才提出的问题:“绍祈爱做什么事情,我其实都没打算干涉。但是,这孩子自小个性就别扭,事情总闷在心里头不愿意说开,像是他大学念到现在还不肯毕业这一点,就不晓得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硬撑着跟自己过不去。唉,我就是这点放不下心,老爱跟自己过不去,像是长不大……”
眼见自己的问题引来可怜爷爷的长篇抱怨,史蔚琪忍不住很没同情心地窃笑出声,随即又一肃面容,露出正经八百的表情:“所以,其实您不会限制他做任何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