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朝纲讲电话,耳边是告别时她嘱咐的话。她起得很早,眼睛还是红的。
朝纲回过身,脸色极差,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
“怎么?”
“哈马斯动手了,特拉维夫十几分钟前发生一起自杀式袭击。”
刀片滑破脸颊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更疼几分,“还有吗?”
“半小时前……”
话说了一半,Itzhak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甩掉手里的头盔,直奔桌边。
“老城和新城封锁了,哈马斯……参赞,你回来了!”
“等一下,让朝纲把话说完。”打断Itzhak,僵在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机不停的闪动。
拿起来放到耳边,是公使。
“让,埃拉特出事了,有社里的记者受伤,那边需要尽快转移,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们代办处所有事都先停下,大家不要草率的动,耶路撒冷应该是最危险的,你们……”
公使的话还没交代完,却没心思听,只想知道朝纲说到一半的话。
“半小时前怎么了?”站起来,手心发麻。
“半小时前发生了恐怖袭击,我们社的记者伤了,至少有七起。第一起在火车站,随后在市中心,海滨几个著名的旅游区……”
“哪儿!”
“海法!”
街上封锁,警笛和急救车呼啸而过。嘈杂过后即是死寂,静得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一楼没有人,只有电视里循环播出的实况报道。记者背后,一片爆炸后的废墟,画面里的一切和楼外的声响重叠。
哈马斯终于全面出击了,特拉维夫、耶路撒冷、海法三大城市首当其冲。
数十起自杀式炸弹,加沙、约旦河西岸局势吃紧,以军大举压境,军队已经开进了几个城市郊区。
朝纲被图片社叫走了,背着相机,太匆忙,顾不得交代清楚。
目送他的车疾驰离去,心情煎熬却无计可施。
早晨离开海法时,还是安详沉睡中的城市,她跑到巷口,车子拐弯看不见了,想象她一直在追着摆手。现在呢,不敢想,心被刀子剜一样疼。
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接到使馆的最新指示,耶路撒冷华人区有店铺受损,人员受伤情况还不清楚,天放明放已经奔赴市里的主要医院了解情况。
传真机停不下来,纸已经垂到了地上,好久没有取,任它垂着,只是坐在位子上,支着头盯着手机。
她回了“你忙吧”,然后再没有消息。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一次次向海法办事处了解情况,电话总在占线。打到公寓,前台自动转到了语音服务功能。
朝纲说的海滨收袭事件,应该不是他们住的那片海滩,那里并不繁华,也没有重要的目标,哈马斯不会选择那里,应该,但愿。
干不下事情,坐着,或者站着,盯着手机。
“让,华资企业有几家联系不上,已经通话的大部分都还好,老城那边可能要过去看看,但是现在的状况,只能等等了。”
牧拿着一摞记录进来,放在桌上,本想让他过目。
“先等等,都别出去了,你继续去联系吧。”拿出烟,打火时手竟然有些抖。
“哦。”想说什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出去了。
墙上的表指向一个新的数字,证明又过了一个小时,拿起电话又拨了一次。很久很久,耳边就重复着单调的铃声,数着,没有人接。
起身拿了西装往外走,没到门口又停住折回来。现在不能离开,整个耶路撒冷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一摊子事不能甩下。
Samir端着咖啡进来,看着桌上满满的资料,把咖啡放到角落。“参赞?”走到传真机前撕下了刚到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参赞,Zusa会没事对吧?”
一振,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烟灰掉到手背上,甩掉,熄了烟蒂拿起文件。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处理眼前的公事,她会没事的。
通话时,她说过很快回家,这次她一定听话了。
拿起咖啡,糖和奶一概没加,苦苦涩涩的灌进去,对Samir说了声谢谢。
拿起笔,在文件上批注,写到一半停下来,竟然在旁边写了海法两个字,涂掉,往下看。有些神经质的抬头看手机,来电的灯没有闪过,可总觉得马上要闪。勉强按耐住,把文件批完,通知雅丽分传回各个部门。
牧拿着纪录又回来了,一一清点了人员,有三四个轻伤,已经和医院方面的天放明放核对过,名单很快整理出来,联系相关人员,雅丽也把消息传回使馆。
四点前后,辖区警署安排了第一次入户排查,让亲自下楼接待。附近没有发生严重暴力事件,大学周边相对安全,所以很简短就问完了。
警员起身,送到门口才想到问,“晚上是全城宵禁吗?”
“对,会持续三天,所以要特别注意门户。巡察会加大力度的,不用太担心。但老城一周内都不能进,饭店看来这几天生意不会太好了。”
送走警员,站在门口,街上没有车,只有路口停着警车。远处几个路人行色匆匆,被巡逻的士兵警员拦下来问话。
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很远,但是没有停过,整个城市的上空都笼着低气压。
走到门边,靠在墙上拿出手机,还是那几个数字,播得太急,按错了,只好从头再来。
嘟……嘟……嘟……心悬在刀上,急躁也没用,不肯挂,总觉得下一秒她会接起来。嘟音成了一长串忙音,好久才察觉。也没挂,就拿在手里,垂下去。
掏出烟点上,大口大口的抽,不想回楼里。
传真机一定还在响,一楼的电视画面一定会有更血腥的画面。对这些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出恐慌,就是火烧火燎的急。
海法的办事处通了,没有消息。挂断再打给公寓,线路通了,还是在和机器对话。
“Shit!”一拳捶到墙上,手机磕碰,一条明显的刮痕。
烟蒂又燃到尽头,熄了扔到地上。
吉普车就停在几十步以外,钥匙在身上。被公事身份绑着,哪也不能去。
总以为安排在海法疗养是明智的,早晨甚至还自认为那里最安全,结果呢?
抽了很多烟,心里没有好过一点,反而更难受,拿起电话播,不管使馆会不会追查通话记录,必须再试试。
失望,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后只是靠在墙上抽烟,把抽到一半的烟蒂碾碎在手心里。
晚饭时,大家纷纷回来了,聚在二楼的办公室交换一天的情况。
耶路撒冷的二十多起爆炸,死伤过百,新城靠近政府的一个区域最严重,也有几处在居民区,死了几个军人,其他都是平民。
听着汇报,数字和姓名从耳朵里灌进去,消化不了。也许习惯了,看多了生死没感觉了。牧还在念,念一些不相干的人名,突然打断。
“朝纲,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牧停下来,大家交换了眼神,没说话。
“这是整个耶路撒冷的名单,每一起都经过核实了,新的名单今晚十点会发布,市政厅……”
“朝纲!”声音压过所有人,隐含着怒意,“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你要哪的?”
“特拉维夫,还有海法。”最后两个字,顿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眼朝纲,手上的烟已经燃尽。
“我去试试。”
牧继续报告,之后分配了下一步工作,目送着超纲离开。
“外出前要经过我,大家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简单的总结,散会。出门,Samir走在最后,经过庄非的座位,拿起桌面上一本书。
翻开几页,看着书角的画,想起她在时的样子。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走过去,压住书页,拿回手上,放到原来的位置。她的东西,希望保持原来的样子,谁也不要动。
大家都出去了,站在她桌边看着椅被上留下的外衣,不知道朝纲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拿到名单。拿起手机,孤注一掷,又播了过去。
如果还是没人接,局势好些的话明天就回特拉维夫,不管大使公使怎么说……电话通了,连续的响铃,已经听了几十遍,燃起的希望,和之前一样,等久了,最后还是熄灭。
没人接,永远也没人接。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攥着手机,手筋暴露,想捏碎了,狠狠摔到地上,又克制着,咬牙走回桌边。
传真机在接收文件,滴滴的信号音,大步跨过去,几乎撕烂了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
看着上面一串串数字字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从朝纲带着名单回来到现在,又过去一天了。去医院了解了伤员的伤势,从市政厅拿到袭击事件的最新材料。准备回饭店,已经是傍晚了。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靠在车上,头有些疼。牧开得很慢,沿途路障很多,随时要接受检查。大学周边严密封锁,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昨天的一起袭击事件,老城附近一所神学院伤了几个犹太学生。
警车几百米就停着一辆,沿途很多商店都闭市了。早晨天放和明放又检查了一次饭店,沿街房间的玻璃窗都钉上了木条。
放下名单朝纲就走了,特拉维夫的名单很长,根本没来得及,直接拿过海法的翻找。第一份名单是昨天下午发布的,没有海滩的名字,中午和海法办事处核实了情况,伤亡人员里暂时没有华人,但是下午到晚间的消息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