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气氛忽然转变,保姆少了好多话,菜式重复好几次,她不住拨电话出去,像是打探消息。
区医生缺席,雅子联系三天也没看到她。
雅子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但,是什么事?
她也懒得猜测。
雅子找仲云聊天,对方老是没有时间,电话搭到留言箱,雅子没有要紧的事,并没有留话。
忽然之间,保姆又活跃起来,买回大束白色玉簪,在厨房做极复杂的乌贼烤猪肉这味大菜。
雅子站在旁看着,保姆又叮嘱:“站久了脚会肿,腿生青筋。”
她才坐下没多久,区医生来了。
她气色有点奇怪,与平时不同,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下大半,一直赞好味。
保姆盛出果子给她送酒,“区医生,今日吃小火锅,你留下试试。”
区医生明显有话要说,她搓搓手,“雅子,你原本六月生养。”
这话里有因,什么叫做原本,如今又怎样了?
区医生站起踱步,“这叫我如何开口呢?”
雅子只觉得好笑,世上有什么话是区允两(奇*书*网^.^整*理*提*供)位医生说不出口的?凡事都有科学根据,百分百理性,她太谦虚了。
可是,区医生这回像是遇到了最大难题,她再斟一杯酒。
忽然电话响起,她松口气,“这是罗致善律师,或是允善举医生。”
雅子默不作声,什么事需要这三大巨头聚头?
当初她们三人为什么碰头?雅子一惊,是为着胎儿的缘故,莫非发生什么问题?她按奈着不响。
不一会儿,允医生与罗律师上门按铃,她们大概刚下班,不约而同穿着贴身黑色套装,漂亮神气。
她们先脱掉外套才坐下喝茶。
罗律师问区医生:“讲了没有?”
区医生摇摇头。
雅子轻轻说:“是关于胎儿?是否它有健康问题?”
罗律师喝一口茶:“雅子,计划失败。”
雅子睁大眼睛,希望可以尽快了解事实。
“雅子,计划流产,你听清楚了,整个计划放弃。”
雅子还是不明白,“罗律师,请说的清楚一点。”
罗致善律师的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只青蛙,她忽然呛咳,终于鼓起勇气说:“陶家诗三天前与我们会晤,她宣布与郁彰分手,他俩婚姻存在着不可冰释的误会,两人和平离婚。”
雅子瞠目结舌,可是,三个月前,陶家诗还千方百计想要一个孩子。
区医生轻轻接上去:“雅子,陶家诗已经不需要这个孩子,她已无法挽回那段婚姻。”
雅子重重坐下,她取过区医生的威士忌喝一大口,也无人阻止这名孕妇喝酒。
雅子说:“孩子,不是用来巩固或是挽救婚姻的工具。”
罗律师叹口气,“现在不是讨论道德问题的时候,雅子,现实要紧,我们三人商量过,你有两条路可走。”
雅子悲忿,“两条路那么多?我还有选择?”
罗律师说:“雅子,酬劳已经全部付清,在我游说下,陶家诗同意付出双倍奖金,经济上你没有损失。”
区律师接上去:“你可以考虑中止怀孕。”
“什么!”雅子涨红面孔。
区律师握紧雅子拳头,拉她到身边坐下,“你听清楚了,雅子,这不是陶家诗的孩子,她与胎儿一点血缘也无,这也不是你的孩子,你不过履行代母责任,雅子,允医生可替你做中止手术。”
雅子抽回双手。
她终于明白了。
陶家诗本来想到用幼儿挽回丈夫的心:这不是她的孩子,但至少是他的骨血,但是,很明显,那男子对这份大礼不领情。
两人既然决定分手,陶家诗还要他的孩子干什么?她为什么要帮前头人饲养教育他的孩子?
雅子脸色转得煞白。
允医生轻轻说:“我们很抱歉,雅子,事到如今,我们已失去控制。”
罗律师把一张银行本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的奖金,你可以在这间公寓内居住到明年三月。”
雅子用出体内最后最后一滴勇气,“郁彰,,,,,,”
罗律师立刻打断她:“他根本不知有这件事,他完全蒙在鼓里,他的精子已冷藏五年,当初作体检用途。”
雅子气馁。
区医生说:“雅子,此刻发展对你有利,讲得难听点,三月工作收取九月酬劳,又不必担心小生命下落,你为什么反应激烈?”
雅子大声斥责:“既然是好事,刚才你又为什么难以启齿?”
区医生语塞。
允医生说:“我有事先走,雅子,你考虑清楚,通知我做手术。”
她挽起外套及手袋离去。
罗律师说:“我的任务到此为止,陶家诗希望你不要在任何情况下与她接触。”
她也开门走了。
会议到此宣布结束。
雅子全身冷汗,她看看区医生,“你也该走了,你的工作也已经完结。”
区医生站起,“你说得对,雅子,我与你是都是受薪者,我与你之间毫不拖欠。”
雅子气结:“我是怎样签下这种合同!”
区医生答:“每个悔约的人都这样说,记得吗,你需要一笔医药费。”
“你还不走?”
“我对你有某一程度责任,我会留到你做出决定。”
雅子凄凉反问:“我有选择?”
区医生忽然坦白:“不,你毫无选择,你只可以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学校去,并且庆幸元子已经复原。”
“多么残忍!”
这时,区医生忽然转了一个声音:“这么多人帮你出主意,不算太悲惨了,我作出同样决定时,十九岁,独自一个人,男方正在加拿大留学,手术没做好,我终身不育。”
雅子猛地抬头。
区医生的声音又低又平静:“你认为你惨?许多个案更差,你逢凶化吉,有什么惨?”
雅子发呆(注:这个字怎么念呀?)
她拉一拉衣襟,“我改天再来,记住,十三周内才是做该项手术最好时机,不宜考虑太久。”
屋内忽然静下来。
保姆出来收拾杯碟:“我做了火锅......”她说。
雅子摇摇头。
过一会,雅子说:“前几天我还想问:将来,这孩子是否会由你照顾,假如是,我就放心了。”
保姆一声不响,退下休息。
这里所有的人都为陶家诗工作,她一声解散,员工马上作鸟兽散。
雅子收好桌上本票,这是她的免死金牌。
她熄灯睡觉。
真令人不置信,她睡得很好,大清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致电允医生。
“允医生,”她说:“我别无选择。”
允医生说:“这便是你明智选择,我准备好通知你,手术只需二十分钟。”
雅子放下电话。
她梳洗外出,保姆再也没有阻止她。
她到市中心逛街,看到糖炒栗子小贩,足足买了一磅,剥开慢慢吃,任性邋遢地把壳全撒在地上。
走过一间大规模书店,她呆住了。
书店橱窗像时装店般装饰得美奂美仑,鲜花汽球,点缀着彩色大照片,相中人正是陶家诗,漂亮时髦得只有廿七八岁模样。
大字标题:“名媛陶家诗发表新诗集,为非洲贫童筹款,那里是赤贫之国,每天有三百名儿童夭折,陶家诗签名会全部收益捐赠慈善用途。”
人龙排得很长。
雅子身不由主轻轻挤进书店。
她看到陶家诗笑容可掬为热心读者签名。
她身边站着保镖与秘书保护着她解答读者问题。
离婚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一个未成形的生命将因她中止也丝毫不使她烦恼。
冷血的人!
利用金钱诱导他人履行不道德合约。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大群记者涌进,对牢陶家诗拍照。
“陶小姐,你可是捐了一千万给市立大学人文系?”
陶家诗微微笑。
她的助手代答:“陶小姐不想谈及区区捐款,做善事的人,左手不要让右手知道。”
群众十分感动,有人叫好。
雅子明白了,区区一千几百,根本是小事,不过是陶家诗的零用金,或用作慈善捐款,或藉之制造生命,都是一时兴之所至。
雅子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有人推她到人龙之前,“这位小姐排了很久,请过来接受签名。”
她被拉到陶家诗面前。
陶家诗抬起头,微笑行看着瞠目结舌的刘雅子。
雅子以为要出丑了,她立刻要被认出来,她会被喝令离开。
谁知陶家诗和颜悦色地说:“请问上款写什么?”
雅子呆住。
陶家诗秘书怕她听不懂,提醒说:“上款,即你的姓名。”
雅子呆呆地答:“王小玲。”
只见陶家诗签了名,把书递给她。
秘书喊:“下一位。”
雅子踉跄走到一角,靠住书架喘气。
陶家诗竟然不认得她,啊,完全是一椿小事,事过情迁,还记住她这个小人物干什么?
雅子混身颤抖,有人看见,问她:“小姐,你不舒服?人太挤了,到这边来坐下喝杯水。”
雅子忽然呕吐,怕弄脏别人地方,用外套接(?)物,匆匆逃离书局。
她叫一部车回到公寓,脸色煞白,保姆来替她开门。
雅子关在房里想了一天。
她对未来约莫有个悲凉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