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保姆说话:“你会做到什么时候?”
保姆据实答:“我与阿忠只会做到本月底。”
“为什么?”
“罗律师说:届时刘小姐已不需要我们。”
这个集团料事如神,办事精明,一切都逃不过他们股掌。
雅子点点头,「这样吧,你去买些材料,做肉丝津白炒年糕,我好想吃那个。」
保母回答:「是,我马上去。」
大半个小时后,她挽着菜篮回到公寓, 发觉人去楼空,已经没有刘雅子影踪。
保母大惊,立刻找司机阿忠,阿忠说:「我一直在楼下,并没有看到刘小姐,我们还是知会罗律师吧。」
罗律师听到消息,脸色略变。
她找到允医生:「刘雅子可是约好你今晨做手术?」
「她失约,我正与区医生联络。」
「她已离开寓所。」
区锦怡却说:「刘雅子完全没与我联络。」
允医生吸一口气,「她失踪了。」
另外那两位静默。
过一会区医生说:「刘雅子是成年人,一切出自她选择。」
「在某一个程度上——」
「她知道需要我们帮助,很容易找得到我们。」
允医生说:「我有病人等着我。」
「我也是。」
会议结束,以后,她们再也很少见面,更无机会提到刘雅子这个名字。
雅子去了何处?
她收拾简单行李,带同手提电脑及那张宝贵的银行本票,平静地离开住了三个月的舒适公寓。
无论前程如何,她都拒绝接受陶氏集团摆布。
司机阿忠就坐在车里看报纸,他头也没抬,雅子叫部计程车离去。
她入住中级酒店,把本票存入户口,立刻去找适合住所。
要找她也不见得困难,但是雅子知道那三人组绝对不会多事,爱失踪的人绝对可以自由消失。
一星期后雅子搬入近郊新居,安顿下来之后,她参加了最后一次考试,又往相熟电脑公司接了几个计划在家做,她忽然冷静镇定,像是换了一个人。
雅子另外找到妇科医生检查。
骆医生一听心跳,立刻说:「我帮你做素描。」
他一看仪器荧幕,忍不住大声笑,「这是我第一对孪生儿!」
雅子惊得呆了,一个意外接另一个意外,雅子觉得她的生命失控。
她流下眼泪。
年轻的骆医生连忙安慰:「不怕不怕,我会尽力帮你,你看到没有,两个都是健康男胎。」
看护也笑,「过两个月医生帮你照彩色立体图片,可看得清五官。」
雅子看到影像中似有两只蠕动小青蛙。
她收到震惊,握紧双手。
这时骆医生说:「生命是上天恩赐。」
雅子抹去眼泪。
「刘太太,我建议你每隔两个星期前来复诊。」
雅子点点头,离开诊所。
她回家,整个下午都忙着在电脑前工作,她为一套电影做其中部分特技,需要数十小时坐定在荧幕前才能慢功出细货。
傍晚,她到福利机构辅导所找顾问倾谈。
顾问知道她的情况之后,轻轻忠告:「不如把一对胎儿生下来,交予人领养。」
原先计划本来如此。
「我方可代你选择领养父母,不会拆散一对孩子。」
雅子沉吟。
「生命宝贵,请详细考虑。」
雅子不出声。
「我们可以安排妇科医生及产后护理,并且介绍可能性领养父母与你见面。」
雅子静静离开辅导所。
她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
天气严寒,她扯紧大衣襟,觉得肚饿才回家。
正在煮面,有人按铃。
雅子一怔,谁也不知道她住在这里,也没有人关心,这是什么人?
她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看着她,一时没有开口,雅子警惕,想关上门,谁知那人问:“你是刘雅子?”
雅子问:“你又是谁?”
“我叫郁彰。”
谁?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她看着粗眉大眼的陌生人。
“我们没有见过面,我是陶家诗的前夫。”
雅子猛然想起来,啊,是他。
说起来真好笑,虽然她没见过他,他还是胎儿的生理父亲呢。
雅子轻轻说:“我们素昧平生,无话可说。”
她决定关门。
“刘小姐,请听我把话说完。”
雅子斥责:“请即时离去,否则召警。”
她大力关上门。
他找她干什么?既然已经知道她住在这里,他随时可以再来,以后再也没有安静日子好过。
雅子惊惶之余,出了一身大汗,她脱口而出:“给我一大杯冰水。”话一出口,才想起今非昔比,保姆已不在身边,她只得走进厨房取冰,可是冰格空无一物,矿泉水也全喝光,她只得喝水喉生水。
雅子颓然,一定要把自身照顾好,才能做其他事,她必须振作。
雅子到附近超级市场买生活必需品,她已不敢小觑那些推着满车食物轮候付款的太太群,她们才是社会支柱。
雅子想每样多买些,堆在一角,以免缺水缺米。
有人伸出强壮双臂帮她搬货物,她一抬头,发觉他是郁彰。
她退后一步,差些绊倒,旁人扶住她,“小心,太太。”
郁彰说:“刘小姐,我们一定要坐下详谈。”
雅子心想:一定要把他打发走,否则会被他缠得头昏脑胀。
84——85页雅子推着满满一车食物杂物到柜台。
郁彰想掏出银包付款,被雅子一巴掌打跌。“我自己有。”她说。
他仍跟在她身后替她把杂物搬上车,雅子驶走车子,在倒后镜发觉他的车子紧贴跟尾。
雅子努力按捺怒火,看样子他得不到解释不会离去。
回到家,雅子下车,走过去问他:“你为什么跟着我?”
谁知他回答:“我住在你隔壁,我是你邻居。”
雅子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搬来?”
“昨天,”他微笑,“请到舍下小坐。”
雅子看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郁彰得到机会,喜不自禁,连忙咳嗽一声,“我们可以坐下谈吗?”
雅子摇摇头,“我不到陌生人家,也从不邀请陌生人进屋。”
他只好点点头,他说:“我叫郁彰,我在乔治镇大学教世界历史,我有正当职业,无不良嗜好,我知道你是刘雅子,是我前妻委托的代母,我这次的目的,我要认回我的一对孪生子。”
雅子怔住,他一早知道有两个胎儿。
她不动声色,轻轻说:“我与陶家诗的合同已经中止。”
郁彰额角冒汗,“我可以证实我是胎儿生父。”
“我不理你们的事,”雅子冷冷地说:“和约已经取消,胎儿已经不在。”
郁彰一听,像是遭到雷殛一般,他呆在那里不动。
雅子残忍地说:“你来迟了。”
她转身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这人现在可以搬走了。
雅子换上轻软衣裳,回到电脑桌前,继续工作。
不久,元子的电话到,雅子振作起来。
元子说:“我已出院,打算尽快复工,雅子,再次感谢你的资助。”
雅子听见大嫂在一边咕哝,“那根本是父母的遗产。”
雅子苦笑,大嫂永远想尽办法不让妹子得到任何奖赏。
“雅子,你有空来探访我们,不然,百美回娘家时顺道来看你。”
雅子连忙说:“我已搬家。”
大嫂实在忍不住:“又搬到更大更好的地方?你真有办法。”
雅子唯唯喏喏,说出地址。
放下电话,她松一口气,元子终于康复,她也得到她想要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雅子用手搓着脸,可是,这一对孪生子又该怎么办?
此刻她穿着较松身的衣服,还看不出来,可是腹部皮肤崩紧,腰部已经略僵。
正在这个时候,左边胎儿轻轻蠕动一下,右边也挪一挪位置,想住得舒服一点。
雅子热泪夺眶而出。
她“蓬”一声伏在书桌上,动也不动,刹那间她作出最后决定:她有经济能力抚养这一对孩子吗?
她约略计算一下,连雇佣保姆及衣食住行,约需要这个数字,将来供书教学,又是该个数字,世路险行钱作马,她得艰辛劳苦工作,不可有丝毫差错,而且,对老板及上司要毕恭毕业敬,保住饭碗,换句话说,事事以孩子为先,单身母亲就是这么回事。
雅子忽然站起,对着天花板捶胸咆吼,大声喊出心中积郁:“过一天算一天,大不了一起饿死。”
她手头还有那笔奖金可以熬几年,就这么办好了,她深呼吸,又坐回电脑前工作。
这个时候,如果她听到电脑特技组主管的评语,一定视作冥冥中鼓励。
那主管说:“我已看过所有样板,只有刘雅子作品可观,甚有天份,叫她做主将吧。”
刘雅子转运了吗,似乎还不见得。
第二天下午,有人按铃,雅子正在做青菜煨面,朝窗外一看,见是郁彰,没气,不开门。
他扬声:“我知道你在家,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会轻易离去,请听我说:我根本不知道陶定诗的计划,她从未征求我同意或是任何意见,她自把自为,擅作主张,说是要给我意外惊喜,然后,忽然同意分手,并且轻描淡写说出:‘啊,你差些成为两子之父呢’,我恍然大悟才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