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刚好遇上武当两名赫赫有名弟子,冷重的师兄师弟,正在追杀本教祆教五花之一木棉。说起来木棉虽然贵为五花之一,却不喜在江湖上闯荡,且并非以武功见长,当时怕是早已经被人追至筋疲力尽。也活该是那两个武当弟子时运不济,偏偏在我刚刚在冷重手下吃亏,正羞愤难当之际触我霉头。当时我看到那两个道士当下也不客气,梅花针雷霆而出,直插入二人头顶百汇穴,看着混着血液的粉红色脑浆流出之时,我竟然觉得是如此心旷神怡!”
“啊!”杨用当下也不由得一惊,心中不免觉得爹爹这番杀戮实在太过残暴,嘴上却只是道:“武当可是江湖上泰山北斗,你如此杀戮岂不是与整个正派江湖人士为敌?”微微侧过头,看到梅清腰间那块写着“皮”字的腰牌,接着道:“莫非……莫非便是因此,爹爹走投无路才进入祆教?”
梅清摇摇头道:“不全对!我的确是因此加入本教,却并非走投无路,而是另有私心。当年本教正四处招拢能人异士,我因医术见长,本教早就有爱才之心,数次招纳,只是我却因本教在江湖中的名声为由一概置之不理。但是经过冷重之后,这次我不但出手屠杀武当两名名号响当当得弟子,力救木棉得其引荐,更愿意毫无条件主动地加入祆教!其实那时本来只是想着出出心中这口恶气,最好再羞辱屠杀几个像武当这般所谓名门道貌岸然的正派的人物,就更加称心如意!”说着说着竟然叹口气道:“用儿,你此刻定然觉得爹爹很是可耻,是也不是?”
正文 第十三章谢傲天
梅用看到眼前梅清那张瘦削、早已风霜纵横的脸,却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痴迷医术,快意恩仇的神医梅清么?这多年禁锢、残废的生涯早已将他打磨成另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更何况对梅清当年痴恋烈玉一事,自己实在已有切肤之痛,当下略略思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爹虽然是一时之气入教,但孩儿断定爹爹定然不曾后悔过入教一事!只因你不仅先后提到祆教时都十分恭敬,即使身陷于此却仍不肯忘记与昔日旧友之谊,更加连半句魔教的字眼也愿不提,可见爹爹对祆教一片赤诚之心!”
梅清顿时竟然老泪纵横,感动道:“老夫有子若此,夫复何求!”忽地伸出双手指着夜空高声道:“老天爷,你看到了吧!你永远不可能战胜我,永远不可能让我向你屈服!即使你让我唯一爱徒鄙视我的所作所为又如何?即使你让他将我挑断脚筋推入悬崖又如何?这世上还有我的乖儿子理解我,知我心意,与我连心!”言至此竟已是泪流满面。
梅用亦是第一次听闻爹爹残废的双腿竟是由鹿大夫所废,转念想想却也不觉得奇怪,鹿大夫一向厌恶习武,又甚是痛恨祆教,想来此举定是不耻爹爹当年所作所为,痛定思痛下才做出的决定。
半晌,梅清终于平服心境,继续道:“不错,即使落至今日这步田地,我仍然为身在本教而自豪。我这人闯荡江湖三十年,本来向来喜爱自由自在,独来独往,但是自从加入本教,遇到八位几门各具风采的祆教好兄弟,尤其是在结识为父一生最好的好知己后,我才知道原来当初自鸣得意,以为的独自一人漂泊江湖的潇洒,回头看来是如此的无趣与乏味!”
梅用脑中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道:“爹爹所说的知己想来便是那第八块石头所指之人?”
梅清点点头道:“不错!他乃是教主之子,姓谢,名讳上傲下天。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少教主,但是在我眼中他就是不肯长大,也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只是这十几年未见,当年那个顽童只怕早已褪去一身顽劣,规规矩矩做起了教主!”
“是啊!昔日确乎听闻前来的教众提起的正是此名号。”梅用插口道。
梅清脸上却洋溢着笑容道:“想来如今天弟定是帮务缠身,再也无法如往日般与我对月豪酒,并肩作战;也无法为帮个年迈的乞丐,竟然不管不顾,大雪天便可纡尊降贵,手持破碗替人沿街乞讨;也不会为博那艳名远播的并州城满堂娇头牌朱儿的一笑,竟可一夜写出三百首情诗,又一夜间贴满并州城的大街小巷,甚至人手一份;更加不可能再为了我这做哥哥的单相思之苦,竟毫不顾及只身闯入连整个祆教包括教主都不敢轻易涉足,一向立下重誓,男子擅入杀无赦的绣玉谷胭脂村,目的只是要强行绑来烈玉与我拜堂!”
梅用不禁“啊”地叫出来,忍俊不已道:“天下竟有如此热闹之人,那么后来他可全身而退?”
梅清想起往事不禁哈哈笑道:“那小子凭着一张油嘴,身子是完完整整的出来了,但是一颗心却叫年方十六的妙玉钩了去!”顿了顿又道:“从此我可耳根未得清净,终日听他絮絮叨叨地念叨妙玉长妙玉短,甚至妙玉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可以成为天弟每日的全部生活。终于我被他吵的烦了,只好做起信使,好在我曾救过她姐妹一命,绣玉谷胭脂村的主人虽然对我冷若冰霜,但是谷中其他众人虽然也不喜男人,对我倒也还算礼遇。因此我便成了天弟的专属信鸽,隔几日便要帮他捎去一大箱天南海北奇形怪状的东西和一大叠情诗情画。那妙玉不比烈玉,性子向来婉约温柔,被这样执著的天弟缠了近一年终于动心,答应下嫁与他。”梅清忽地叹口气接着道:“就在他二人大婚当日,我眼见天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模样,自然甚是为他开心。但是回想自己却与烈玉这般有缘无分,不禁感怀伤心,勉强到场吃天弟的喜酒,席间却也只是不停逼迫自己喝酒,终于喝至酩酊大醉,竟然就迷迷糊糊出了总坛,待酒醒却已在并州满堂娇头牌朱儿的房中。那头牌昔日也算相熟,她只淡淡说道我前日醉倒在满堂娇的后门,她见好歹算是相熟一场,又赶上她当晚恰好没有客人,这才将我扶入其房中。我那时心中仍郁结难消,不想回到总坛,随意抓了来一个教众,交代一声,便离了并州,满无目的四处走走。
我天南海北地四处闲逛了两年,却因在个秋日里偶然看到林中一株枫叶的叶子正红,忽地想到许久未见到小鹿子。当时距离那次负气离开枫叶谷医庐已过了几年,心下不由得也多少有些思念,觉得的确该是时候回去探望探望。
想至此,也不耽搁,直接北上一路回到长白山枫叶谷。
却不想原来小鹿子在这几年替人治病时,竟然早已打听到我加入祆教无辜屠杀武当门人的行径,自然十分不齿我如此行经,无奈他又不会武功,只好称我不备,在酒里下了软禁散将我灌醉,又挑断我的脚筋,更将我推下悬崖。”
梅用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爹爹,鹿大夫害你至如斯田地,你说起他来怎的处处维护于他,竟是不恨他半点么?”
梅清无奈地微笑道:“我这徒儿为人甚迂,在他心中定的事,便是敲开他头颅,抽出脑浆也改变不了分毫。更何况当初收徒之时便已知其个性,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气早消了,更何况他已不在人世,他生前我咒其做鬼,如今他已做鬼,我还咒下去么?”言罢不禁叹口气,想来又念起这唯一爱徒。
梅清抬头看看已经开始蒙蒙发亮的天空,又道:“为父的经历已经大致说了给你,不早了,你手伤初愈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梅用却正听到兴头,哪里肯就这样停下,二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半晌,梅用才疲倦睡着。
此后,梅清每日仍为梅用打通经脉,眼见梅用手臂的情况也一日好过一日。
梅用开始每日缠着梅清讲些昔日闯荡江湖之事,只觉得比起往日蒙杯然说给丹儿的不知精彩几倍,听的梅用几乎废寝忘食,恨不得立即便背上把兵器,从此漂泊江湖。
终于挨到术后整整足月,梅清也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大功告成!用儿,你试试看手臂如何?”
梅用迫不及待一跃而起,在原地翻筋斗竖蜻蜓,原来跑几步也要气喘,竟可轻而易举地翻筋斗竖蜻蜓,又跑开找了块大石,竟也可以举起。不禁喜出望外,几乎抓耳挠腮,喜不自胜,几步跑回梅清身边,喜道:“爹,孩儿只觉得双臂充满力量,就是老虎也能打死几头。”
梅清泯然一笑道:“用儿如今你的双臂乃用虎筋相续,便是不习武功,已比寻常人大力许多,这样的手臂你可是欢喜?”言罢,忽地头一歪,昏了过去。
正文 第十四章人参汤
梅用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步跨来搭过梅清的脉象,只觉得此刻手下脉象细数,甚是虚弱,虽然梅用此时对医术尚且一知半解,对于其它疾病或许仅仅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地步,但是对于梅清的病因却立刻顿悟,想来必是因为梅清这十几年来风餐露宿,兼之双足残废,身体想来已损耗过多,而这近月余更是每日为自己输注大量真气,身体虚耗太多,才至一时气血不继,竟而昏厥过去。
梅用不敢怠慢,急忙从梅清身上取出银针,反复针刺梅清人中穴,片刻梅清终于吃痛,才幽幽转醒。
梅用忙不迭地抱起梅清,却只觉得怀中梅清十分瘦弱,怀抱着竟毫不觉得吃力,这让梅用更加心酸不已。待服侍他躺下后,想到自己初来时,爹爹每日喂自己人参汤,为自己几尽残废的手臂接续虎筋,更加不顾身体,每日为自己打通经脉,如今自己双臂经脉通畅,幸得痊愈,却是以累的爹爹如此为代价,心中不免难过,泪水不禁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