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真会耽在房间,昨日看报纸,知道附近有个花市,她换件衣服便出去观光。
到了目的地才知是个园林展览,越逛越高兴,吃了他妃苹果,再买冰淇淋,索性坐下享受热狗。然后与花档档主研究如何种仙人掌及玟瑰花。
她捧着两盘海棠回酒店。
接待员一见她便说:“王小姐,童先生找你找得很急。”她到底是来出差的,不能失职,立刻拨电话上去。
童保俊说:“他们回心转意了。”世贞立刻知道是生意有了转机。
“我这就上来。”利润打得那么低,成功也不值得庆祝。可是总算接到订单,对公司有个交待。
当然是做艺术家清高,不问世事,闭门造车,只需对自己负责,相形之下,生意人的确腌。他们两兄弟的生活如南辕北辙。
将来财产如果平分,可能有点不大公平。世贞脸色缓和下来。
童保俊打开门说:“代表马上就到。”世贞点点头。
他在喝酒,看样子两兄弟都喜欢喝上一杯。
他俩没有说话,世贞站在窗前往街上看,雨倒是停了。
对方代表准时到,世贞看过合同,交给童保俊签名,大家脸色缓和起来,又开始客套。“会顺便到纽约逛一下吧。”
“可能抽不出时间,”他忽然看到世贞脸上有盼望之意,略为踌躇,“不过,去半天大概不成问题。”侍者送香槟进来,各人碰杯喝干了,对方才告辞。“合作愉快。”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可去过纽约?”
“一年前跟旅行团去过一次,逗留一日,走马看花,什么都来不及做。”“我们今晚就去。”世贞笑问:“人们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这两个人总算没辜负生活。”
世贞笑,“你难得清闲。”“我是家中负枷的牛。”
“男人照顾家人是应该的。”他兴致颇好,“我们去收拾行李吧。”有人敲房门,他去一看,是家中佣人。“太太说,明天一早——”童保俊打断他,“我们稍后就要去飞机场。”佣人连忙称是。
世贞连忙捧出刚才买的白色海棠花,“请代我送给童太太。”那佣人道谢而去。
童保俊看着她,“世贞,有许多事你不懂得。”世贞微笑,“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深深叹口气。
“你与兄弟不和,你不喜欢他,可是这样?”他忽然笑了,“我也希望是这样简单。”世贞抬起头,“不想说,不要说。”童保俊微笑,“皇恩浩荡。”他们兄弟都有令人百看不厌的笑容。
他不喜欢弟弟,是因为式辉少爷不问世事光是花费吧,老太太看样子又十分偏帮幼子。
行李上了车,童保俊才说:“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说来听听。”“要不去纽约观光,要不到拉斯维加斯结婚。”世贞骇笑,“我可否回家?”他们终于还是去了纽约。
童保俊有心叫世贞高兴,凭他的人力物力,轻易做到,他们住在最好的酒店里。租直升飞机观光,看歌剧、逛珠宝店,他甚至带她到红灯区猎奇。
世贞笑说:“我好似觉得你在追求我。”童保俊诧异,“有这样的事吗?我一贯如此笼络得力伙计,不信你去问老刘。”那一日一夜过得十分丰盛。
世贞快乐的说:“呀,难忘的假期。”童保俊凝视她,“将来,有更重大的事会发生,令你刻骨铭心,届时,这个微不足道的假期,也自然被丢在脑后。”世贞探脸过去,“我是那样贪新忘旧忘恩负义的人吗?”“十足十。”世贞为之气结。
他们结伴回去。
自此世贞的地位大不一样,童氏的同事十分含蓄,表面上全不露出来,可是心知肚明,老板走开,或是忙,有什么事,不约而同会说:“去问世贞”,她人缘不错,不管闲事,不说是非,众人也十分庆幸,有时,见她挨到深夜,也觉得老板女友不易为。
她终于置了客厅家具,特地请姐姐姐夫来吃茶。
宇贞两夫妻窃窃私语。“看样子关系牢靠了。”
“总得正式结婚才好,光是做朋友,有时七八年后也会分开。”
“总算享过福。”宇贞语气仍是艳的。
“世贞头面首饰统统不同。”式样颜色一般朴素,可是看上去说不出的名贵熨贴,几件简单珠宝,工一流,想必也是男友的礼物。老友雅慈哪会放过她,揶揄道:“终于穿金戴银了。”世贞懊恼,“你也不怕我同你绝交。”
“咄,猪朋狗友要多少有多少。”世贞怒不可遏,“你想我怎么样?我失业在家,欠租三月,衣不蔽体,眼看要跌落坑渠,忽尔有一个英俊、富有、单身的男人愿意拉我一把,你的意思是,叫我拒绝他?”雅慈不说什么。
“你会拒绝他吗?”雅慈答:“我比你能干,我不会陷入绝境。”世贞长长叹口气,“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
“果然,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妒忌。”“是,”雅慈点头,“看不得你好。”世贞无奈。
“你瞧,一般样貌,岁数又差不多,为什么我没有你那样的际遇?”
“因为你不稀罕。”“什么?”雅慈睁大双眼。
“这是真的,”世贞说下去:“你下意识不在乎,精力不够凝聚,当然没有奇遇。”
雅慈沉默半晌,答道:“你说得有理,我最不喜男女关系中牵涉到金钱上的恩惠。”
“那不外是因为你父母疼爱你,生活无忧。”雅慈十分安慰,“还可以啦。”
世贞也讽刺她:“将来,未婚夫送订婚戒子给你,你也拒收?”雅慈说:“有一极红的外国女明星十分标新立异。把新婚丈夫的名字纹在无名指上当婚戒,并且同记者说:“钻石我可以自己买。”“哔。”
“世贞,这种东西十分便宜,丰俭由人,何必叫别人送。”
“你家教一流,气质高贵,无人能及。”
“去你的。”世贞叹一口气,“我则最希望不劳而获。”
“有人疼爱照顾,感觉自然不同。”
“你了解,会原谅我?”世贞大喜。
“咄,”雅慈的语气转得温和,“你又何需我认同,我又帮不了你,你好比冬天饮冰水奇*书*电&子^书,冷暖自知。”世贞落下泪来。
“谁不贪图嫁得好,一生衣食无忧。”
“谁娶我,我嫁给谁,十画都没有一撇。”
雅慈笑,“缠住他,摊牌,必要时,以怀孕要胁他。”世贞不出声,要胡雅慈像以前那样对她,已是没有可能的事。
一个人得到一些,也总会失去一些。
翌日,开完会,童保俊笑着对世贞说:“世贸的殷小姐那件红外套真好看,不知是什么牌子?”世贞微笑,“金纽扣上写得清清楚楚。”
童保俊说:“你穿上一定好看,不如去试一试。”世贞吓一跳,“那是极贵的服饰,没有必要。”
“人靠衣妆,你代表公司,不能失礼,我吩咐公共关系组替你在该店开一个户口。”
世贞将手乱摇,“不不不,万一穿惯了,脱不下来。”
童保俊看着她,“那就一辈子穿它好了。”世贞解释:
“一辈子是很长的岁月,保不定有什么变化,”立刻顾左右言他,“殷小姐对答如流,我真正佩服,愿向她学习。”童保俊笑笑,不出声。
隔很久世贞才说:“那个牌子的衣服老气,穿了像已经三十岁。”童保俊连忙说是。
他不知道世贞曾经与雅慈去过那名店,并不如一般人想像,服务员十分客气,并无看低什么人,先用日语招呼,随即说粤语。
倒是先头已经在的客人,斜斜地蔑视她俩,眼光像是说:何处来的小鸡,以为飞上枝头,配穿起华服来,分明见不得光的路数。
她俩三观一会儿,推门出去。
当时世贞问雅慈:“有无发誓有一天要整个衣柜都是这个牌子包括内衣?”雅慈讶异地答:“这是哪一国的誓言?这算得是哪一类的志气?”世贞知道雅慈对她一向有好影响。“可是有人看不起我们。”
“呔,我还没有空看他是否看得起或是看不起我呢。”
世贞真向往雅慈这一分豪爽。宇贞却不甚欣赏。
她忠告妹妹:“有些女孩子憨直,一有男友,忙着把姐妹淘拉出来介绍认识,你可千万别那样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的男伴就是这样去了好友怀抱。”世贞大惊失色,“不会吧。”宇贞冷笑,“何必以身试法。”世贞沉默。
她尊重姐姐意见,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式把胡雅慈介绍给童保俊认识。
再说,她越来越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与雅慈定期见面。
世贞变成童氏的生力军,自叹不值,照说,是一只花瓶,漂亮即够,何必苦干。
可是,学会了一门营生,是傍身的本领,将来说不定可以派到用场。
虽然有朝一日要用到这种本事也够可怜的,不过至少不必束手待毙。
过两日,步行经过商场,忽然有人叫她。
“王小姐,请这一边。”世贞转过头去,见是童太太的司机,便笑着站定。
“童太太在美国会所吃茶,请你上去。”这么巧?可是世贞知道童太太神通广大。
她想到童保俊的叮嘱,多少有点迟疑。
司机却补了一句:“太太很想与你谈谈。”也罢,一位小老太太,能够怎么样,到这个时候才推搪,是没有礼貌,公司有事走不开?可是那还是她的公司呢。
她随司机上楼,只见童太太与几位朋友坐在一起,看见世贞,都和蔼她笑着打招呼,当她犹如童太太的女儿一般,世贞觉得十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