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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吹堕双桐影,金秋时日如期而至,送走了一夏炎炎。距离中秋仍有两日光景,于此时,却是迎来了弘历的生辰。
直到今日我才记起,原来我从未给他过过一次生辰,现在竟成了一种遗憾。曾经拥有的那些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不但失去了,并且错过了好多本应拥有的。
缓步走在朱红高墙相映的甬道之上,身旁,是敏妍和弘皙。
一路上,我们都未曾多言什么,只是都安安静静地走着。
身为弘皙嫡福晋的敏妍是来自蒙古的女子,原以为在那大草原上的姑娘应该都是分外爽朗和艳丽的,敏妍却是和我一贯的想法有了极大的差异。端庄如她,有着那张质朴清丽的脸庞,给人一种独特的温婉感受。
或许,她也曾是张扬奔放的吧。可惜自蒙古远嫁至京城,离开了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即刻面对的又是身为皇室成员之一成为弘皙嫡福晋的身份,她曾有的那些任性和灵动,可能只有都随时间和环境一点一点慢慢磨去了。
谁都曾有憧憬和欢愉,不过是因为个中缘由,尽数被抹煞了吧。
行至御花园,此时此分,已是人头攒动了。
布置得极为富丽,眼前的景致格外令人眼花缭乱。帝王寿辰,此等气派,确是无可比拟的。
远望向最前方,一袭明黄显得格外耀眼。
是他。
已成一代君王的他,端坐于御座前,如此慑人心魄。
山呼万岁,贺寿之声不绝于耳。
跪拜于其中,只觉得自己亦如那沧海一粟般渺小起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一重又一重礼仪,一份份华贵贺礼奉上,夜宴之中,皆是皇亲国戚。
紫宸皇居如此华美,抬眼望向那金灿色泽的琉璃瓦,我却只感受到那透明的虚无感。
不知过了多久,轮至了弘皙进献之时。
在内官的唱和声中,我和敏妍尾随其后来到御座近前。
“恭祝圣上千秋万岁,大清世世升平!”
高声祈祝着,我深深跪下叩头。
“免礼,起喀吧。”伏地半晌过后,方才听得弘历浑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起身立于原地,他清晰真切的面容展现在了眼前。
肃容之上,双眸冷峻。
他的身旁,便是那业已统摄后宫的咏卿。母仪天下的她,成熟韵采倍增,高贵之气凸显。同是明黄色的旗装,整齐精致一绾两把头,唇边勾勒起一丝浅兮淡笑,眼波流转出光彩,和其项上所挂之东珠双坠链交相辉映。
低垂双眸,此刻我的心绪,像涟漪般,包裹又扩散。
“臣为贺圣上寿诞,特制一礼以供进献。”弘皙言道。
“理亲王有心了。那就即刻呈上来吧。”弘历唇边绽出一抹笑。
不多时后,便见得数名太监抬着那覆着绛色锦缎的大礼而来。
轻轻放下后,为首的一位太监小心地撤去了锦缎——
浓重炫目的鹅黄色映入所有人眼中。
竟是一乘鹅黄色的肩舆……
乍见此物,本十分安静的众人皆议论纷纷起来。
“这……这可是御用之物啊……”
“理亲王可是犯了大忌了……”
“怎么送出这肩舆来了,不要命了吗……”
似是充耳不闻这些惊异的议论之声,弘皙面不改色,依旧俯身道:“敬请皇上笑纳。”
他何故如此妄为!我的心情陷入了极度的焦灼。一旁的敏妍也是一脸的忧虑,暗自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我,我会心紧握住,却发觉她的手心已然满是冷汗。回给她抿唇一笑,我示意她沉着。
担忧地看了看弘皙,我继而转视向了御座之上的弘历和咏卿。
我无法知晓,弘历究竟会如何处理此事。
情势,急转直下......
第六十七章
“呵。”
只听得弘历不屑一笑,他随即起身走向弘皙。
“理亲王这份礼,的确煞费苦心。”他虽是微笑着说出这番话,可眼神之中,分明透出股凌厉。
而此时的咏卿,也好像若无其事一般,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
一时,又是鸦雀无声。
心紧绷了住,好像千钧悬于一发般。
这一秒无声无息,下一瞬,可能就是命悬一线之时。
“这份礼,朕定是收了。”他直视向弘皙,朗声说道。
半跪屈膝行礼,弘皙未再多言。
弘历俯身,用极低的嗓音在弘皙身旁言道:“朕若不收下,你是否便要留以自用?”
我分明看到了弘皙的身子一震。
言罢,弘历复又直立于弘皙身前。
淡淡看了我一眼,他继而走回御座。
并未听见那一句话的众人见此情景,皆以为风波已过,都暗自长吁一声。
可只凭他那一句话我便知道,这一切,绝不会如此草草了结。
这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九月间,以“诸处夤缘,肆行无耻”的含混罪名,奉差在外的正黄旗满洲都统弘升倏然被革职锁拿,“押解来京,交宗人府”。
“伊所谄事之人,朕若宣示于众,干连都多,而其人亦何以克当。故朕仍尽亲亲之道,不肯暴扬。”简略一言,包含多少风云变幻。
当我得知此事时,已无意外之情。弘历在此事之后便复又下旨望宗室成员皆顾及自己颜面,保大清安平,力除朋党之弊,莫再妄生事端,以此为戒。这些言论之于各怀心思的众人,别有深意。
我深知这些纷扰不会在那晚之后淡然谢幕。福宁在弘升被擒拿之后便没了去向,身为理亲王府管家的他突然失踪,令人疑窦丛生。
暮霭沉沉,夕阳的深橘色余晖投射窗棂,映出缕缕光。
无能为力,我只有看着事态一步步发展着,向着未知的结局发展着。
行至弘皙的书房门前,思忖片刻,我叩响了门扉。
“谁?”
“是我,祈心。”
应声启门,所见是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连日来的变故,令他显得憔悴许多。清瘦的身影此刻拉长不少,萧然遍身。
随他步入其中,我轻轻合上了门扉。
“什么事。”他低语。
“我想离开王府一阵子。”我垂眸答道。
沉吟半晌,他继而问:“去哪儿,回你阿玛那儿么?”
“是,阿玛近日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亲自回去照料。”我淡淡回道。
“要去便去吧,这些事情何必自己亲自来说,寻个下人知会声不就得了。”他走到了书案前,低首看向一幅展开的画卷,面容清冷。
“多日不见你,所以,想顺势来看你。连日来发生这些事情,我知你亦是形神俱疲了。”我低声言道。
他才提起笔欲书下字的手,在听罢我的一番话后,戛然停滞。
轻嗤笑一声,他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眼看向了我。“算是关心么。”
“是,如同之前你对我一样。”我对上了他的眼眸,定定地言道。
弘皙不禁一怔,未几,向我淡淡说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并未要对此解释什么。
“何时离开?”弘皙卷起了画轴。
“即日。”我答道。
妥善放置好画卷,他走向了我。
“我送你回去。”他的脸被暮晖照映着,透出了几许淡淡寂寥。
回到图里琛府上时,已是掌灯时分。
下了马车,行至门前,方欲走入,他却裹足不前了。
“你……不一起进去了吗?”我问。
“不了。”他淡然一笑,“你就安心照料你阿玛吧,多久,都可以。”
一时噎语,我只有垂眸敛目,向他轻点了点头,继而转身准备走进府。
想翕口出言,可我终是未这样做。
府门沉沉闭上的那一瞬,我仿佛听见了他黯然的叹息。
忽然觉得,我就快再不能见到他了一般。
但愿,这只是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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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步入十月,秋日燥凉,惹得阿玛咳嗽不止。毕竟年事已高,他的身子骨真是大不如前了。在皇帝看来,他已是年老昏庸了,可对我而言,他永远都是我的阿玛,我要悉心照顾的人。
“阿玛,喝点这百合梨汤吧,女儿亲自炖给您的。”舀起一勺,我轻轻吹拂过后,喂向榻上的他。
慢慢喝下,图里琛长息了一声。
“味道可以么?没多放冰糖,怕腻了。”我轻声说道。
摇了摇头,他随即答道:“心儿亲手炖的,自是最好的了。”
“阿玛喝的惯就行。”我抿唇浅笑。
“阿玛老了,身子骨越发地差,现在多走几步路都觉着晃悠了。”图里琛叹息着说道。
“这只是一时的,阿玛的身体多加调理便会好起来的。”我劝慰道。
抚着我鬓边的发丝,图里琛满脸慈爱地说道:“心儿随着阿玛,这一路来也没有多少真正快乐的日子。谁让我们家总是要仰仗皇家鼻息呢。而今回想起来,当日阿玛若是只做一闲云野鹤,你和你额娘想必要比如今愉悦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