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戍守使宇文泰的使者和宋方密谋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遁走了。
我原本以为他们的密谈内容我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只会一直盯着这两方势力,看他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没想到,太后还是派人抓回了三个中的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惊讶地问:“娘,我们不是说好先不打草惊蛇的吗?”
太后神秘一笑:“没惊蛇啊,只不过这人掉进水里,被我们好心救起来了而已。”
我听她说下文,原来,那三个家伙是从陆路来的,回去的时候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改走水路,在长江口搭上了去岳阳的客船。江护卫他们也跟着上了船,然后中途设计让一个倒霉的家伙掉进水里,等另外两个闻讯出来时,旁边自然有目击者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江阔水深,一望无际,同伴不可能舍命下去相救,只好由他去。
这位在同伴心目中已经葬身鱼腹的人,现在换上干净衣服跪倒在太后面前。
因为他是典型的南蛮长相,脸很扁,我姑且叫他扁脸吧。
太后喝着茶,不急不徐地问扁脸:“你们跟宋方会面,是事先约好了,不是偶遇,对吧?”
扁脸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大概是江水喝多了,人有点犯糊涂。江护卫站在他后面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他才点头道:“嗯。”
“不要嗯,是,或不是。”
“是。”
“会谈地主要内容是什么?”
扁脸不答。屁股上照例又挨了一脚。
看他‘摸’着屁股挖着头装哑巴。太后眉头一皱。手一挥说:“我乏了。你们带他到另一间房里去问吧。”
扁脸跟他们走了。我在身后替他默哀。在太后这里招认可以少受多少罪。顶多被人踢踢屁股。再低声呵斥几句。到了那边。一屋子男人‘逼’供一个男人。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情景。人类对自己地同‘性’总是比较舍得下手。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如果他够聪明地话。应该什么都不招。因为他招不招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把葬身鱼腹地时间推迟了一些而已。
他们走后,太后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对我说:“我们也不能在外面待久了,要早点回去才行。”
如此甚合本公主之意,但娘亲的身体也不能不关心:“这么频繁地赶路,您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太后语带感慨地说:“老陆大夫有一句话说进我心坎里去了,真是心理作用!自从他说我是假孕之后,我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一大截。也不呕吐,也不择食,也不失眠了,你说怪不怪。”
此时海棠送开水进来,我等她泡完茶出去后才说:“也不独您这样,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人出去游水,回来后就肚子不舒服,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因为他说自个儿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蝌蚪,现在肯定变成了大青蛙。后来有个聪明的大夫,事先叫人捉来一只青蛙,然后给他服下巴豆,趁他吐得昏天黑地地时候,把青蛙偷偷放进呕吐物里,说是他吐的,那人信以为真,就此病愈。”
“有这样的事?那你娘还不算太离谱”。太后笑得好不开心,从老陆给她诊治到今天也才三天,她的状况已经大为好转,现在脸上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病容了。可见睡眠对一个人的重要‘性’,长期燥热失眠,真地能要人命的。
想到这里就对老陆大夫充满感‘激’,我问太后:“昨天我让李嬷嬷出去做了一面锦旗,上写扁鹊再世,明天就能拿了。然后再封个一千两的红包。您看行吗?”
太后道:“若依你娘的身份,赏他一万两都不为过。但我们既然是微服出宫,就别摆那个谱了,免得把人家吓到,就一千两吧。”
看太后拈起盆中板栗,我忙伸手接过,用手绢搓着剥壳,口里说:“要是他异日进京,娘可以宣他入宫觐见,到时候要赏他什么都成,现在还是平常点好,就像娘说的,别吓着人家了。”
太后马上否决道:“还是不要的好,即使是假孕,这事也不宜宣扬,就让他永远只记得我是某夫人吧。你不知道,大夫都有个‘毛’病,尤其是治好了某种罕见的病后,就喜欢到处说,也许并非有意宣扬,只是他自己心里得意,一高兴就忍不住说出来了。何况这里面还牵涉到你,娘不想你成为那些无聊人士议论的话柄。”
我知道她是怕别人笑话,这事本就是匪夷所思的奇闻,再加上主角是太后和公主,就更有流传地价值了。到时候全国各地,街头巷尾,到处都会议论纷纷:梵音公主不育,太后娘娘替‘女’儿发愁,日思夜想,结果把自己‘弄’成了假孕,还犯酸,还呕吐呢,奇哉奇哉,怪也怪也!
这么一来,会产生两点后遗症:第一,册封诏书上所写的有关太后认义‘女’的文字会成为彻头彻尾地谎言,若非亲骨‘肉’,谁会如此上心?第二,关于我的不育的传闻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使我日后生了个孩子,也会被人疑心是抱养的。
我把剥好的栗子递给太后,笑着回道:“还是娘考虑得周全,要是这样的话,就把赏金改为五千两吧,他还我一个健康的娘亲,功德无量,赏金给少了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欲’言明,他既然是梁太医推荐的,说明他跟太医院地大夫,或者说跟京城的大夫很熟,保不准某天自己悟出太后的身份,赏金给少了,丢的是我们的脸。
太后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轻轻点了点头,把板栗放进口里,旋即啧啧赞叹道:“今年的板栗真甜。”
“北方发大水,南方的就旱了,旱地种出的瓜果都甜,就是有点板结”,见她喜欢,我加紧了剥壳的速度。
“我就喜欢吃板结地,像吃‘肉’,我就喜欢啃骨头。”
“这样才符合娘的‘性’格,勇往直前,迎难而上。”
太后不经意说了一句:“要是你爹在,会说我是属狗的,所以爱啃骨头。”
听她提起爹,我低着头问:“等娘的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去给爹扫扫墓吧,虽然不是清明,七月半也过了,但人到心意到,爹不会怪罪的。”
太后说:“明天就去,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还有几件事情必须做,先给你爹扫墓。”
“明天就去?要不要知会后娘家?”
“不用!”太后的口气很不悦,“我给我‘女’儿的爹扫墓天经地义,关她什么事?真要论起来,我在先,她在后;我是大,她是小,我扫墓上香的时候,她要在一旁跪着递香才对。”
我不忍跟她说,后娘是在她改嫁几年后爹继娶的,跟她只有先后之别,没有嫡庶之分,我只是提醒她:“上次您派人来给爹迁坟地时候闹成那样,最后还是没迁成,您忘了?别又闹得人尽皆知,我们地身份也彻底暴‘露’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当你娘那么糊涂,会想不到这一点?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才不想惊动她的。坟山附近一般没什么人,我们只要把守墓地放倒了,再悄悄去扫墓,就不会被人发现。”
“那就不能放鞭了。”
“嗯,不放鞭,我们去给你爹的墓除除草,归归土,再烧些房子衣服纸钱给他,你多给他磕几个头,就行了。你爹最是善良温厚的人,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说到最后两句时,她声音低哑,我也眼眶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