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也像是慢慢的静了下来。他扯动嘴解也像我似的,轻轻拉出一个弧度,低下头,拉起我的手也置于胸口,沉声问:“子语觉得我呢?有吗?”
有吗?
眼角一滴泪,就这么轻易的掉了下来。两个心死之人,却泪眼朦胧,肝心若裂。我们俩,是谁伤了谁?我想,我和郝陵则,怕是回不了过去了。
我睑起双眼,盯着他的足尖。漠漠的收回被他握住的手,也放开握着他的手。重新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看来,无论我今天是不是这么做,告诉他所有事情的始末,他都不会再继续与我纠缠下去了的吧。
我这么想着,想着,突然轻笑出声。
不想让他看到笑意中涌出的泪,我即刻转身迈步离去。我知道,郝陵则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追上我,拉着我不放。更不会像在上海时,陪着我一直走下去。原来,我和他的结局也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口袋里的电话,急急的响起,我接过电话却再也迈不动自己的步子。医生说父亲的情况突然恶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我握着电话的手,不停的颤抖。我颤颤的转过身,看向郝陵则的方向,却也只见他留下的落漠背影。
我该怎么办?我,终归只身一人。
手指捏拳,放开,再捏拳,再放开… 如此反复,渐渐的定下了自己的心绪,伸手拦车回医院。途中,亦是顾不了这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仍是半夜,急急的给黄书去电话,让她立即安排回国事宜。
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做抢救。我被隔在抢救室之外,进不得,退不得,站不得,坐不得。终于一个医生从抢救室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的对我说:“需要马上安排手术,可能下手术台的机会只有30%。要不要做,家属需要现在做出决定。”
生死大事,我原有50%的机会可救沈岩,可却仍是没救到。现如今,30%的机会,我怎么可以下得了这个决定?
“如果,不做呢?”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这30%的机会,父亲是不是就过不去今天?
“如果不做,也只能看抢救的结果了。”医生的专业,也不容他做出什么主观意识性的判断。
我跌坐在抢救室旁边的休息椅上,按着生痛的额头,低声对医生道:“拿手术同意书来吧,我签字。”只有30%的机会,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一次,母亲就算立刻订得到机票,最快也只能是后天才能回来。可如果我不赌这30%的机会,我怕是母亲还没有上飞机,父亲就已经…
后果的结果,我已是不敢再想。
“那你先去缴钱,先预付五万进去。到时,多退少补。”医生,急忙往他办公室走去,丝毫没有发现我在听到这五万时的表情。也是,众所周知。这个病人是由香颂的救护专车送到医院来了,区区五万对住在那里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可是,昨天一天的抢救费,治疗费已几乎是将郝陵则留下的两万块用尽。这五万,我要到哪里去凑?
想我,原答应了郝陵则不去动用沈岩留下的钱的话,今天是做不到了。我翻开钱包,里面一张卡放在我身上已近十二年的时间。沈岩给我时,就交待要了卡不离身,想也只是怕有这样的突发情况。没想到,却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卡里到底有多少钱我根本就不知道。还好,我还记得他说的密码。顾不上我再多做考虑,我起身把钱交上,父亲半个小时之后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手术时间估计会在五个小时左右。我没处可去,就只好守在手术室外。弯着腰,将额头抵在膝盖。双眼毫无焦距的盯着地面,直到一双男式皮鞋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抬起头看着来人。
“黎小姐”来人,应该是沈岩的律师吧?在他的葬礼上,我们见过的。只是,今天又为何而来?
“陈律师!”我站了起身,但因前一晚没睡,今天一天又没有进食。我眼前虚晃一片,我赶紧扶住墙面,支撑着身子,抱歉的看着他。
“黎小姐,坐下说吧!”他上前一步,示意我坐下来。他自己也在我位置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打开包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坐下,看着这浅蓝色的信封。莫名的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沈岩留下的。
“岩少十二年前说,等哪一天您用了那张银行卡,就什么时候将这封信交给您。刚才,银行给我打来电话,说这张卡在医院一次性的支付了五万的费用。所以,我才能找到这里来。”陈律师,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十二年,真是太久。久到这浅蓝色的信封,都有些泛黄。
我接过信封,信并没有封口。我抽出里面一叠的信纸,第一页纸上,沈岩的笔迹再跃于前。
“语儿,会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呢?一个月后?二个月后?半年?亦或更长些?告诉语儿一个规则吧!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我分开的时候。语儿,可明白?”我看落款的时间,是在他交给我卡的第一年。原来,这张卡也是有使用规则的。我翻过第二页,果不其然他在感叹我没动用这张卡的的时间。第二页落款的时间,时隔两年。我再抽出第三页,时间已近五年过去,里面的文字,像是写给我的,又像是他写给自己的。他自问,是希望我用,还是不希望我用?依旧三两句话,但落笔的痕迹却显犹豫和不定。最后一张,怕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长长的一大张纸,笔锋虽在,却力道不足。上面的内容,我双眼已模糊不清,泪水一片。
将信纸捏在手中,握在胸前。紧紧的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陈律师见状,轻叹一声:“岩少要说的话,全在信上了。您要遇上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一声。我和司俊他们都会帮您的。”
我收住自己的泪水,朝他点点头。
“现在,我还是想知道语儿会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些信的。其实,我多希望你永远都看不到这些。但我又觉得,依着语儿那性格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看到的。可,会是什么境况下才逼得你用了这十年都没有用过的存款呢?
我想,会是和陵则吵了架吗?又或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的紧急状况?最好,你只是心情不好,花钱泄愤。呵呵~ 这样,我也就安心了。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动用了这笔存款,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语儿看到第一封信了吧?信的内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当时就是这么告诉自己如果,你什么时候用了这张卡,我们就是什么时候分开。可是… 十年多,你却没给我放开你的机会。日子久了,我却像是怕你有一天会用到这张卡。怕你用了之后,我就真的必须兑现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会要与你分开。所以,大到房子,小到衣服我都给你重新添置。甚至,连你去打理一下头发我都会让人给你办好卡,然后再在你面前装得很不经意的样子,将新办的卡丢给你,好让你没有机会去想到,在你身上还有这张关系到我们未来的银行卡。这么说,语儿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可悲?以前,我也常这么自觉,可日子越久却越发现,这个规则早已不能约束我的心。你要真是用了,我恐怕也只是会恨自己给自己定了这么一条莫名的规则吧。
再说这些,只是想告诉语儿一句话:“谢谢语儿,你没给让我放弃你的借口。”等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恐怕也早已不在你身边。但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照顾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还有一句话:语儿,陵则是真心爱你的。凡事,不要过分的执着,试着接受他,好吗?你如果幸福,我肯定也是幸福的。这是语儿十年来告诉我的真理。”
我看着这封信,下面落款的日期是我和郝陵则在上海呆着的时候。那时,他就像在做着最后的交待。巨细无遗,就唯恐有一丝的疏忽。沈岩,你喊了我十年的傻瓜,到底我们俩谁才是傻瓜呢?
我握着信,哽咽低泣。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大门,我急忙的抬起头,擦到眼泪迎了起来:“医生,怎么样?”
“恐怕情况不是很好,家属只有你一个人吗?让其他人见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吧!”医生摇了摇头,脸上已是一幅看惯生死的漠然。我的心,因医生的话开始往下沉。我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旁边呆着的陈律师快步的走上前:“黎小姐”我伸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坐了一会之后,晕眩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我快速给黄书去电话告诉她这里的情况,也交待她不可告诉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前几天还身体健康的老父,怎么突然就成了天人永隔呢?
“黎小姐,要我通知司俊他们吗?”陈律师见我挂了电话,一直沉默无语。便主动跟我说上话。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陈律师的提议:“不许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包括郝陵则。再帮我安排车回老家,后天早晨十点,安排人到机场接黄书和我母亲,到时候一切听黄小姐安排。”
我交待完之后,起身向手术室走去。无影灯下,毫无血色的脸。消毒水也无法掩盖的血腥之味,扑面而来。我上前,握住仍有一丝余温的手,昨天,还那么有力的手,今天就已是这样毫无生气的耷在手术台上。
“爸…”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得到,医生说手术没成功。现在也只是依靠着仅有的一丝之息,维持着心跳。
“爸,你怎么可以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