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看着龙珏的脸色大约猜出恐怕她提出来的是有那么一点点晚,看来凤冠是没得改了,不禁问道:“那,我那链子的问题……?”
龙珏停了停脚,头也不回应道:“多戴几条配你那凤冠不是正好。”说罢扬长而去。
——是今天了吧。
竹逝看着窗外,从楼阁上刚好能够看到布置喜堂的院子,无喜也无悲。
小絮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她要嫁给别人。现在的她,跟过去完全不同。但就算是过去的她,竹逝也未必了解。就好像曾经在他以为他了解她的时候,她却拿起了刀刺向他们共同的主人。因为,在某处,她还有着另一个身份,另一个主人。
他所认识的小絮,几分真,几分假,无从知晓。然而他的生死已成定局,生命进入了倒计时,那么过去是真是假还有什么可计较,现在的小絮忘记了一切,反而更好。
他在这里微笑着看小絮准备成亲,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笑多久。
“你这么想见她?”东方青冥走进来,脸上带着微微的不满。竹逝收回了视线,转头浅笑道:“我若见她你却会不高兴吧?”
东方青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你想见——”
竹逝却摇头,“如今还有什么必要。”
没有必要了,如今他的身体虚弱得连这个楼阁都下不去,何苦还要让小絮见到他这个样子。
东方青冥得承认,就算东方乱华过去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对付得了自己,这一次,却着实做到了点子上。他找来的这个女人,实在把他怄得不轻——杀不能杀动不能动,还不知死活的在他面前乱晃。竹逝难道不是伤了心肺而是伤了脑子,为这么个女人连死都不在乎?
他知道竹逝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又是浅浅一笑,反驳他:他不是为小絮死都不在乎,而是既然人之将死,便没有什么可以在乎。
那么,便连她的背叛也不在乎了吗?
竹逝可以不在乎,东方青冥却不能忍。就算知道竹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还是要把竹逝劝醒——
东方青冥正要开口,门口却传来木鸢的声音,悠哉哉的道:“床都铺好了,教主大人却不在自己床上,这可真是少见啊——”
东方青冥瞄了他一眼,“我可不记得这里有开放给人随便进来。”
“有什么好介意嘛,大家又不是不认识。”木鸢不接受警告,反而嬉笑着走了进来。过去东方青冥未曾公开竹逝等隐卫的存在,但这对木鸢本也就不是秘密,只不过少有接触对竹逝不了解罢了。如今跟竹逝已经熟悉,他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东方青冥所设“闲人免进”的禁令对他自然形同虚设。
“你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
“哦,对了。”木鸢好似这才想起来,“右使正在到处找您像是有什么事要谈——我看您睡觉的时间也早就到了,如果不早点过去,怕是回头要被右使从被窝里拉出来谈事的。”
东方青冥只想说这时候了还说什么铺床睡觉,但右使找他大约总是有正事的,还是应该去看一趟。
“竹逝需要多休息,你不要赖在这里吵他。”撂下话,东方青冥便先离开。木鸢目送东方青冥离开,转头便看到竹逝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目光却好似要试着将人看透一般。
“右使似乎从来不会到处去找教主,更不会找到床上去。”因为他总是找不到,或者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而一向“善解人意”的他也不会在别人睡觉时去打扰。东方青冥被他和小絮的事弄昏了头,他却依然清醒。“你是来解围的?”
“不,我是来拐你走的。”木鸢靠近竹逝,妖娆一笑。看着竹逝微微愕然的反应,他笑得更加灿烂。
“我想,你其实不想留在这里,看那丫头嫁人的吧?”
竹逝无法否认,不过他想不出为何木鸢会这样做。
“你这算是在还我的‘人情’?”
“也许,你那样想,那就算是吧。”木鸢始终笑着,将竹逝从躺椅上扶起来,“我们得快些,教主怕是很快就发现被骗,要杀回来了。”
竹逝并未抗拒,只是提醒道:“教主这一次可是真的动了气。”
“看得出来。”
“你带我走,他日回来,怕教主不会善与。”
“我知道。”
自己在意的人被拐,还一拐两回,想来东方青冥也不会让他好过了。
“那些事情都放在一边不用去管,上一次是我打断了你的行程,这一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你想都想不到的好……”
竹逝没有应,也没有拒绝,但是只看着木鸢眉飞色舞的样子,他似乎可以相信,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可以放心交给他,不必去想原因。
强颜欢笑这四个字从不曾出现在以游戏人间为宗旨的木花花的人生里。他此刻的笑是真心的,因为他要带竹逝走,因为他要带他去好地方,可以忘记一切的地方。
不止是,为了还一份算不上人情的人情。
龙珏发飙了
某天东方青冥突然间的心情恶劣原因为何,幽冥教里没几个人知道。这毫无原因的脾气在小絮试图成亲前去看看竹逝而险些被大卸八块之后充分爆发,小絮其实是很委屈的Qī.shū.ωǎng.,这两天她不是被裘妈缠着就是被一群人围着,应该没招惹着东方青冥啊?倘若是竹逝的情况有什么变动,恐怕她现在已经没命在这里寻找原因——思来想去的结论就是:这老妖怪的更年期到了。
本着敬老精神,她决定宽宏大量的不与更年期老妖怪计较——话说她计较又能怎么样?
眼见着成亲的时辰快到了,裘妈正到处找她,小絮还是决定先去成亲,等成亲以后再找机会去看竹逝好了……
才回了屋里,便被裘妈拉住,换衣上妆急匆匆的忙碌了一番,脖子上几串金链子,手上各色金玉扳指,镯子,最后是镶了大颗明珠的沉甸甸的纯金凤冠,小絮连张口发表意见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匆匆推了出去。
“快快快,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跑到哪儿去了?可别误了时辰——哎,喜娘干嘛呢,还不快来搀着!”把小絮交给喜娘,裘妈道:“我先去堂上坐了,不然一会儿你们拜谁啊!”
喜娘给小絮盖了盖头,她便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由喜娘领着,谨慎的往前走。这一次她是真想“有脑子”一回的。虽然拜堂时有盖头盖着可以看不见龙珏那张锅底灰脸,但是她可不想进了洞房掀了盖头,面对一个横眉冷目的老公——到那时候她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能帮她了。
难得她脑筋清楚了一回,在一阵鞭炮声响里被带到龙珏身边——她看着龙珏那双被金线绣了喜字的靴子,头顶却感觉到一阵阵的超低气压,不断的盘旋而来,向她压下来。
难道她当真如此的素行不良,被龙珏如此深恶痛绝,她都已经学乖了,依然得不到龙珏的一个和颜悦色?
正想着,却听到鞭炮声停后一阵阵奇怪的声响,与其说是敲锣打鼓,倒更像敲锅砸盆,伴随着喝倒彩一般的吆喝声——
“龙小弟好帅哦哦……”
“小哥~看这边……给笑一个……”
“娶了媳妇可别忘了兄弟哦!”
“龙珏大人不要成亲啊——!!”一个与热闹的吆喝声完全不同的凄惨声响起,众人一愣的功夫,大片声音顿时此起彼伏,绵绵不断——
“我们的龙珏大人啊——”
“龙珏大人成了亲,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听着这些声音,小絮此时只想到两个字——哭丧。
狠狠的汗了一把,就算没脑子如她,也还知道成亲跟哭丧是搭不上什么边儿的。而这些声音她绝不陌生,正是大批龙粉团的丫头们,长久以来面对冷冽的龙珏只能将热情掩埋在看似羞涩的外表下,所有粉团中最压抑的龙粉团,终于在今天爆发。
哭声嘤嘤嗡嗡,不尖锐也不高亢,却绵绵的连成了一片,比蚊子的叫声更能刺激到你的神经。小絮已经不敢去想,此刻的龙珏会是什么脸色——但是这一次可不是她出的问题,既然是龙珏的粉丝出了纰漏,怎么着,也怨不到她头上了吧?
她正暗自窃喜,总算这一次她可以自持本分地看龙珏出一回漏子,侧目一扫,却从盖头下看到龙珏的拳头已经根根青筋密布,紧攥的爪子堪比生化危机……突然间,她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预感,这一次无论是谁的漏子,她都没跑……
话说赶来闹场子的那一干众人愕然的看着布满阴云的院子一角,和那些抱成一大团哭得嘤嘤嗡嗡好似窑子里被老鸨逼良为娼一般凄惨的丫头们,他们可以相信丫头们的悲伤,却不能相信丫头们当真有这个胆量。
——这可是龙珏的婚礼哎。
愕然过后,紧那罗肯定地道,“一定有人怂恿。”
罗侯若有所思,“她们看着挺眼熟……那几个好像今天早晨和木鸢在一起的丫头……”
“木鸢人呢?”
“没见。”
“去找他来一起闹场的时候就不见了。”
“——跑了?”
——很不厚道哎,甭管是为什么跑的,临走还要给人留个乱摊子,太不道德了!
看了看那群哭得凄凄哀哀的丫头,紧那罗跟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于是决定,在这凄婉的背景下,越发起劲的吆喝起来——
“帅小哥~芳心已经碎一地了哦……”
“不要太负心啊……”
“别负心之前应该先别花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