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很对,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那女声虽冷却柔美之极,纵使说出来的话是句命令,倒也叫人甘愿听从。话音方落,孤岛上猛地绽出大片耀眼的金光,两条身影被稳稳抛了出来,正是身体受制的玉蝉与兀自未醒的风琪。
江昙墨堪堪顿住身形,一手揽住一个,笑道:“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那孤岛已瞬息千里,就连紧随其后的神帝也已不见了踪影,倒还留下一声似有威慑的冷笑。他的眼神渐深,又朝那方凝望了片刻,这才仔细循原路返回。那百八十位金仙中少不了琨瑶仙师门下,他只依礼与众位稽首打过招呼,便迅疾出了永恒之境。
万尺苍穹上有无数道炫光疾行,自一条迤逦的长河渐渐分作上千缕,且还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眨眼间都消失不见了。笔立入云的山巅之上风疾云绕,江昙墨定如磐石山岳,收回目光后抖手祭出一物。
玉蝉捏紧手中那物,疑道:“师叔?”
江昙墨道:“你与辰儿拿着我的信物,到四化阴虚去调几个人手。”
江小星方才被强输了一道灵气,早又精神百倍了,闻言更是满脸雀跃。
“去,把神族小殿下给我带来。”见他二人脸上各有古怪,却急忙转身欲走,江昙墨又道:“玉蝉,你可知道你师父将那药藏在哪里?”玉蝉刚要问是什么药,见他皱眉摆了摆手,只得带着满心疑惑拉江小星迅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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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玉蝉回到情人谷中时,江昙墨正以手支头侧卧,惬意的躺在那株藤树下面,看来无比慵懒,便似有着极度凝神之后的放松。从头至脚还是之前与人大战过后的凌乱,他手中却拈着一根极长的细针,定定地专注又温柔的看着身侧依旧沉睡的女子。
两人身上都落了无数藤花,可见已在此躺了许久。
“辰儿去了哪里?”听这淡淡一问,在几丈外静站了良久的玉蝉才禀道:“师弟此行得了几样好宝贝,说是拿去分与小师妹玩耍。”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身上也多少有些狼狈,显然此行受了不少阻挠。
“这小鬼......”江昙墨笑叹一声,不看他却收起那针,道:“怎么,你受伤了?”
玉蝉粗略说了一下经过,包括那各界翘楚如何得以离开的水域,他与众人如何潜入数万尺深处的化境,将如同受了重重软禁的神族小殿下带了出来,身上这伤便是挨了景麟一掌所致,最后道:“弟子半点无碍,师叔的六名部下也都全身而退,倒是......”
江昙墨了然道:“可请了大夫来?”
玉蝉应了一声,江昙墨摆手命他下去疗伤,将风琪抱回房中安置好,径直去了另一间竹屋。玄瑛刚小心拆开焚星宇胸前的布帛,见他进来也不分神,仔细查看过伤口,清洗后洒上一层厚厚的秘治灵药,小心包扎妥当,这才起身轻唤了一声小师叔,一脸清冷。
“他......怎样?”看着那张煞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江昙墨不掩担忧。玄瑛却淡淡道:“那一剑刺在第四肋下,紧贴心脉,又气血大损,一时片刻自然不会醒来。弟子已帮他换过最好的伤药,仔细养上十天半月,定能大好。”
“性命无碍便好。”
“如今虽然性命无碍,但小师叔兴师动众将人搬弄出来,做实了与外人勾结的罪名,又叫他往后如何在族中自处!”
“他以自己的性命相挟,这才令四大龙王放走那千八百人,本就已经无法自处了。不然,也不会在众人走后果真刺下这狠绝的一剑。”
“旁人都当他因血脉不纯而做出背弃神族利益之事,谁又能明白他如此所为何故......”
“玄瑛,他的心思如何,难道你便明白么?”
“我自然......”
“明白便好。我接他出来本也是一片好意,毕竟他做了背弃神族之事,那四大龙王虽要顾及神帝的面子,却只怕唯求保命而不肯用心治疗。除了你师父世上的大夫就数你高明,他如今孑然一身,只能烦劳你来费心照顾了。”
“小师叔的一片好意,弟子......明白。”
“山中又聚了不少弟子?”
“惊闻师尊旧事,弟子们哪个能够不来?”
“可有哗变之意?”
“原本都有几分躁动,被几位师兄好言劝说下去,听闻师尊此行神族伤得极重,中了那蛊毒多半是为了避免牵连众人,又救了那各界翘楚,行事未受过去因果的干扰,可见道心清明,便彻底都安生了。只一心挂碍师尊的身体,群聚在仙师洞外,片刻都不愿意离开。”
“你师父可好?”
“师父甫一回山便去了洞府中打坐调息,阴天子正在帮他施法镇魂。”
“他的肉身可是已破败的厉害?”
“阴天子当众打了保票......”
“保票?”
“请小师叔放心便可,师父他不会有事的。弟子待会儿便去为师叔诊脉。”玄瑛坐回床侧再不多言,只搭了三根手指在焚星宇腕上。江昙墨见她本该专注的脸上偏似有些失神,此举正是在借故逐客,于是耐着性子回房等候。
不多时玄瑛过来,见风琪睡得正沉,仔细摸过脉象后,道:“师叔的脉象十分平稳,母子都安好,只是中了一种帮助睡眠的功法,用个小手段便能解开。”说着便要动手,却被拦住了。
“你不知她吃了那药?”江昙墨皱眉。
玄瑛道:“自然知道,但小师叔难道就让她一直这样睡下去?”
江昙墨眉头愈深,捏着下巴道:“她若醒来见不到人,必要闹腾,见了又要伤神,岂不麻烦?”其实他昨夜已经唤醒过,却实在受不了那副怎么讨好都疏离到厌恶欲死的眼神,也实在怕见她惊惶无措做出种种伤人又伤己的失控之举,也只得再度将人制住。
“麻烦......”瞄到他颈上那道堪堪贴近血脉的殷红齿痕,玄瑛了然几分,道:“小师叔向来聪明绝顶,就不会想个好办法?”江昙墨顿时笑了,显然存了什么古怪心思,道:“呃......你有什么好办法?”
“既然她如今只见得一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依小师叔的心智,定已得了解开的方法,却不用,何苦自扰扰人!”玄瑛起身便走,竟似有些懊恼,临出门又添了一句:“若要带人离去,可别忘记给这仙谷做几重屏障,弟子无能,藏不好这干系重大的神族小殿下。”
江昙墨笑容渐深,出门费心做了几重结界,唤来玉蝉嘱咐几句后,果真带着风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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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琪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个古怪到叫人厌恶又害怕的人,似乎对她说了很多话,后来又问了许多问题,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周全了。“宇哥哥?你在做什么......”听这因慵懒而带着甜腻的一问,正在对镜顾盼的男子缓缓转身,俊颜无双却眉头紧皱,叹道:“这张脸,怎及得我自己的好看?”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脸?风琪也皱眉,仔细看了他半天,除了眼神热切了许多,叫人没来由一阵阵脸热心跳外,没看出半点异常来,不免踟蹰道:“宇哥哥,你父王他......”她尚记得,睡着之前分明是被神帝强行带走的,那时焚星宇显然有着无法抑制的急怒,还有无法阻止的深深无奈。
“果儿,没事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
被那双幽深含笑的眼睛紧紧锁住,也被他近在咫尺的喘息拂在脸上,风琪顿时有些忐忑,方往后瑟缩一下便被深深的吻住了。热切的满含技巧的吻,叫她越发无措起来,但这有些陌生的宇哥哥也让她忍不住沉沦,忍不住窃喜而逢迎,换来更加热情地对待。
良久,江昙墨结束了这无比撩人的温存,却仍抱紧她的身子不肯退开。“宇哥哥......”风琪被用力摁在他胸前,狂喜却终有憋闷,忍不住出声。她自然是无比疑惑的,不明白为何自己睡了一觉,他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换个名字!”
“嗯?”
“往后要叫......夫君。”江昙墨抚着她的脸颊叮嘱。风琪喃道:“夫君?我们还没有成婚......”况且,被软禁在玉清宫中那几日,他分明是极不愿意那场婚事的,扬言定不能妥协求全,后来见她急恼又伤心欲死,这才好言来劝哄。
“谁说我们没有成婚?”
风琪瞪大眼,只见他笑得温柔。
“咱们已做了许久的夫妻,你肚子里也有了我的孩子,怎会还没成婚?”
风琪瞠目,见他越发笑得温柔。
“不过,你若是想,咱们再成一次婚又有何妨?”
风琪怔道:“你......真是宇哥哥么?”
江昙墨的眼神似已能滴出水来,简直要将她溺毙了一般,玩弄着她的一缕青丝,径自说了半天的话,都是当日刚刚醒来时焚星宇对她讲过的话。那些话她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甚至他后来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楚,如此也便彻底相信了,还因为相信,因为他的改变而狂喜起来。
“我真有了......你的孩子?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风琪赧然,手指不觉抚在平坦的小腹上面,显然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件叫人又惊又喜的事情。也想不出来这孩子是何时何地怎么得来的。
“没关系,我会让你统统都想起来的,以后也......再不会忘记!”
江昙墨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顺势往下挪了几寸,惹来她浑身剧颤。
“宇哥哥......”风琪再度紧张起来,僵硬到连喘息都停止了。
“叫夫君!”江昙墨狠狠地吻她,急不可耐的剥开那薄薄一层里衣。“夫......夫君......”风琪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这是一个奇妙到诡异的时刻,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也充满着唯恐别离的惶恐。明明以前有过许多次肌肤之亲,却叫一个情动到完全无法抑制,失控到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似乎,他们都已经不是自己了。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一切都似叫人永不厌烦。疯狂过后风琪竟有些失神,终于又想起之前要问的问题。
“宇......夫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
“呃......”江昙墨一时语塞,随即笑道:“我离了水,身上自然会变冷。”说着往她身上贴近几分,又道:“你若肯抱着我,我定会好些。”风琪果真将软绵绵的手臂抱过来,惹来他一阵低笑。
“在这里亲一下,就更暖和了。”
风琪果真红着脸凑上前去,他指在哪里便亲在哪里,直到高高挑起的唇角。
“果儿,你变得这么听话,真好。”
听他低笑着叹这一句,风琪皱眉,怎么她以前很不听话么?
“你心里只有我一人,更好。”
风琪越发皱眉,难道以前还有别人?那怎么可能!旁人她看一眼便要厌恶欲死的。
“你愿意......以后都这样陪着我吗?”
不陪着他,要去陪着谁?风琪再度觉得,这个宇哥哥怎么这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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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地之间向来都不缺是非,近来却着实不免太多,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关于素琴仙,关于新任魔尊,关于焚星宇,关于失踪的神帝,关于那场灭世天火,陈年旧事未来玄机,中听的鲜少,离谱到叫人拍案的倒占大半,多到简直已人心惶惶六界混乱了。
“师叔,为何不使用玄机客栈的专长,说明真相,平息流言,还天下一个安宁?”
“不叫他们尝尝末日般岌岌可危的恐惧滋味,将来怎会知道感恩戴德?”
“这恩德......可是为师尊求的?”
“师父常言,爱是付出,欲是索取,他向来胸怀大爱,又怎会需要感激!”
“弟子失言......”
“这恩德乃是给神族生灵,还有那些将要为此付出太多,甚至是生命的人们所求。”
“神族?师叔的心思果真非同当年了。”
“我总不能枉费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只是,师叔那日与神帝所讲的话,可都是真的?”
“敢在你师父面前多嘴一句,就自己拔下舌头来!”
“呃......”玉蝉摸摸鼻子,心道我想靠近几丈都难,哪里有机会说什么?瞄一眼远处老老实实静坐,听话到果真都不曾往这边观望过一眼的女子,欲言又止。江昙墨哼道:“没话说了便赶紧走!”
“呃......那位小殿下醒了,想要见您一面。另外弟子只是觉得,师父她如今这样,真是......太可怜了......”玉蝉堪堪避过那道凌厉的掌风,迅即溜远了。
临出玄机雅渡之前偷眼望去,见那个方才还疾言厉色的男子早变了一副模样,正笑如春风的扶起那个女子,还帮她拢了拢耳畔的发丝,然后两人携手回房去了,他又莫名变了想法。
或许,能享受这样一种令人费解的爱,师父她仍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