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密?什么大秘密?梦果儿心道这厮定是又在故作玄虚了。
妙妙冷哼道:“大秘密?你倒是说来听听。”
江昙墨道:“五百年前你的上一任主人,五百年后你的现任主人,还要我说下去么?”
“你虽然知道了,但是最好缄口,否则,本仙便要开杀戒了!”
妙妙一声冷哼,梦果儿清楚的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怎么听来竟真有一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至于让他说出杀人灭口的话来威吓?
江昙墨笑道:“此刻会泄露秘密的人自然不是我,而是你。”
“我?”
“没错,你不该用这副真容出现,有些故人可是眼尖的很。”
妙妙随他的目光扭头望着一方,皱眉道:“既是故人,为何不敢现身相见?”
梦果儿疑惑不已,听闻一声柔美之极的浅笑,见一抹素白的身影自左侧一株巨树后走出,正是露华夫人白潇潇,她暗自一惊,这妖女怎么会寻来这里了?转头看江昙墨神情不辨,可会与这妖狐再度联手?
“仙者不在永恒之境享福,却跑到下届来了,就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么?”白潇潇定定的站在那里,衣袂若云,笑靥如花,语气却冰冷到了极点。
妙妙打量她几眼,不答却皱眉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九云山青华涧就是妾身的洞府所在,仙者可记起来了?”
妙妙的脸色又变了一下,这次看来有些惊讶,皱眉道:“原来是你这只妖狐!”
“妖?妾身哪里像是妖?”
“无论你来此为何,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仙者真会说笑,妾身可不能任人呼来唤去的。”
“你虽得了李琅邪的极乐弓,本仙倒也不是当年,想来还不至于怕你分毫!”
“仙者得了名师指点,妾身自然要甘拜下风。”
白潇潇笑的花枝招展,一双妙目中华彩闪烁,似一弯春水在流淌,嗓音、身姿、表情无不动人,梦果儿看的目眩神迷,也不知懵懂呆愣了多久,头上忽然一疼,这才如被醍醐灌顶猛地醒过神来,心道好厉害的魅惑之术,这妖妇真不愧为狐族的翘楚。
江昙墨的手指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嗤笑道:“你不是有高明的心法么?”
她此刻自然无暇反驳,紧盯着前方斗法的两人,满脸的疑惑,虽不知在她刚才失神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隐约觉得错过了许多关键的对话。不过,那妖妇的修为定然不俗,妙妙能应付自如了,想必就不止是一缕元神。
“要说,这只猫儿的确有些本事,三重幻境都困不住他。”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比你聪明多了,向来都能知一分而窥全局。”
“他们为何要动手?”
“笨呐,不就是这只猫儿与那只狐狸当年同修过功法,或许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情缘,猫儿自顾成仙得道了,狐狸气愤难平了五百年,于是,今夜这一见面便大动干戈了。”
梦果儿自然不信这话,哼道:“胡说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昙墨却道:“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咱们该走了。”
“走?”梦果儿吃了一惊,这厮居然要趁乱逃走?也罢,就让他走好了。
江昙墨道:“废话,不走难道要等着送命?”
“那你赶紧的走好了,我不与你多做计较!”梦果儿一声冷哼,好歹见着救星,怎么能跟个癫狂痴傻的疯子走了?他就是用强也该咬牙不走,妙妙也定会来救的。
“我干嘛要走?又不是我在逃命。”江昙墨一声嗤笑。
“你什么意思?”他不会想与那妖妇连成一气,真杀了妙妙吧?
“意思就是,你再不赶紧的走,可就小命不保了!”
“小命不保?他们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哪里还用说什么?那妖狐本就想要你死。”
“不对!他们定然说了什么!”
“你可真够倔的......”江昙墨一脸的无奈,硬拉着她便走。
梦果儿用力挣扎,想要将手腕自他箍紧的掌下抽出,急道:“你们方才说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妙妙的上一任主人是不是......干梦夫人?到底是不是?快点告诉我!”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走!”
江昙墨极其不耐烦的挟起她的身子,迅即御风遁走。
“你个疯子,放开我!”
眼见着离妙妙越来越远,他也似有些着急,却无法脱身来救,梦果儿急怒交加,不想真落得如同傀儡的境地,也不知自哪里来的一股大力,居然挣脱了钳制,还将江昙墨一掌劈开在几丈之外。
他滚倒在一块云头上面,急喘着跳起身来,便要再度拉她。
“果儿,你若不想死就快点跟我走,这次我决没有骗你!”
“笑话,我会跟你走就是个傻瓜!”
梦果儿实在没想到会击中他,看来这厮的确伤的极重,她无暇旁顾匆忙掉头回去,却见一道赤虹迎面射来,疾如流星闪电,也不知是何物,匆忙闪身躲开几丈,那一物却也掉转了方向,如影随形一般。
“快闪开!”
江昙墨一声疾呼,听来惊急无比,扑上前来拉住她便走,眼见那赤芒湮没过来,她只得匆忙随他逃开,运极法力御风竟也不能将它甩掉,惊急之下扭头去看,一白一青两道眩光先后赶来,定是妙妙与白潇潇了。
“那是什么?”
“极乐弓射出的金羽箭!”
“什么?”梦果儿顿时傻眼了。
极乐弓是件太古神兵,十分的厉害,金箭一经射出,便会紧追目标直到命中,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条性命,千年前打散过神帝的魂魄,自彼时便扬名六界,称得上是世间最厉害的神兵仙器之一。
此物本为万年元狐玉面公子李琅邪的兵器,白潇潇的修为上乘,这箭也便有万钧之力,凭一个修为泛泛的小丫头又怎么能够抵御得了?扭头再看,那青白两道眩光竟已纠缠在一起,定是白潇潇故意阻拦妙妙来救援。
前方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峦,连绵出不知多远,梦果儿心念电转倒急中生智,匆忙扑了过去,身形如电在众山之间来往穿梭,那金箭果然失去了灵活,轰然一声撞在一片峭壁之上,沙石飞溅烟尘滚滚。
她刚要松一口气,回头望去,那金箭竟然将峭壁给击穿了,仍旧追在后面,不由大惊道:“这箭果然厉害!”
“废话!不厉害我干嘛要催你逃走?这箭古怪得很,既缠上了你,势必就要击中!”
江昙墨一声冷哼,梦果儿信了几分,却只能越发快速的辗转,但那金箭便接连击穿了几座高山,仍旧不改势头,她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怎......怎么办?”想到会被这兵器打得魂飞魄散,她顿时慌乱起来,脸色都有些惨白了,将法力行到极致御风,暗自里却有些绝望,当是在垂死挣扎一般。
“怎么办?叫你那厉害无比的师兄来救命!”
江昙墨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听来比她还要惊急。
也对,凭师兄的修为定然能够截住那箭,“你......你这混蛋!”梦果儿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若不是他截住了那信,师兄早就来了,不要说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定不会由着他戏耍了个够,更不会让他占尽了便宜。
“你那小猫儿也太不中用,怎么到底叫她钻了空子?还有你,偏偏不肯信我!”
“我......”梦果儿说不出话来,还来得及后悔么?后悔也是悔不该与这混蛋认识!
“那箭太过厉害,我跟你呆在一起会受牵连。怎么办?”
梦果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竟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指,简直似在强行拖着他走。也许她死的时候应该拉个垫背的,毕竟这厮太可恶了,又是个嗜杀的魔头,死了也不叫人可惜,却又隐隐的有些不忍,定是因为他还有个娘亲需要照顾。
三魂七魄幻灭,可就要彻底的消失了。
她正是如花的年纪,从未想过自己会死,还是被打得灰飞湮灭,其实有很多遗憾的事情,譬如,从未跟师兄道个谢,谢他十几年来的教养之恩,譬如,还欠宋凡心一千两银子,今后再也没机会还清了,对不住得很,譬如,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譬如,很多很多未完成的心愿。
身后那道赤虹却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灼烫无比的热浪,她这一时间全都顾不得交代旁的,只颤声说出一句话来:“香香,我......你要是真当我是......是朋友,以后想杀人的时候就......就想想我。”
“想你做什么?”江昙墨的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含着些莫名的情绪。
“想我......我死了你会想念我,旁人死了也会有人想念他们,你要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我这样嗜杀的魔头哪儿还有心?纵有也坚如磐石了!”江昙墨一声冷笑。
“你......你个混蛋,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拉你一起死,免得你再祸害下去!”梦果儿咬牙骂了一句,见他不言不语无动于衷的样子,恨恨的又拉他飞了片刻,到底还是甩开了他的手指决然而去,脸上的泪珠被风刮得飞溅。
既然是她自己的生死,又何必连累到旁人呢?
“果儿......”
“你还追上来做什么?”梦果儿泪眼朦胧的斥了一句,却被他攥住了手指。
“哭成这样,原来你这么怕死,那箭也真催命的狠急,怎么救援都来不及。”说着这样绝望的话,江昙墨居然笑了一声,梦果儿简直要当他是在幸灾乐祸,他却又轻叹道:“果儿,咱们若能死在一起,其实也很好。”表情无比的认真,半点都不似在作假。
“你......你有病!快点闪开!”没见过主动寻死的,这厮果然是个疯子。
“我说过,我舍不得你死......”
“你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凭他这副样子,能拦住那箭么?梦果儿根本就不做此设想。
“......没用吗?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会不会时常想念我?”
“你有病!现在是我要死了好不好?”
梦果儿刚要狠狠的拂他一掌,却被一把抱住了,整个人都紧紧的贴在他怀里,没有一丝的间隙,她无比惊急的用力挣着,身子却被禁锢的难动分毫。
难道,真要跟他死在一起了吗?虽然这一死便是堕出轮回,世间再也寻不到分毫,能有个做伴的想必就不会寂寞,而她又向来喜欢热闹最是怕寂寞,于是认命了一般再也不挣扎了。
“果儿,你要看好了,这便是世上最美的景致。”
江昙墨一声低喃,决然而又飘渺。
梦果儿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带着一抹浅笑,不邪不魅,就只是很单纯的笑,干净的如同清莲落雪,眼波如水,不妖不冷,就只是温柔到极致的炽烈,俊美的容颜似在瞬息万变着,显露的却一直都是副让人安心的坚定。
她看得目眩神迷迷心枉性,魂灵如同升入了九天仙境,徜徉在煦柔无比的清风明月之间,忘记了一切难平的心事,就连即刻便死都忘记了。
花开雪落,霞起潮生,世上最美的景致,又该是怎样的?
刹那之间,那一片赤芒湮没过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毁灭之力,简直要灼瞎人眼,身体如浸滚油,她却怔怔的瞪大双眼,被挟着旋了一下也浑然不觉,眼见它从铺天盖地凝在了一点,那一点又迅疾消失在江昙墨的身后。
梦果儿被一股大力撞飞出十几丈,头晕目眩的爬起身来一看,顿时呆住了。
不远处的一片混沌当中,忽然绽出耀眼之极的青光,晨间霞蔚一般驱走了漫天的黑暗,正是那些极速流失的元气,那一片千丝万缕的源头,焚烧的竟是他的身体,笑容,眼神,躯体,手脚,统统都在一霎那间裂成无数粒,如同被碾碎成最最细微粉末的瓷器,随即化作一缕烟尘随风逝去了。
天地之间又恢复成黝黑如墨,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独独少了一个疯子。
梦果儿愣了半晌才颓然跌坐下去,脸若死灰身如败絮,昏沉沉似一颗陨落的星子坠下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