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连七日,皇上的鸾凤宫车停在月央宫‘门’口,接的人不是我这个正主湄昭仪,而是小主扇贵人。这样的热闹与排场,俨然不会逊‘色’于当年初进宫的我。我当年是接连半月,舞妃据说是接连三日,如今的画扇是七日,我想所有后宫的‘女’子都会明白,皇上对谁最荣宠,只是我的荣宠已成过去,如今,是画扇的荣宠了。
接连几日黄昏后,只要画扇离开,舞妃都会来月央宫,让我陪她下棋,每一次都是那么镇定地谈话,从不提及画扇被专宠的事。但我总能隐隐地感觉到她内心的起伏,的确,这对于任何一个妃子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种伤害。
我自问淡定,又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好,却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点受伤。每个夜晚,听着鸾凤宫车碾碎永夜的天空,而我寂寞地偎着窗台,试图感受月‘色’的温柔,可是只有清风陪伴。再明亮的月,我都看不到,惟有清风可以与我呼吸相闻。
第七夜,画扇走了已有一个时辰,我独自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感受着夜晚的清凉。夏日的白天与黑夜有很大的区别,白日里躁热,夜晚清凉,这是一个瞎子分辨白日与黑夜最好的方法了。
今天我拒绝了太医的诊治,这炎热的季节里,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不休,明知道服‘药’也起不到效果,反而让我心烦。楚‘玉’,我心里竟开始有些恨他了。
缓步至琴案。轻轻坐下,炎炎夏日,琴弦却泛着冷韵,我轻轻叹息,撩拨一曲《临江仙》。怨艾唱道:“我亦推窗寻月‘色’,相思又种眉间。江南梅落已十年。残香侵病骨,素雪染红颜。镜里恩情成旧梦,回眸恍若云烟。悠悠沧海化桑田。。1-6-K,手机站ap,。悲欢皆有信,聚散岂无缘?”
琴声嘎然而止,叹息却无比漫长。其实,我没有怨艾,我的怨艾不是因为画扇被宠。也不是因为淳翌薄我,是这看不到天日的双目,让我厌倦了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地黑暗,人的心都是静止的。
“小姐……”站在一旁的红笺轻轻唤道。
我轻轻抬眉:“嗯。”其实我知道红笺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呼唤,有着她地用意,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我无所谓。
“小姐,喝点‘药’吧,我让梅心已经煎好了。你已经几天都没喝‘药’呢。”红笺轻声劝慰,她终究还是没将画扇的事说出口,她是个聪颖的丫头,知道我心中所想。她只在替我委屈。
我轻轻回道:“我不想喝,红笺,你不明白,喝再多的‘药’也没用的,我知道我的眼睛不会好的。”“小姐,你怎么能如此灰心呢,红笺只知道喝了‘药’不一定能好,可是不喝‘药’一定不能好。所以。红笺要看着小姐把‘药’喝下去才能放心。”红笺话语有些急促,她看着我每日不喝‘药’,又如此怨艾地在这弹琴,加之画扇被皇上专宠,定是在替我忧心。
我心有酸楚,却盈盈笑道:“我喝‘药’就是了。你这丫头。管得越来越多了。”
“谁让秋樨这几日太忙,平日里小姐那么听她的话。她没时间,只能让我来管了,可是小姐都不爱听我地话。”红笺假装埋怨,实则话里又暗示了秋樨这几日‘侍’侯在画扇身边的事。
我浅淡一笑;“快去端‘药’来,话儿真多。”
接过红笺端来的‘药’碗,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刺鼻而来,我厌倦这样的味道,每次喝都想呕,明知道喝了也不管用,可还是喝了,不想红笺为我忧心。1--6--K-小-说-网
“小姐,不要抚琴了,早些休息,睡眠好,一切都会好。”红笺取过我的空碗,嘱咐道。
我抬眉看着窗外,缓然问道:“红笺,今晚的月儿圆么?”问这话的时候,是我忘记了日子,每天在黑暗里,如果不问红笺和秋樨,我真的记不得日子了。
红笺答道:“不圆,上弦月,隐去了一半,弯弯的。”隐去了一半,弯弯地。”我喃喃低语,心中却想着,弯月似人,都不会有永远的圆满,所以的事都不必去强求。
第八日,画扇没再被皇上诏去,留在月央宫。她告诉我她有件事要与我说,可是这几日过于疲倦,白日休息好,晚上再来说与我听。
我想起当初我接连‘侍’寝,的确也很疲倦,很理解画扇地累。
黄昏刚过,画扇还未从东配殿过来,我却等来了淳翌,在很远,我就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不会因为时日的久远,有丝毫的陌生。还有他沉稳有力的步子,我的耳朵可以听得见,只是看不到他丰神俊逸的风度,想来只会有增无减。
“湄儿,朕几日不得空闲来看你,你可有好好吃‘药’?”淳翌开口便问及我吃‘药’的事,但是也没有忘了提醒我,他不得空闲。
我微微点头:“有地,有好好吃‘药’,有劳皇上挂心,臣妾会照顾好自己。”我语气平和,不想他看出我心中的累,我要让他知道,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都能平和地对待,会好好待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伤害自己。。ap,。
他轻轻执过我的手,柔柔地抚‘摸’,心疼道:“可是你竟消瘦了。”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我却没有疑他,不觉得他是虚意,字字都是真心。我轻轻叹息:“皇上,是夏日的缘故,天热,饮食和睡眠都不是很好,所以就有些消瘦。待到天凉些,臣妾就会骨‘肉’丰盈。”
“骨‘肉’丰盈,朕喜欢这几个字。”淳翌笑道。骨‘肉’丰盈,淳翌说他喜欢。这让我想起了画扇,画扇是那种骨‘肉’丰盈地‘女’子,想必淳翌宠爱她,也与之相关。
我浅浅笑道:“皇上,你知道臣妾想起了什么么?臣妾想起了。曾经有人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山间地‘女’鬼,行将魂魄消散,只要吸取盛年男子地‘精’气,便可以骨‘肉’丰盈。”
“哦?山间地‘女’鬼?吸取‘精’气?”淳翌好奇地问道。
我轻轻点头:“是的,山间的‘女’鬼,皇上,你信鬼神么?”
“朕贵为天子。原本不能说信,可是不知为何,在朕的心里,却隐隐地相信,相信有鬼神地存在,就如同当初听到楚仙魔的传奇故事一样,朕也是信的。”淳翌婉转地回答我,当他提及楚仙魔三个字的时候,我心中禁不住有些颤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臣妾不只听过‘女’鬼的故事。还听过狐仙的故事,在山林的雪夜,那受伤的白狐,被路人救治。说是几百年轮回,要报答恩人。”我娓娓诉来,这么古老地故事。
淳翌朗声笑道:“呵呵,湄儿这都是在哪儿听来的?”
我一惊,随后缓然笑道:“皇上,民间这样的传说故事数不胜数,真的是太多了,我打小就听说过。”说完后。我自己心里吸了一口气,的确,这样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说过。但是,却从没有人告诉我,那是真实,只是传说。直到楚‘玉’告诉我。我才相信。是真实,他亲身经历的。只有他,才能看到那些妖魔鬼怪。想到他,心中还是叹怨,这样一个有着奇术的人,却不来拯救我。
“那湄儿信这些了?”淳翌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头:“臣妾信,信鬼神,信仙魔,信因果,信轮回。”我一口气说了好多,脑中真的想起了当初地雪夜,楚‘玉’在翠梅庵对我说的话,与如今的紫金城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似是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你那么喜欢翠梅庵,因为那里可以给你心灵地宁静。”淳翌一语道破我心中的隐秘,其实这算不上是隐秘,只是我心中的真实所念。
我轻微笑道:“我也喜欢月央宫,因为这是我的家,那里虽好,可不是我最后的归宿。”
“月央宫永远是你的家,你最初与最后的归宿都属于朕。”淳翌轻轻拥我入怀。
我低低回道:“嗯。”湄儿,难道你就真的不想问么?”淳翌搂着我地腰身,轻柔地抚‘摸’。
“问什么?”我抬眉问道。
“怎么不问朕这几日为何要如此冷落你,而专宠着扇贵人呢。”淳翌坦白直言道,他明知道他是皇上,他说什么都无人敢怪罪。
我浅然微笑:“画扇姐姐是皇上新封赐的贵人小主,宠幸她也是应当她。更况画扇是我姐姐,我打心里的为她高兴,而皇上喜欢她,我也替皇上能寻得如此佳人高兴,为何要不开心呢?”
“其实湄儿,你这么说,朕心中反而有些失落。”淳翌低声说道。
我笑道:“失落?皇上,你难道做这些是为了让臣妾告诉你,臣妾心中也有妒忌,也有失落,也有彷徨么?”我脸上虽带着笑意,话语也有些尖涩。
淳翌急道:“朕当然无此意,算了,当朕不曾问起,如此良夜,朕可不想让湄儿不开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柔声道:“皇上的开心就是臣妾的开
“湄儿,你只需记住,朕以前对你说过地话都算话。朕可负天下人,都不会负你,其余地,朕不想解释什么。”淳翌依旧语气坚决,其实他不说,我也信他,今日填词不过是一时感慨,镜里恩情成旧梦,我与他的恩情,虽不是旧梦,却也回不到最初。任何地爱情都是如此,不可能回到最初。
我浅浅地笑,不在说什么,总觉得,这些话会让我哑然失语,我不想知道太多的过程,一切随缘,只有随缘,才能心安。
“朕今晚要留下。”淳翌拥着我,在我耳畔柔声道。
“好。”我爽然地答道。心中却暗笑,皇上果然是皇上,可以随心,也不问问身为臣妾的是否愿意,他想留在哪儿就留在哪儿,想临幸谁就临幸谁。
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拂而来,又一个清凉的夏夜,我的心情无悲无喜。
我想着画扇要对我说的话,今晚是不能了,须等明日,想起她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不知会是何事,画扇要说的事,一般都是紧要的,不紧要,她不会提先告知我。不过,无论是重要与否,我都会平和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