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负责守夜的警卫,整座马场就属这两个年轻人、以及悠霓小姐还在厨房烤点心的保镳最精力充沛。就连自认为身体硬朗不输给年轻小伙子的他,一天忙下来都觉得一把老骨头快散了,还好悠霓小姐这次有跟着来。
小老板今天的心情,感觉起来确实不大妙。
身为这里权限最大的总管,小老板没睡觉之前,他没有上床休息的道理。以往小老板心情欠佳,陪着他耗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悠霓小姐出现,才有了改善。
年轻的时候,要他熬个几天几夜不睡觉,不成问题。
现在他只能感叹:唉!岁月不饶人。老管家爬出酒窖时,手里多了一瓶窖藏红酒;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将他膝关节的风湿痛冻得隐隐犯疼。在这种来客数多得吓人的鬼天气,他居然能在十二点以前就上床歇歇老腿,这都要感谢悠霓小姐体恤老人家,自告奋勇把照顾小老板的工作全揽下来。
虽然笨手笨脚,每每愈帮愈忙,可这女孩的心意真的使老人家动容……
“悠霓小姐,点心送来这里可以吗?”把三只酒杯和美酒摆在书架上。
“九点半了,管家爷爷,你怎么还没休息?九点半!舅舅!”池悠霓惊叫着跳起来,顺着老管家含笑的眼神,她惊喜地看见姬莲冬的电脑已由书房移至这里。
池悠霓向观察力好得惊人的老人家开心道谢,拉着已吹干头发、也换好衣服的姬莲冬,两人坐入书桌前两张人体工学椅内,她不忘轻声催促天生劳碌命的老人家快点回房休息:“点心阿烈会送来这里,哇,有葡萄酒!我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葡萄酒,一九二七这个年份最好喝了,管家爷爷谢谢你!我和莲冬还要忙很久,晚上一定很冷,真的很谢谢你!你早点上床睡觉,晚安哦。”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忙很久?”姬莲冬没好气抢白。
一点开电脑就看见今天被退件的报告,大刺剌且很刺眼地躺在桌面上,戳刺着他的神经。心情极度不爽中,姬莲冬的大腿猛不防被什么东西戳刺了一下,他惊跳起身,膝盖骨不幸撞上桌子!
痛得面红耳赤,姬莲冬正想叫管家把抱垫拿来,他要在池悠霓害死他之前先下手为强闷死她!电脑的扬声器正巧在这时传出一个清冷魔魅的男性声音:
“悠霓,你在线上吗?”
“嘘!”一手压住姬莲冬来不及发难的俊嘴,池悠霓如临大敌,飞快点开语音通讯系统。她跟时间竞赛,赶在九点半准时将麦克风装好。“舅舅,晚安。”
“晚安。一切准备就绪了吗?”
“还没有,舅舅,你等我五分钟,我有话要跟莲冬说哦。”
线路那端的男人似乎正在查阅什么资料,闻言一顿,“姬少爷,晚安。”
本来想假装自己不在现场,无奈一个鸡婆女生主动帮他别好麦克风,还
替他咂舌试音。好歹是堂堂姬氏家族的少爷,不回应也不行了,姬莲冬恨恨地揉捏池悠霓多事的粉腮,同时意兴阑珊的回应对方彬彬有礼的问安,“晚安。”
“叫舅舅啦。”池悠霓以气音纠正没大没小的哥儿们。“叫舅舅,快点啦。”
为了让耳根清净,姬莲冬把她的大嘴巴揉到不能说话的程度,才重复一次:“池悠霓舅舅,晚安。”
“叫我池督英就行了,姬少爷。”对方一心数用,礼貌地强调重点:“你们说你们的。悠霓,把握你的四分钟。”
站在门口静待小老板做最后的指示,毕竟他才是他的顶头上司。老管家看见池家小千金附耳对他小老板叽喳一阵之后,他小老板脸上的不耐烦转为疑惑,狭长的俊眸抬起来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困惑道:
“我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回房间休息吧。”笑意滚上老管家缺乏笑纹的嘴角,他见悠霓小姐又对他小老板咬耳一句什么,他小老板表情更加困惑,望着频频点头的小千金,然后,转头对他说:“晚安。还要说早点睡?”回头质疑打蛇随棍上的池悠霓:“为什么要叫别人早点睡?要多早十一点吗?”
在池家小千金出现之前,小老板可能根本不晓得原来自己可以跟下人互动。小老板不是一个气焰高张的统袴子弟,他只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而已。从某方面看来,小老板可以算后知后觉或是时下年轻人常挂在嘴边的,没神经。
“两位忙完,也请早点就寝。”管家领命而去,退出去时不忘提醒一声:“悠霓小姐,池少爷还在线上等你,你的五分钟剩下一分半钟,请把握。两位晚安。”
瞧一眼更深露重的屋外,把室内气氛调和得暖洋洋,老管家满意地带上门。
“舅舅,对不起让你久等,我回来了。”池悠霓打开麦克风,并将被某人和某只鸟以及某份鬼报告折腾一整天、也想早点休息的某少爷拉回来坐好。
线路那头依然充斥着查阅资料的细响,对方的声音也依旧清冷:“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始终在状况外,姬莲冬一头雾水。
第五章
眼看阿烈一个人喝掉半瓶葡萄酒,不胜酒力,整个人终于睡摊在他床上。
恶梦连连,是姬莲冬对这个漫漫夜晚的注解。
还在发育阶段的身体瘦巴巴,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姬莲冬依照池悠霓指示的方法试了两次,却始终拽不动阿烈魁梧的身躯,也抽不出被她压在底下的羽绒被。
睡眠不足加上操劳过度,姬莲冬累得晕头转向。
双手撑在床沿,望着阿烈鼾声大作的睡脸无言半天,他决定他受够了!
“我完成了!完成了,耶!莲冬,这次你的报告一定会过关,我觉得你应该获得A哦!”多亏她舅舅帮忙捉重点,她从旁监督,陪某少爷磨了两个钟头,慢慢将他被老师一句“重写”打击得支离破碎的信心建立回来。
又因为,某人的手指被某人咬肿,以致于无法打字,身为罪魁祸首,只好肩负起打字的重责大任。凌晨一点半,池悠霓总算完成由姬莲冬口述的神学报告,她爆出一串兴奋的欢呼,冲入隔壁房室准备向某人当面报佳音,飞跃的双脚忽然停住。
“莲冬,你要去哪里?”跟着懒得回话的少爷走出房间。“你去哪里嘛……”
“你问题真多耶!”
“小声一点啦。你老实回答我不就好了,你去楼下要干什么?”
看来不回答她,她是不准备放他一条生路了。“找管家拿被子啦!”
“你小声一点啦。这么晚了,你不要吵醒管家爷爷他们,我们去阿烈房里拿她的被子就好了。”对姬莲冬不耐烦的表情还以一记怪他不够人道的瞪眼,池悠霓拖着双眼爬满血丝的哥儿们转向,两人并肩朝长廊底端走过去。“你看,外面乌漆抹黑的,都没有灯火了,大家都在睡觉了,你不要吵醒人家啦。”
心头火烧起来:“你就常常半夜跑来吵醒我!”
“你小声一点嘛!”池悠霓斥责着,忽然伸手攀住姬莲冬愣住的肩头,然后凑向他白净如上等美玉的左耳,以气音教他做主子的道理:“你白天不用工作,不能跟他们比。我妈咪说员工是公司很重要的资产,我们要好好爱护,知道吗?”
“你说完了?”
瞧一眼表情不善的少年。“哇,好冷哦,我们动作快点,不然阿烈会感冒。”
“装什么傻啊你!”
池悠霓充耳不闻,拖着很想睡又无法如愿上床的火大少爷,步入阿烈房间,立刻像日理万机的小总管般熟稔地分派起工作:“阿烈的被子让你拿,我回我房间拿毯子。”
望着池悠霓消失的门后,姬莲冬无言一会儿,终于火大的搂起羽绒被。
他不情不愿定出房间,池悠霓正好也从卧室后退着走出来,手上抱着毛毯。不禁纳闷:
“阿烈一个人盖两条被子不会太热吗?她很强壮耶。”
“毛毯不是给阿烈用的。”池悠霓欲言又止地瞄他,“莲冬,我跟你说……”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这句话,姬莲冬浑身警铃大作!
“池悠霓!”他目露凶光,威胁着又愁眉苦脸给他看的女生。“不、准、说!”
“可是这次真的真的很重要耶……真的嘛……”
“你哪一次不重要!”
“这次更重要,真的嘛,真的啦。”如同相识八年来一样,在约克郡谷地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化石的超低温时刻,不顾某人激烈反对,池悠霓终于把她在某人面前隐藏不住的心事,娓娓地倾吐而出:“莲冬,我跟你说……”
某人一头撞进他的双手几乎抱不住的白色羽绒被,以示对生命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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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在幼稚园毕业典礼当晚,她以讨他欢心的口吻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丁叔叔改名字了哦!”
“关我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一副拿他的痴呆莫可奈何的模样,她揉揉额角,把手一摊。“你常常说你不喜欢丁叔叔,你忘记了吗?”
虽然解读不出来她的肢体动作,他就是莫名看得很火大。“不可以忘了吗?”
“那你也觉得“想念”很好听对不对?那它以后我们就叫“想念”,好不好?”
因为她一直堵在他面前,他急着上厕所,只好随便回答:“好啦好啦!”
没想到,一失语成千古恨。她口中好可爱的妖马,从此以后变成他的梦魇。
再来是八岁时,有一天她跑到他教室,以谄媚的笑脸对他说——
“莲冬,我跟你说哦,堂哥说想念是一匹很优秀的赛马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