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妈妈会让我很沮丧,我没有哥哥和小紫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可是我的成绩也名列前茅,没有让妈妈丢脸过。你看不出我很努力吗?我不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好像不是家里的成员,我好像没有资格诞生在这个家庭里。”
池优花一脸震惊,她回身与心碎的女儿对望着。
“我很努力了,你没看见吗?为什么连我最喜欢的人,你都要赶走呢?”
“妈妈是为你好啊。”
“是吗?”自怜笑笑,“既然是为我好,为什么你从来不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呢?家长日、新生开学典礼,所有重要的场合你都缺席了。有时候我好气你哦,妈妈。可是我也知道你身兼数职,很忙很忙,是不得已才缺席。”怕自己看见母亲震惊苍白的病容,她会于心不忍、会遗责自己,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下,池悠霓还是选择一次把她这几年来的委屈都讲完。然后,她会继续——
“我很爱你,妈妈。我也很爱家里所有的人,包括小紫。你其实不喜欢小紫对不对?你总是下意识拿她的表现来压迫我,希望我不要比输小紫;可是当小紫表现出色时,你又很高兴的样子。你好矛盾,你的竞争意识对我们两个都好不公平。每次我心情沮丧的时候,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忙;我不敢打扰你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沮丧的心情。你知道每一次都是莲冬在帮我调适心情的吗?”
池优花没看过女儿这么心灰意冷过,她着慌地想补救:“妈妈只是觉得姬莲冬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良人,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烦呀。”
托付终身?池悠霓眨去泪水,气忿悲伤的脑海被这句话占满。“我没想过要嫁给莲冬的,他只是我最喜欢的……”心情跟着语气顿住,池悠霓被搞迷糊了。
莲冬无疑是她最最最喜欢的人。
她再也搞不懂自己的这份心情是什么,搞不懂……只知道她现在很伤心。
“霓霓,妈妈真的是为你好啊。”
听见母亲在这种时候呼唤她的小名,池悠霓心中的失落感更深。“什么是为了我好呢?妈妈每次都以自己的喜好擅自决定什么对我是最好的。我的丈夫功成名就,就样便是为我好吗?像妈妈舅舅哥哥忙得终年不见人影,全家人一年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这样的功成名就吗?这种生活会很快乐吗?如果我觉得不快乐,怎么会是为我好呢?我很喜欢莲冬,也喜欢妈妈。可是有时候,你们会让我觉得无所适从,会让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劲,我做人好像很失败。”
“你在胡说什么,你当然不是!不许你说丧气话!”
她也希望自己永保乐观心情,因为灰心丧气的感觉真的很差。可是一个礼拜之内跟最爱的两个人闹翻,要她心情不挫败,真的好难。
“哥哥明天就回来了,妈妈身体也好一点了,我这两天想到外面散散心。可以吗?”池悠霓始终背向母亲,不让她瞧见她脸上满满的孤单。“我会定时和家里联络的。我二十四岁了,想要自己一个人试试看。只要这一次就好,好不好?”
阿烈不在家,池优花本想禁止她随便乱跑,但女儿连心情沮丧时都不忍心让她这个妈妈担心。她把女儿教养得如此贴心善良,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有自处能力呢?她女儿并不笨呀。
“钱和手机要带着,自己小心一点。”再不情愿,这时候她也只能试着放手。
“阿烈从英国回来以后,可以回来我们家吗?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我和她可以搬到天母的别墅去住,这样妈妈就不会觉得困扰了。”
池优花强烈地瑟缩一下,没想到在女儿心中她是这么冷酷的人。
“你对妈妈何尝公平……”语气凄凉,“全家人都知道,为什么唯独你看不出来妈妈不可能开除阿烈呢?即便她不是丁毅带进来的人,妈妈也不可能赶走她呀!她陪你二十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以为妈妈忍心让她孤独终老吗?”
池优花掩额猛然挥一下手,不让很快又一脸歉疚的女儿开口说话。
“你也不了解妈妈的个性。这几天你好好想一想,妈妈是不是真的不爱你。妈妈还是觉得姬莲冬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孩子。但如你所说,妈妈从未试着了解他。如果他对你真的这么好,可能是妈妈以偏概全了,以后我会试着了解他。”
“那你可不可以也试着邀请他到我们家里来作客呢?”
池优花一愣!“我没阻止他来呀。”
“你也没有邀请过他,像你邀请哥哥的同学来我们家一样。莲冬帮我做了很多事,他帮我赚了很多钱。”愈夸愈卖力,“他为善不欲人知,不爱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讲,因为他不爱炫耀。他课业虽然普通,可是真的很聪明,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
谈及姬家少爷,她女儿就一脸幸福洋溢,这模样活脱脱是在谈恋爱了。
“他的事以后再说。我累了,你早点出门吧。”看见女儿眉飞色舞的笑容垮下来,垂头丧气走出去,心情一样紊乱的池优花也颓丧起来,头一次觉得自己好笨拙。
虽然知道女儿出外散心的去处只会有一个,不喜罗嗦的女强人还是在池悠霓轻轻带上房门时,重复叮嘱一句:“记得每天打电话回来,钱和手机要带着。”
“嗯。”
落寞地应完之后,池悠霓一路飞奔至姬家,完全不计较姬莲冬将她扫地出门的粗暴行为。她原本是想到让她最安心的“别人家”借宿几晚,然后,顺便借一下“别人家”慈祥的爸爸妈妈回温一下,可以的话,顺便再顺借一下“别人家”的马场跑几趟马,散散心。她以为今晚她可以和以前一样心想事成,毕竟她这礼拜简直倒楣透顶,也应该否极泰来了,何况以前她都借得很顺利。
偏偏天不从人愿,她头上那片代表倒楣的屋漏连夜雨似乎还没下完。
她的避风港——姬莲冬一家子,今晚没人在家。
护送背影很灰暗的池悠霓到马厩把垂垂老矣的黑马牵出来,圆滚滚的洛夫大厨帮忙把猫头鹰出外用的鸟笼系紧在马鞍上,一面瞄着眼睛浮肿的霓霓小姐。他有点不大明白为什么晚上八点多,她要带着一窝动物去旅行。她又打算怎么旅行呢?
“霓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池悠霓努力打起精神来,突然想起来她应该交代一下。“洛夫大厨,请你记得帮我转告莲冬,我明天再打电话跟他联络。我先离开了,晚安。”
跶跶跶跶……宁静清幽的高级住宅区,响起一阵格格不入的马蹄声。
“你怎么了?姓姬的欺负你吗?”想念不断以马首磨蹭池悠霓沮丧得抬不起来的脸颊,深具灵性的马眼并不断对她跑马灯着——“你眼睛怎么起水泡了?很肿哦,怎么了,想念阿烈大姐头吗?还是想念丁叔叔?”
池悠霓伸手环抱住老朋友,把脸埋在他柔软的马鬃里,呜咽着:“都想念。”
想念顶顶她的小肚子,企图提振她滑落的士气。“想找他们,我用我的飞毛腿载你去,我马上就让你们欢喜重逢,上来上来。”
她真的好想去英国找阿烈、去南非找丁叔叔,或者去曼谷找哥哥,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个地方可以去就好。她需要静一静,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想想看为什么这个礼拜会这么不愉快,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跶跶跶跶……耳旁听着马蹄声,脸畔感觉到想念以马首顶着她,为她加油打气。
好吧!既然所有人都不在,她就试着不要依赖别人,试着自力更生看看。
她会努力的!
“很好。”想念以一声激昂的马鸣替她死灰复燃的斗志助兴,谁知它吓到路人甲乙丙的嘶鸣还未叫完,池悠霓斗志高昂的双肩突然就垮下来了。
“……生什么气嘛……好讨厌,呜……”
霓霓小姐,没事吗?
一人、一马和一窝鸟逐渐变小了,跶跶的马蹄声也远了,洛夫大厨忧心不已。
仲夏夜,是一年当中白昼最长的夏天夜晚,西方人相信当夜必有怪事发生。
这个仲夏夜晚,许多路经此区的夜归人都以为,他们做了一场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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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哧哧哧……”
很努力威胁要将姬家子孙剥皮示众的变态杀手,半个月前被兰西和她那个有着恐怖分子素质的冷漠爱人解决了。他爷爷说,姬家永绝后患。为了解决这桩麻烦,兰西他们这一对身手矫健得令姬莲冬吃尽苦头的情侣也受了点伤。
他们因此跟他爷爷结下姬莲冬不大了解其中因由的梁子,他只知道,兰西他们前天返回英国之前,听说她的男人很有种地跑去他爷爷床前对他撂话,而且直接挑明了要姬家人——爷债孙偿。
一波末平一波又起,最后居然是被自己请来的人窝里反,姬家真没人缘。
因为这对情侣功成身退前不忘使了一记回马枪,所以昨天姬莲冬被兰保镳的恐怖爱人以看他爷爷爷不爽之名绑架,被人家敲昏一天一夜,直至今天清晨才获救。
“噗哧哧哧……”
仍处于头痛欲裂的火大状态,姬莲冬没心情理会屋内那个专程跑来对他幸灾乐祸的声音。他本想喂一喂每天都习惯喂个一两回的“别人家”的猫头鹰,松弛一下紧绷的肌肉,结果下人却回报——嘿美和那匹妖马,昨天晚上池悠霓趁他不在时过来带走了。
等小姐把她的宠物带走,你就解脱了。小姐以后就不会常常来烦你了。
带走就带走,以为他稀罕啊!他当了十七年的寄物柜,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