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对萧近的反应本不很大,一旦爆发,也够可观。
但是敏彦并不会因为温颜一时的激烈而打消已经成型的念头,所以利用萧近掌控漠南的方针,依然在敏彦的多方斡旋下持续进行中。
在萧近点头同意的基础上,还需要这制定了“游戏规则”的两人对各个细节认真商讨。这样,敏彦与萧近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有介于此,宛佑不无担心地问着如意:“皇兄,皇姐不会真的被那个妖人迷住了吧?”
“妖人……”如意险些被宛佑的话给噎死,“谁对你说的萧近是妖人?皇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饭都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宛佑眨巴眨巴大眼,笑嘻嘻地说道:“没关系,他本来就是妖人嘛!长成那个样子,用‘祸国殃民’形容也算恰当。不过皇兄,不要用这么笨的法子转移话题,我还等着你的回答呢!”
“嗯?啥回答?”浸淫官场多年,又被某些人整天荼毒着,如意那套打马虎眼外加扮傻充愣的功夫绝对差不了。
宛佑怀里抱着一堆书,也不嫌累,就这么站在那里,颇有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人家刚才问皇兄:皇姐是不是迷上萧近了。还有啊,皇兄装傻的样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家人哦!母后说,只要皇兄一撒谎,就喜欢长话短说,跟平时的废话连篇正好相反。”
如意悲催地长叹道:“你们……都以欺负我为乐吗?”
宛佑摆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极力拍着如意的马屁:“皇兄这么厉害的人,我们怎么敢欺负?只是觉得皇兄常与皇姐见面,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当然也能手握实情啦!”
如意坚定立场:“灌再多的迷魂汤,皇兄也不会乱说话的!宛佑,皇兄只要求你一件事:在泮宫里好好读书。”
宛佑哼了声,在心里默念:小气鬼,下次不问你就是了。
如意则奸笑着甩了甩头发,心想:和我斗?再过几年吧!
在经过了一段适应期后,冯将军和礼王率领的军队终于克服了水土不服、发挥不稳等不足,其中一部分士兵还渐渐显露出了禁卫军强化训练的成效,冲锋陷阵,英勇无比。
龙心大悦之余,敏彦派人前往函赐关犒劳三军,送去了几百车新鲜的谷物水果和蔬菜鱼肉,又特意赐予了千坛好酒,分给立下了大功的将士。
当天,敏彦下朝后,温颜如此对她说道:“礼王殿下用兵如神,冯将军骁勇善战,恐怕陛下御赐的这些东西还没到达,将士们便歼灭漠南军队,大获全胜了。”
敏彦抿了抿嘴,浅浅的笑意停顿在嘴边,却又装得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到结束,就不能有片刻的松懈。”
“也是。”温颜柔和一笑,伸手托过了在敏彦上朝时就泡上了的热茶,一边帮着她倒了杯茶,一边又吩咐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去为敏彦多找几件厚实些的外衣。
天气转凉已久,目前除了晚上,连白天都开始寒意袭人起来。依敏彦常年虚弱的体质,想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备下厚衣为好。
因此,温颜强调:“一定把所有马上就能穿到的衣服全都找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压箱底的也不可以错过。小心检查,需要重做的衣服列开一个单子,交给造衣局。缝缝补补拆拆洗洗的事情,让浣衣局解决即可。”
——近几天来,福公公抱恙,连连咳嗽。因怕敏彦也染上病气,他便一直躲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未曾靠近主殿。所以温颜全权接下了照顾敏彦的任务,这其中就包括了有关更换冬衣的一系列事宜。
看着温颜细心地慢慢将注意事项轻声嘱咐下去,敏彦双手交握,感到身上确实有点儿凉。她拉了拉对她来说略显单薄的朝服,端了温颜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唉,如果现在就让他们准备火盆……太早,也太热。”
秋末天虽凉,可也不该畏寒如斯。
温颜回身将早些时候拿出来的备用衣服披在了敏彦身上。
敏彦裹紧了外衣,坐在御案边,靠着椅背,抬起头闭上眼,略显苍白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小小的满足。虽然现在就谈“暖和”一词好像很不应景,但对于敏彦来说,在随时都会发冷的情况下,多穿一件衣服与少穿一件衣服,有很大的差别。
见敏彦这样,温颜不禁回想起薛御医的要求,难免在心头堆积了些忧心忡忡。他实在不愿让敏彦受冻,但薛御医已经有言在先,让他严防敏彦因喊冷而过早架起火盆、换上冬衣。否则,敏彦会慢慢失去抵御寒冷的能力,一年比一年怕冷,这样反而更容易受寒。
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温颜紧锁眉头,却一时寻觅不着能妥善解决的方法。
“温颜。”正当温颜想得入神的时候,敏彦出声喊他,“社王离京多久了?这几天该回来了吧?”
“社王殿下已动身多时,这几天确实该回来了。”温颜屈指一算:扣除往来路程所需时间、去掉寻找住处安顿的功夫,估计再过不了多久,社王就能功成身退、由越刍返京了。
敏彦一声叹息闷在嘴里,终究还是没表现出担心,只点了点头。未几,她轻悄悄地叹道:“皇叔总不肯与朕联络,所以事情究竟如何朕也不知。即便是当初皇叔在越刍住过,可那只是短短的一两个月,这让朕怎么放得下心啊……”
还没感慨完,就听门外禀报,说是工部尚书李大人请求面圣。
李则此番主要是为水患旱灾而来。
每年,大安朝都有受到水患侵扰的大片地区。相对的,如果雨水不足,春夏也常常会有旱情出现。近些天来的早朝上,除去与漠南对战的话题,就是集众人之所能,提出一个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两大隐患的办法。
敏彦赐了座。
一君一臣就早朝所提的事情展开了讨论。
待讨论告一段落后,敏彦轻敲着桌面,问道:“抛却其他原因,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李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啊……”李则略作思考便侃侃而谈:“从个人角度来讲,微臣认为,引水实乃佳计。不仅能一举解决连年水患,还能有效抵御旱灾,可谓为事半功倍。但这浩大工程,无疑会让百姓犯难。怕就怕重蹈覆辙……当年那河堤冲垮的惨剧……”
敏彦明白,李则的顾虑也是许多官员的顾虑。于是她正色道:“如果有人敢再犯这种错,朕便不会像上次那样手下留情。朕暂时还不担心这点,只担心引水是否可行。”
李则心里凉凉的,直觉得敏彦太过轻描淡写。当年河堤毁坏事件牵扯上的一干官员,从四品到九品,凡是被拉进去的一个都没逃掉,绝对是一场属于贪官污吏的浩劫。听说拜它所赐,自那时起,刑部至今尚未再接到哪怕一个贪污案件。
“李大人?”遥远的呼喊,把李则从回忆中惊醒。
李则回神,“呃,陛下?”
敏彦微微扬眉,“李大人可是累了?这事倒不急于一时,多考量考量也好。不过,朕看李大人似乎心不在焉,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
李则点头谢恩,行礼告退。
如今正处于边境鏖战的非常时期,所以底下递上来的奏折里,废话连篇的情况识相地少了许多,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却净说些麻烦小事的折子,更是销声匿迹了。
那种鸡肋似的折子,敏彦向来不曾多做留意。
草草结束了午饭,敏彦很想不顾一切地抛弃帝王形象、早早窝到床上去睡死。其实也只是想想,实际上,在未来的几时年里,只要她还健健康康地活着,估计都不可能这么做。
敏彦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了片刻,稍事休息便打起精神,想要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去永泰殿考考宛佑的课业,然后再到景泰殿那边陪着母后共进晚餐,与皇父商量一下关于引水的问题。
顺了一遍行程,敏彦就掀开了身上覆着的薄被,挪走小靠枕,边踏上了鞋子,边揉着眼睛,正待把福公公喊进来,却忽然忆起他已抱病多日。那么现在是……
“眼睛不舒服的话,不能用手揉。”
温颜语带笑意,出声阻止了敏彦那孩子气的动作。他一直坐在软榻前的圆桌边,此时已将一方热帕子轻轻地蒙上敏彦的面颊,手劲适中地抚过她的眼睛。
敏彦不自然地拉了拉他的手腕,“朕自己擦就行。”
温颜眉眼一弯,微笑着松开了帕子,提醒道:“社王殿下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保成皇叔?”敏彦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事情已经完成,还是没等到人?唔,不应该……”
温颜道:“一会儿问问不就知道了?来,还是先换件衣服吧。外面刚下了几滴雨,风刮得挺大,就算关紧了窗户,也得小心别又着凉。”说着,他回头拿起摆在桌上的外衣,抖开,披在敏彦身上,“这样就好多了。”
敏彦系着衣带,随口问道:“皇叔等很久了?”
“没有,刚来而已。”温颜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帮着她整了整衣领和袖口。
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让敏彦再次不自然起来。虽然她习惯自己动手,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事情是由其他人代为收拾的。看多了福公公等人的打点忙碌,敏彦本来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地方,可温颜这么一做,反而让她觉得很奇怪。
所以,敏彦稍稍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躲过温颜,“……不用。”
温颜似乎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扑哧一笑,却没听敏彦的话,继续向下,开始为她抚平衣摆。这件刚刚洗过晾干的衣服,好像还有些不平整,晚上得让下面的人再拿去浆洗一回。
“朕是说,以后都不用了。”敏彦摆手,有些狼狈地又偏了偏身,“这种事情还是朕自己来比较顺手,你去忙你自己的,朕不在意。”
温颜莞尔,故意问道:“可若是我在意,怎么办?”
敏彦顿觉脸上发热,干脆舒展双臂,将头别开,假装恶狠狠地说道:“在意的话,那朕就全靠你了。万一皇叔等得焦急,朕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别后悔啊!”
“呵呵,怎么会。”
温颜直起身,也不知是回答的哪一句,说完便为敏彦仔细地打理起来。
敏彦默默地看着他,渐渐感觉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萦绕在心头,好似连醒后侵入体内的寒气都能全部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