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倒是感觉到身前,有一阵诡异的风吹过。
要知道,眼下屋里是门窗紧闭,又哪里来的风?正在费舍尔大婶心里发毛时,桌上的油灯,竟自己亮起来了!一开始,只是豆大的火苗,但紧接着,那火苗便越蹿越高,直到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最奇怪的是,那光芒,竟给了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将原先的寒意驱散一空,
“这,这就是魔法么?”不可思议的奇迹,让平素大大咧咧的费舍尔大婶呼吸不由得为之一窒,连说话,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乌吉娜又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这是我的巫术。”
“巫术……吗?”虽然啧啧称奇,但凭费舍尔大婶的见识,还分不出魔法和巫术之间的区别,因此她只念叨了一会,便又把心思,放到了要办的正事上。
听到大婶的问讯,小保罗斟酌着词句道:“嗯,都打听清楚了。于贝尔这家……咳,他的确是被卫兵们带走了,罪名,是恶意纵火。”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小辫儿乌吉娜。要知道,谋杀和放火,自古以来便是要判死刑的两大重罪,而放火,罪行之重还要在杀人之上。毕竟杀人有数,而放火……说实话,若不是那一场风雨,没准还要烧整条街呢。
陪审团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上城区的居民(这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一个穷人,很难有足够的声望当选。
正所谓唇亡齿寒,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他们又怎可能轻易放过于贝尔这个,敢在他们家附近放火的家伙?就算原本没有罪,为了杀机敬猴,恐怕都会判他有罪吧?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于贝尔死定了。
法律上的东西,乌吉娜当然是不明白的。在她看来,放火虽然不好,但只要没烧到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浮冰港住了一辈子的费舍尔,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在听到“恶意”这个字眼时,她对于贝尔能够保全性命,基本上就不报什么希望了。长叹一声,费舍尔大婶有些苦涩地问:“那么……人现在怎样了?还被关在大牢里?”
“是啊。”小保罗道,“下午我还现去见过加洛林先生,据他所说,昨天的确押来了一个叫于贝尔的人,不过,是被关在重刑室,要想见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费舍尔大婶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要见他,只是备了些旧衣服……唉,你知道,现在天越来越凉了,我不想他临到了……还要受苦。”
“这……”小保罗顿时头大起来。
他很清楚,凭自己的身份,和加洛林先生是挂不上半点关系的,人家之所以肯见他,主要还是冲着胡里奥先生的面子,外加摸不准自己的底。问问情况倒也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要往牢里面送东西,一旦出了问题,加洛林先生本人都会受到牵连,哪是那么容易的?
“加洛林先生?”乌吉娜突然插言道,“就是咱昨天见过的那个加洛林先生吗?我和他闺女很熟呢。要不……”
“不用你!”费舍尔大婶赶忙劝阻道——开玩笑,现在小姑娘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去,一旦对方说漏了什么,岂不是徒惹她伤心。
虽然事情总会被乌吉娜知晓;但费舍尔大婶又有什么办法呢?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于是她一面出言安抚乌吉娜,一面给小保罗打着眼色道:“保罗他不是也认识吗?让他去!”
“又不是什么大事,个大老爷们的,难道还要姑娘家跑腿?”就是这一句话,将小保罗赶了出来。
清冷的风,让小保罗禁不住缩起了脖子。
他当然知道乌吉娜的心思,但事到如今,只怕谁也没办法保住于贝尔的性命了。也许……身为苦主的胡里奥先生能,毕竟只要他撤诉,相信于贝尔的罪行会轻上许多。但问题是,人家胡里奥先生,有什么理由要放过一个素不相识,却让他蒙羞,并受了巨大损失的人呢?
就算他保罗·多曼努尔有这个面子,可人家胡里奥先生对他如何,他心中清楚得很,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星光璀璨,将树木的影子投在地上,张牙舞爪的恍若鬼怪,将门前那条不甚宽的,通向远方的小路彻底吞没。所以在小保罗看来,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天下之大,他竟然无处可去。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好逑
保罗·多曼努尔又起了个大早,倒不是他也跟对门的小皮匠似的要看店;或者是隔壁的老乔巴那样,一大早上就要去码头区那边去收鲜鱼,而是他实在睡不着了。
这几天,他一直都睡不太安稳,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也不点灯,只用手在床头的桌子摸索着。摸到水罐后,也不管里面的水是哪一天的,拿起来就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然后才跪起来,蹭啊蹭地推开了窗户上的挡板。
清冷的风扑在脸上,将最后的一分睡意也带走了。这时候保罗才发现:原来月亮还没有升起来——这说明,时间还不到凌晨三点。
能看懂月相的变化,听起来似乎是那些占卜师的玩意,但实际上,这是每一个买不起表的人,所必会的技能之一。
保罗裹着被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身体感觉暖和了,才手脚利索地套上衣服;并借着星光,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双半新不旧的靴子。
拭去浮土之后,他又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装满羊油的小罐,用布巾沾了,仔细地涂抹在靴子上,直到鞋面变得柔软才算罢休。
——这是他每次出门所必做的准备之一,因为胡里奥先生,不喜欢身边的人衣衫不整。
作为一个帮闲,保罗当然不能不考虑金主的品味。
不过这一次,可不是胡里奥先生要传唤他,而是他打算一大早上,就去见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花骨朵般含苞未放的少女。
人是巷子西头于贝尔家的,他前两天替胡里奥先生收房租时才有幸碰到。虽然姑娘家年纪还小,但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便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
他们大院所在的这条街,叫做破耳朵巷,乃是名副其实的贫民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里面的通路像耳朵眼一样曲里拐弯之外,整个街区,还被碧流河死皮赖脸地削去了一块。
这一段河道当然是没有人肯掏钱清理的,因此只是草草地通了一遍,让河水能流过去就算完事。冬天还能好点,到夏天天气一热,河滩上那些垃圾,便蒸腾出令人作呕的臭气,让人大热天的都不敢开窗;就这,还没算上老鼠虫豸的肆虐呢。
这样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居然能飞出金凤凰来,又怎能不让人怀疑?
保罗·多曼努尔打听过了,那小姑娘,是前些日子才刚刚出现在于贝尔家中的,说是自小便失散的妹妹。但这个说法,自诩聪明过人的保罗是半点都不相信。
明摆着的事:就于贝尔那恶汉的父母,能生出这样精灵一般的小姑娘来?再说,你于贝尔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又哪来的十来岁的妹子跟你“打小”失散?
……
……
出门的时候,保罗好巧不巧地撞见了对门的费舍尔大婶。她手中提了只篮子,里边堆得高高的,又用布蒙着,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道里边都装了些什么。
他本来是想躲开的,只可惜他的身形,已经落在了对方眼里。就听那大婶放开了喉咙叫道:“哎呀真巧,是小保罗。这么早是要上哪去啊!”
保罗暗叫一声晦气,却不敢不给出回应。要知道在一片保罗所惹不起的人物中,这大婶便算一号——与她那窝囊的皮匠儿子不同:这大婶,倒是出了名的泼辣,而且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保罗小的时候,就没少挨她的打骂。
不过厉害归厉害,这费舍尔大婶,倒是个远近闻名的热心肠,谁家但凡有什么事,准是第一个出头的。因此她在这一片街区中的声望很高,用一呼百应来形容并不夸张。
因此保罗有时候也想,她儿子会如此懦弱,多半还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
当然,传言中有黑道背景,并且人高马大的于贝尔,保罗也是不敢惹的。如果那家伙在家的话,保罗也不敢上门去聒噪;可是,谁让他把花朵一般妹子扔家里,自己却一走就是好几天呢?
不趁着他不在家的机会,好好地探望一下,联络联络邻里的感情(这句话别扭不?),可是会天打雷劈的!
“拉倒吧,你跟那大个子有什么感情?是惦记上人家妹子了吧!”费舍尔大婶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当面便揭穿了他的把戏,数落道,“什么时候你也学着满嘴冒沫了?你呀,想也是白想,像你这样成天也没个正形,谁家肯把妹子嫁给你?……我说小保罗,你就不能正经找个事作么?”
像你儿子一样当皮匠么?保罗撇撇嘴,心说我倒是想,但之前那八年的学徒谁供?咱可没有那么好命,有一个好娘罩着,不给人帮闲,早就他妈的饿死街头了。
话,他当然没打算跟对方明说,因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可怜,只会更加地瞧不起你罢了。
正所谓贫贱之家百事衰,沦落到这一片街区里的,谁家还没个惨事:就比如眼前的这个费舍尔大婶,年轻时,就被一无良浪子给骗了,又跟家里闹翻,这么多年一个人顶门过日子,还要养活个蠢儿子,容易么?
所以说,人,一定要靠自己!
两人谈谈说说——其实多数时候,是费舍尔大婶在数落小保罗;路上还与几个洗漱的街坊打了招呼,不多时,便来到了于贝尔的小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