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荆棘遍布,怪树林立,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向他B迫过来;塔尔无路可逃,只好大声地呼救;然而他的声音,却被风穿过横生的枝杈,所发出的怪啸淹没,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在这种时候,远方基本上都会亮起一点灯光;驱散黑暗的同时,也替你指引方向。但你切不可因此而沾沾自喜,要知道灯光所在的地方,可没有胡子长长、还会给你讲故事的老隐士,只有黑巫师的邪丶恶城堡。
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将迷路的旅人引来,再将其残忍地杀害——他们会活活剥下你的皮,来进行某种邪丶恶的仪式;而你的灵魂,也会被封存到某件法器中。
从此,日夜被炽烈的火焰所煅烧。
类似的情节,塔尔无疑是相当熟悉了;因为每次妈妈讲到这里,都会用盛汤的木勺,或者手头的什么家什敲打着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知道么,塔尔;巫师最喜欢不听话的小孩了,因为他们的灵魂味道格外不同……就是这样。”
每一次,塔尔都吓得不行,乖乖吃掉了面前的菠菜和南瓜汤;然后晚上睡觉时,就会梦见那可怕的巫师。
那巫师穿着一件漆黑的长袍——就像黑夜一样黑。身边,还萦绕着黯绿色的毒雾,把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雾气中;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真切。
或许就是这些毒雾的关系,塔尔一直都不知道那笼罩在斗篷下的脸,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看到应该是眼睛的位置,所透出的两点猩红的光。
后来,随着小塔尔渐渐长大——变成大塔尔,再变成切多奇先生,当年的梦境,终于不再困扰他了,而他,也很自然地淡忘了那个梦境,淡忘了那个梦境中,纠缠了他整个童年的邪丶恶巫师。
谁知道就在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这个梦境又被人血琳琳的翻了出来,而且比儿时的更加清晰,也更加真实——因为他,终于知道那个巫师的长相了!
秃头、秃眉毛,身材高大;说起话粗声粗气,走动间前后挂风,让塔尔不由想起了横冲直撞的野猪。
虽然挺了个大肚腩,但不知为什么并不会让人觉得臃肿,而且那家伙的牙齿,也不像野猪那样恐怖的外翻——事实上他有一口好牙:整齐,硕大,白森森地泛着寒光。其人显然也明白自己的优势,因此有事没事就会把一口牙露出来,让人感觉其人似乎总在笑;因此给他取了个诨号,叫做“大笑的史提夫”。
史提夫·昆腾——一个大人物,至少在浮冰港是这样;因为他和“魔眼”的赫灵顿,以及塔尔的顶头上司“闻香”的范·克虏伯一样,都位列“五老星”之一。
也是他塔尔·切多奇实际上的……主人!
当然这不是出自塔尔的意愿……一切的一切,都因为那个该死的婊子。好吧,他爱她,至少曾经爱——他明知道凭自己的魅力,是无法吸引像她那样的漂亮女人的;但塔尔仍强迫自己,每天早上照镜子时,故意装作看不见镜子里那张加长尺码的脸。
就算这女人看上的是他的钱,又怎么样呢?男人每天辛苦地赚钱,还不就是给女人花的吗?所以塔尔一贯想得很开。而且从结果来看,对方看上的还真就是他的人……
只可惜,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别人设好的圈套!就好像密林中,那道指引路人方向的光。
于是,塔尔就成了那个倒霉的,被封进法器中的灵魂——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为辛辣的讽刺,不论是对塔尔自己来说,还是对那位喜欢给儿子讲故事的妈妈。
灵魂是脆弱的。脱离了身体的保护,甚至禁不起强点的风;更何况,是巫师那邪丶恶的咒语。
因此塔尔根本就没办法反抗,尽管他懊悔。他怨恨,他胸中的怒火,足以将整个大陆都一并烧掉!但这,不过是想想而已——塔尔很清楚这把火一旦放起来,第一个被烧掉的,绝对是他自己。
唯一的选择,就是“侍奉”。将主人伺候好了,虽不见得能重获自由,但最起码,也少了许多折磨不是?
是以这些年来,塔尔一直都小心翼翼。
……
……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石板路,来到一座“恢弘大气”的院落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比通常意义上的更“大”。
比如说青石垒砌的院墙,就比普通人家高了近一米;还有那可以并排进五辆马车的铁栅栏门——门上的每一根铁枝,都要粗过塔尔的胳膊;边上的门房,更是修建得像一座小小的堡垒。
此时供马车进出的正门紧闭着……不过这没什么,反正像塔尔这种身份的访客,也没资格让人大开中门。于是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门房外,抖落了身上的残雪,这才抬起手,虚握着在木门上敲了两下。
随着一阵含混不清的咒骂,木门上的挡板被“哗”的一声拉开,露出两只充满了敌意的眼睛。
“你找谁?”眼睛如是说。
“我是范·克虏伯大人的下属,奉命带了一些文件来,请昆腾大人过目的。”塔尔急忙表露自己的身份——当然了,是明面上的那个。
“送文件?”那眼睛又嘀咕了一句什么,最后没好气地说,“递进来吧……别磨磨蹭蹭的,屋里就这么点热乎气,都让你给放光了……这该死的鬼天气!”
“这个——”塔尔依言把手伸了过去,只不过手心里握着的,并不是写满了字迹的羊皮卷,而是沉甸甸的几个银角子。“不行啊,”他愁眉苦脸地说,“克虏伯大人那边还等着回执呢!”
“真麻烦!”门房收了钱,但态度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起色,而是“哐”的一声合上了挡板,把塔尔一个人目瞪口呆地撂在了大雪中。
——尽管之前每次前来,他都没遇上什么好脸色,但这一次,无疑比前面的几次都差。泥人还有三分血气呢,何况是本就心怀怨怼的塔尔,但要让他就此拂袖而去,他又没有这样的勇气。
好在没过多久,挡板就再一次被拉开,从里面,扔出一张纸和一支鹅毛笔来。那笔显然是蘸了墨水的,落到雪白的地面上,阴黑了老大一块。
“自己写求见的事由……还有你的名字,快点!”弯腰捡笔的时候,塔尔听到对方这样说。
……
……
第三次拉开的,可就不是门上的挡板了,而是整扇木门。“切多奇先生是么?……很高兴认识您!我叫拉纳克·卡斯尔,您直接喊我拉纳就行。”
来人一开口,塔尔就知道这不是刚才那个门房,毕竟不论是声音还是语气都天差地远。而且和刚才那一双锐利中透着敌意的眼神比起来,这小伙子的眼神显然更加清澈,也更加温暖。
就是这热情的眼神,让本来很普通的相貌,也变得阳光起来。
是的,热情。在刚刚受过冷遇之后,一点点的热情,就足以让你刻骨铭心。而且这热情还不止是一星半点,除了言语方面的,他还细心地提议让塔尔在门房中多待一会,让身子暖和起来,并且主动伸出右手,帮塔尔掸去等在门口时,重又落回到身上的雪片。
“衣服湿了的话,人会害病的……”小伙子絮絮叨叨地说。但是这种絮叨,并没有让塔尔觉得厌烦,反而很有兴致地,一路陪着他谈谈说说,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要见那个梦魇中的巫师。
尽管塔尔明知道刚才的那种拍打,很可能是为了检查,他身上是否藏有武器。
直到见到书房中,那高踞主位的胖大身形,他才猛地醒起此行的目的。“大人万安。”塔尔一边施礼问候,一边用余光,偷偷地观察对方的神情——尽管心慌得就快要跳出来;但作为“官面”上的人物,察言观色,已经成了塔尔的一种本能。
对面的大人物,似乎心情蛮不错的样子——“哈哈,塔尔!”只见他咧开大嘴,用一种粗豪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来看我了?”
由于屋里点了火盆的关系,史提夫·昆腾敞开了前襟,露出一片浓密的黑毛;而他的脚,也搭在宽大的桌案上,把椅子摇得一晃一晃。
——若不是亲眼得见,只怕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举止粗俗,像个餐馆老板或者屠夫的家伙,就是堂堂的“五老星”,浮冰港最有权力的五个人之一吧?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高曾祖遗留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但凉,而且还非常的咸;不管怎么这像厨子不等于是厨子。政治家也好流氓也好,都不可能在脑门上给你贴出来。
倒是这史提夫祖上,还真能跟厨子挂上点边——有传闻说,史提夫的爷爷,就是他们家的老老昆腾,在还没发迹之前其实是干海盗的,所用的兵器就是一把屠刀。
而他另一只手里盾牌也极富特色,比普通的盾牌,多了一个长长地握柄,看上去就像只尺寸大得惊人的……平底锅。
要知道当年的浮冰港,可是刚刚经历过战乱,海面上远不如现在这般平静——被赶出大陆,只能在“风暴海”那个小岛上苟延残喘的山丘矮人们,自然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于是凑了一批退伍的士兵和亡命之徒,假托海盗的名义,专门打击人类的海上商路和补给线。颇有些“狼群行动”的意思。
具体的方法,就是派几艘轻型快船,在港口的不远处蹲着。如果港口派出军舰驱逐,就立马闪人——反正船小速度快,你想追也追不上;如果是商船出来了,这些小船就会远远地吊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