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一下子冷清下来,维多兰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托尼将一直盯在她脸上的目光移开,平静地说了句“我叫托尼·克虏伯”时,才反应过来同僚见面,第一步当然是应该自我介绍。
“维多兰·列·阿瓦隆。”维多兰的风格,一贯是简单直接,因此她跳过了问候啊,寒暄啊之类的程序,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把他们都支开了,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可以说。”
其实在这时候,两人都犯了同一个错误,那就是先入为主。
维多兰自不必提,从一开始,她就认定了托尼是“自己人”;而托尼,一来他以为“克虏伯”这个姓氏已经足够显赫,足以说明自己的身份,岂不知对面,恰恰是一个在修女院长大的姑娘,对时事的认知基本是一片空白,上哪去知道你克虏伯是老几;二来,他也被姑娘姓名中的“列”字所误导。
毕竟精通纹章学的他,当然知道这个字眼可不是乱加的,那至少代表了其祖上,有一位拥有正式封诰的骑士,再加上两人初次见面,就是在军营里……
“阿瓦隆……小姐是吗?幸会。”托尼暗中叹了口气——一想到对方的性别,他就有再晕一次的冲动;但身上的重任,让他必须坚持到把话说完。“现在,我有一样极其重要的使命要交给你。事关重大,你必须保证即使牺牲生命,也要完成任务。你……做得到吗?”
“原来不是为了找我……”维多兰心里先是一阵失落;但一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被托以重任,一种兴奋与自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闹得她一颗心不上不下的,颇为难过。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纷乱的情绪,维多兰才一字一句地回答:“你可以信任我!”
那铿锵有力的语气,和她一脸坚毅的神情,都让托尼感觉颇为欣慰,暗想自己并没有看错人,毕竟能获得士兵打心眼里爱戴的长官,其品行上自然有其闪光之处。
“非常好!”托尼点头赞许道,“那么,你现在去找一个叫杜兰·西斯连科的人,就说我要见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市政厅里办公吧。”
没错,杜兰·西斯连科——他父亲的朋友和首席谋士,同时也是他托尼·克虏伯的老师。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是应该由托尼过去见人家的,无奈那一顿胖揍,让托尼说话都费劲,更别说走动了;而他身怀的秘密,又势必不能让普通人知晓,至少在浮冰港做好应变的准备之前……不能。
于是,就只好委屈老师移步,来见他这个学生了。
不过从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首先想到的是找他的老师,而不是那个更有实权的父亲,原因很简单——天知道他那个为老不尊的父亲,这时候是躺在哪家名媛淑女的床上?
……
……
其实托尼还真冤枉他老爹了。范·克虏伯此时的的确确在于一位“贵女”会面不假,但他可没有躺到人家床上去,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会客厅的雕花木椅中。
身边,坐的便是他一直以来的老搭档杜兰。
虽然风流,但这位魅力仍不减当年,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愈加醇厚的老帅哥并不傻,还知道在浮冰港,唯有一个女人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绝对动不得的。
因为她是紫金城大公的小女儿,不久的将来,很可能还是凯奥凯的王子妃。
若是新婚的时候,王子发现自己的妻子失了贞洁,会发生怎样的震动克虏伯想不出,但至少浮冰港和他克虏伯一家子,肯定是会被推平了的!
因此在行礼的时候,克虏伯都是规规矩矩地,甚至可以说到了一种拘谨的程度,让身边的老伙计杜兰都禁不住刮目相看。
只是刚吻到对方的手上,克虏伯的脸色就骤然为之一变,在这之后,准备好的说辞更是一句都没提,问候了两句便提出告辞;完全无视主人有些诧异的目光,和老伙计在身边一个劲地咳嗽。
出来之后,杜兰终于是忍不住了,哪管他是什么五老星,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咬牙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稍安勿躁,老伙计!”老帅哥好整以暇地,拍了拍领子上由于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解释是吗?如果我说……那根本就不是洁西卡·阿提斯本人,不知你信不信呢?”
“你怎么知道?”这一惊是非同小可,连捏着对方领子的手都松开了。“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绝对不会!”一边整理着被弄皱的领子,老帅哥信誓旦旦地说,“因为刚才那洁西卡,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不要跟我争,在这方面,我才是专家!”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个性”的爹
“专家?”杜兰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老友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事实上,帮这家伙给某位名媛贵妇写情诗的荒唐事,他当年也不是没干过。
当然这家伙成了“五老星”之后,就再也用不着自己在里面掺合了,毕竟权势这玩意,就是男人身上最好的装饰;它能让一个面目可憎的肥佬光芒四射,何况,是眼前这本就长得不错的克虏伯。
本以为这家伙追女人,只是为了借助她们的能量,来帮助他爬上那个他们梦寐以求的椅子;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大权在握的克虏伯,反而很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让杜兰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当年那么热衷于这把椅子,是不是只因为这个位置,能让他更快地,攻陷那些虚荣女人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防。
和……底裤。
久而久之,这家伙就搏了个“闻香”的名声。然而克虏伯本人,却像根本听不出这称号中隐含的不屑与讽刺似的,反而经常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的确可以凭借一缕发香,就能推想出女人“各个部位”长什么样子。
这里面包括,但绝不仅限于女人的脸。
对于他这种疯话,杜兰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年轻时这家伙因为认错了身后蒙他眼睛的女人,而吃苦头的事,杜兰倒是知道的。
“你不会是想跟我说,凡是不对你动心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吧?”杜兰摇着头,愁眉苦脸地说,“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但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下个月,就是你五十四岁的生日了。”
“你是想说,我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对么?”克虏伯的脸黑了下来,“你这是嫉妒,杜兰,绝对是。你是在嫉妒我每天早上,都还像小伙子一样精力充沛!”他跳着脚,双手也咋咋呼呼地比划着,全无半点“五老星”该有的风度。如果这一幕,被认识他的那些贵妇们看到,只怕会惊得连面上敷的白粉都落下来吧。
然而出了楼道,他便又恢复到那种“成功男人”的模样——沉稳,宽和,步履从容而又自信。
“听着老家伙,”只是那完美的微笑下,却说着绝不高雅的话,“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蠢……人人都爱‘克虏伯’?嘿,那是光明神博德才有的待遇。之所以我不缺女人,不过是因为我满足了她们的某些幻想,而且比她们的丈夫,更懂得如何去哄她们开心。”
“而我的理由,恰恰与这相反。”说到这里,他顺手拉开了车门,并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两人登上马车,才继续说道,“……依你的眼光,刚才我们见到的洁西卡怎么样?”
“哪一方面?”
“作为一个女人。”
杜兰的老脸忍不住抽搐几下——这老混蛋,刚刚还像个人似得,结果一没人看到,就故态复发了,让杜兰一时间,真有种一脚把他踢下车的冲动。
“好在托尼这方面,并不像他。”杜兰心中庆幸,嘴里也不客气地说,“还不错。但如果我是你,在可能的情况下会把她留给自己的儿子。”
克虏伯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只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精制酒壶,啜了一口悠然道:“岂止是不错!而且那种雍容,那种高贵,绝不是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贵妇们能够比拟的。——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人,为什么我会一点感觉都没有?要知道当时,我可都吻到‘她’的手了!”
“嗯?”他这么一说,杜兰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毕竟魅力,会随着衰老而逐渐减退,但“精力”这玩意,如果放对方身上,那只有老而弥坚才行形容。
像这种资深的老色棍,居然会对一个姿色、气质都无可挑剔的美女不感兴趣,这简直是夏天飘雪,冬天海啸般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那一定是个男的……无论他多像一个女人!”克虏伯信誓旦旦地给出了答案。
“你是说……影武士?”许多大家族,都有类似的传统:在重要的继承人还很小的时候,就着意挑选些和其相貌接近的孩子培养,平时可以当保镖,某些关键时刻,还可以作为替身使用。这些隐秘杜兰很早之前,就有过耳闻,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紫金大公给女儿挑选的影武士,却偏偏挑了个男人?
“谁知道,”克虏伯显然知道老友在担心什么,不过对这些龌鹾事,他没有半点兴趣。“或许是大公怕将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他真正的女儿吧!哈哈。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谁知道一句玩笑话,却让杜兰感觉大有道理。“很有可能……如果真如你所说,刚才我们见到的贵女,是个影武士的话,那么真正的洁西卡,又在哪里呢?”
“两种可能。”克虏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第一种,她还在码头区的暗巷街,与我们的‘使徒’先生在一起;第二种……没有什么洁西卡,来浮冰港的,从一开始就只是这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