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笑,分明是对这个世界的讽刺。
张局说,那张照片,偷拍于他的女人离开这个世界一个月的时候,那个女人,叫芊芊。
她最先被训练的,是眼神。
女人之于男人来说,有很多方面的吸引力,可以是美貌,可以是温柔,可以是娴静,可以是床技,而对一个才失去挚爱的人来说,最打动他的,必定是一种苦难的眼神。
听说,那个叫芊芊的女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最后却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样的一个女人受磨难的时候,作为深爱他的男人,必定是会心疼的,尽管她并不是她,可那个女人为他而死,触景生情,移情作用,所以这种心疼,便是她成功的惟一机会。
“每个男人心中,必定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为某个人而留……无论他是毒枭还是平民……瑞蓉,我们已经牺牲了三个同志,我们在你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你也绝不能失败,如果你失败,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张局如是说。
什么样的眼神才是动人的,或者说是打动他的,瑞蓉并不知道,她接近他的那一天,出了意外,没等到安排的人行动,那个酒吧倒是先发生了枪战,彼时,所有的勇气像洪水一样泄闸而出,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景,于是慌到连尖叫也发不出声来……
躲在屋子的角落,她只有紧紧蜷着身体,捂着耳朵,祈祷上天放她一条生路。
她还有妈妈要照顾,她还有弟弟要照顾,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枪声终于结束了,胜利的一方巡视着整个场地,她很幸运,没有任何东西砸到她身上,一个男人走到她旁边,瞟了她一眼然后问不远处的人。
“少爷,有一个活的,怎么处理。”
她不知道那时她的眼神是怎么样,她已经吓傻了,完全忘了张局所说的让人心疼的眼神……
“不要杀我。”她本能的祈求。“求求你们……”
男人走过来,肃杀的身影,她的视野里,全是他风衣的黑色,以及初见他时的恐惧,他是一个杀人魔鬼,她的命握在他的手上。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像蝼蚁一样舍不得死,她做这一切的目的,不就是不想死吗?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朱……朱瑞蓉……”她颤抖着回答。
他站起来,滑过她脸颊的指尖像玉一般透着薄薄的凉意。
“带她走……”
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情绪,却改变了她以后几十年的人生。
一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手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男人背对着她在穿衣服,她的心抑制不住的发抖,那张脸,她忽然发觉,时间过了四年之后,他的模样,在她心里还像昨天见过面一样的清晰……
“醒了……”
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当年她见他时是怕,现在,仍是怕,三年相处之中,每一天她都惶恐不安,也许在那三年的时间里,对他的恐惧已经扎了根。
她很想想驼鸟一般扯了被子把头蒙上,他却已经站了起来,西装下的腿修长精壮,他缓慢的转过身,瑞蓉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不是他啊……瑞蓉睁大了眼睛。
“迷惑吗?”潘渊夏突然俯身掐着她的脖子。“你认不出我来了,是吧,你心里在问这张脸是谁,对吧……”冷笑从齿缝间蹦出。“你对这张脸没有一点印象吗?想想昨天洗手间外面……”
瑞蓉恍然大悟,眼角却突的觉得酸涩,可是她不能哭,眼泪对这个男人来说,没有用,昨天晚上,洗手间外面,她听见的熟悉声音,原来并不是梦。
他回来了,像他曾经诅咒过的一样,不会放过她。
“你知道吗?”灼热的气息像在急冻室转了一圈之后喷在她脸上,所以热意散去,只余寒意。
“那张你熟悉的脸,毁了,所以我不得不变成另一个人,朱瑞蓉,如果你不认识这张脸,咱们有的是时间,可是慢慢熟悉,慢慢……”他的手往她胸部滑去,却在快到触及的地方,收了回去。
“慢慢认识。”
瑞蓉脸色瞬间苍白。
他穿好衣服,房门在此时被推门。“少爷……”
她抬眼看了一下,潘渊夏的家族保镖,隐六。
潘渊夏点了点头,顺手拧过被子把她的光裸的身体盖住,俯下身抬起她的头。“瑞蓉,记得你的身份被拆穿的时候,我怎么告诉过你吗?”
时间已经有些久远,可印象太深,那时她的身份被拆穿,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他把她扔在地牢里,有两天没来见她,出现时只告诉了她一句话。
“瑞蓉,你是警方派来的卧底,我是毒枭,我们的立场本来就不同,所以你做的事,我不恨你,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我身边,或者是离去,但是一点,你做你的卧底,你想办法弄你的情报,条件是,不准利用我的感情……知道吗……”
她最后的胜利,恰恰是利用了他的感情,对这个男人来说,这就是背叛,他的十条规则中,第一条,就是背叛。
“你想起来了……”他微微笑了一笑,指尖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唇,印在她的唇上,重重的一咬,铁腥味蔓延。“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瑞蓉,惩罚开始了。”
摔门声响了好久之后她才回过神,顾不得穿上衣服,电话,电话,这是她的房间,可是她却像一只迷路的镙铊似的到处转,电话在哪儿,电话在哪儿,叮铃铃的声音,她的身体蓦然一僵,然后冲到沙发前,颤抖着手掏出电话,屏幕上柯浩的名字彻底刺痛了她的眼睛,瑞蓉想也不想的摁掉,然后迅速拨了一组号码出去……
“张局,张局,你不是说他是死刑吗,你不是保证过吗,他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彼端却是一阵沉默。
“张局,张局……”
“对不起,这不是张局……”
她怔了一下,本能的问道:“那张局呢,我要找他……”
那边仍然没有回应。
“你说呀,你说呀……”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她能求救的人,就只有他了。“求求你,好不好……”
“实话告诉你吧……”那人叹了一口气。“张局因为贪污受贿,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那王局呢?”瑞蓉紧张的问。
“你说王思局长。”
“是。”
“也一起被带走了。”
“马主任呢?”
“一个月前出车祸了……”
“谢主任呢……”
“内退了……”
电话已经被挂断,耳朵是单调的忙音,她的心里止不住的寒冷,这个男人,是准备之后才回来的,当年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出了这样或那样的事,这几年,他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势。
瑞蓉抬眼看着窗外,阳光灿烂,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怔怔看了几秒,疯了一般站起来,打开衣柜,拖出行李箱,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里面塞,没塞多久就塞不下了,她拍了拍头,到处去找箱子,没有,没有,没有……
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像骨头被抽走一般瘫在床上,瑞蓉闭上眼睛,扯过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上。
没有箱子,也没有路,她所做的,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妈妈还在疗养院,弟弟还在学校,她能跑吗,她能怎么跑。
没有路,她的人生,一直就没有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都被我坑怕了,这文没人了,捂脸~~
这文不会坑了,以偶编辑“受”的属性发誓,握拳!
呆会还有一更,呼唤留言,收藏~~
不合适
瑞蓉赶到疗养院,看见安好的母亲,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一点下来。
母亲坐在轮椅上,正和护士说着什么,阳光让她的白头发看起来金灿灿的,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不断的和护士比划着,嘴角像涂了蜜似的笑得甜极了。
“妈妈……”瑞蓉过去拉着她的手,抬起头看着她。“我来看你了……”
对上的却是她茫然的表情,那个女人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旁边的护士。
“宝宝,这是谁呀……”
“妈妈……”瑞蓉握在她的手紧了紧。
女人却一下把她挥开。“你怎么叫我妈妈,你是谁家的孩子,我的女儿在这里……”她扯着一旁护士的手。“小姐,你看,我的女儿在这里,你认错人了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情况,这个世界最遥远的距离大抵就是如此了吧,血脉相承,本应是最亲近的人,可是却不认识你,不是假装,不是刻意的虚伪,只是,她真的不记得。
她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每一次听到之后才知道,她永远没有想像的那么坚强,她是那个怕死的朱瑞蓉,怕坐牢的朱瑞蓉,怕回不来祖国,见不了母亲弟弟的朱瑞蓉。
“朱小姐,你放心吧,你妈妈这段时间身体很好,精神也不错……”护士安慰她道。
只是想不起她,瑞蓉松开手站了起来,当年她杀了继父之后,还在看守所的时候,邻居就告诉她瘫痪的母亲自杀了,结果救了回来,但是人疯了。
瑞蓉知道,母样同样在自责,自责自己这么活着,拖累了女儿,还害得女儿差点被禽兽侮辱,最后大好年华,还要落得坐牢的下场,她不想再这么总给她惹麻烦,所以连这最后的生命也不再留恋。
母亲只是不想拖累她,只是想忘记痛苦,瑞蓉没办法怪她,如果这样她能过得快乐一点,那就这样吧,记不记得她,距离有多遥远,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