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元老爷不要误会。”穆匀珑道:“我久仰百草山的香芷,正好路过,便登门拜访,正巧见到西国人;心生好奇便问起他们了。”
“吓!我还以为又跟我买香芷呢。”元归抹了抹汗。
“元老爷,我哥哥是郁相甘。”郁相思坐在穆匀珑旁边,见老人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忙找了话题缓和气氛。“他每年都来这里跟您买白芷、藿香,不知道元老爷认识我哥哥吗?”
“啊!”元归直往也瞧去。“你是郁李的女儿?”
“元老爷认识我爹?”
“他过世时,我还去上去香,你那时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了。”
郁相思眼眶微湿;她不经意间聊起,万万没想到元老爷认得爹。
“郁老头这人啊……”元归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人直爽、重义气,可就是固执得像条牛似的。你哥哥这两年我没见到他了,怎么他来买香,不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已经不做香了。”
“应该是我哥哥不愿打扰元老爷。”郁相思明白哥哥的个性。“再说,我们郁家已有五代相传,不会放弃做香的。”
“你们父子一样的脾气啊!”元归长声一叹。“你们能够撑下去很不简单,多少人被包山海欺压到走投无路。”
穆匀珑很想补充,女儿也是一样的脾气,坚持、果敢、永不放弃。
“难道以元老爷这等大规模的种药人家,也得任包山海摆布?”这是他最大的疑问。“怎么不自己卖呢?”
“试过。”元归无奈地道:“卖得不顺,也找不可信任的管事,后来就放弃了。现在自己卖的,就只是一些零散和小商家。”
“也是包山海做怪?”
“应该是吧。”元归苦笑道:“哪有请来的管事每个都会揩钱?走出去的货也一定会被劫走?然后包山海就出面了。”
“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穆匀珑面色凝重。“不能再让他和其它香料商联合起来控制市场了。”
“田大爷啊,不是我要说你,我瞧你年轻,才刚出来闯天下吧?通常遇上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跟他们同流合污,另一条就是死路。”
“请元老爷放心,我会走出一条新路。”穆匀珑说着,便望向了身边的郁相思,眸光流露出款款柔情,仿佛告诉她,这可是学她的喔。
元归这时才子发现郁李的女儿和这个口气很大的香料商人平起平坐,不觉好奇问道;“咦?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我是相思的未婚夫。”
“哈呵!”这声欢呼却是站在后头的趣鼎善叫出来的。
以香结缘,甚好!甚好!”元归也高兴地道:“成亲时别忘了给我一张贴子。”
“这个自然。”穆匀珑笑得开心极了。
郁相思脸颊扬起红晕,赶紧再转回正题。“包山海带西国人过来找元老爷,就是想跟您买香料药草?”
“是的。他说要将我的香药草卖到国外去,保证让我赚大钱。”
“元老爷答应了?”穆匀珑问道。
“我怎能答应。百草山年产十万斤香芷,他每年来跟我批两万斤,可这回一开口就另外要六万斤,全销到海外去了,我赚钱事小,那我们天穆国的老百姓还有得用吗?”
“多谢元老爷的顾虑。”穆匀珑立即起身,郑重地朝他一揖。
“另谢我,另谢我。”元归忙站起来回礼。“我受不起啊。说起来惭愧,我只会闷头种药草,不懂卖,倒让包山海有机可乘了。”
“你不卖的话,他大概还要想尽法子让你卖,不然就是将卖给境内的份量转卖海外……”穆匀珑望向门外青天,有中向天起誓,郑重地道:“我绝不让此事发生。”
“真有办法?”元归不置可否,还是觉得年轻人初生之犊不畏虎。
“当然有办法。请元老爷看在我逝去的岳父郁老爷面上,让我处理这件事,以后保证让元老爷这心种药草、卖药草。”
穆匀珑说完,便转向郁相思,目光坚定,神情坚毅,仿佛这句话也是跟她说的一样。
她懂!郁相思泪盈于睫,朝他露出会意的微笑。
都认爹不岳父了,这个女婿当然要好好完成岳父生前未了的心愿了。
第九章
翌日,包山海锲而不舍,依然带了三名西国客人来拜访百草庄。
大厅里早已燃起两盆香料,幽淡清香飘散四处。说也奇怪,明明是清淡无比的味道,却能盖过西国人身上所涂抹的浓烈异香。
元归以主人身份介绍京城来的“香料商人”,让大家彼此认识。
“在下田玉龙,京城人氏,做的就是香料营生,是相思的未婚夫。”穆匀珑再次自我介绍,完全不隐晦他和相思的关系。
“包老板。”郁相思坐在他身边,淡淡地跟包山海点个头。
“郁家女娃娃也当起元老爷的座上客了啊?”包山海语气轻蔑,根本不屑理会她,一双三角眼只是盯住突然冒出来的贵公子。
“你是京城开哪家商行?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我新开张的。”
“新开张?”包山海又哼了一声,下足马威。“京城聚芳堂的张老板没教你规矩吗?要买元老爷这里的香料,得先到巴州找我包老板。”
“既然包老板和张老板可以订出贩香的规矩,我也可以。”穆匀珑自有他说话的气势,不必大声和恼怒,就足以压下包山海的嚣张气焰。
“你凭什么?”包山海摆足了派头。“你有门路吗?你若要进名贵的檀香、乳香,没药,还得经过我包老板认识伊西邦国来的贵客。”
“那就请包老板介绍了。”穆匀珑微笑望向对座的西国人。
“你!”包山海没料到这小子竟然顺水推舟。
“呵呵,我来介绍,呃,这位是费、废、吠……”元是本想打圆场,舌头却是打了结,记不起那拗门的名字。
坐在对座的两个西国男子似乎听得懂中原话,始终聚精会神凝听他们的对话,红发姑娘则是好奇地睁着大眼,直瞧郁相思的脸蛋。
“田老板你好。”黑发男子站了起来,双手抱揖,行了中原的礼数。
“我的名字是狄雅哥,我负责传译。这位是我们的老板费南多大爷,这是伊莎贝拉大小姐。”
他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轮廓较那对父女来得深刻突出,肤色也较为黝黑,他的中原话虽略带腔调,但已经是标准得令人咋舌了。
“几位远道而来,幸会幸会。”穆匀珑抱拳回揖。
费南多两撇八字棕胡,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朝穆匀珑点个头,显然不当他一回事。
伊莎贝拉笑咪咪地捧着下巴,将目标转向眼前的俊美男子。
“天穆国男人,好!”
“伊莎贝拉!”费南多低叱她一声,再向狄雅哥咕噜噜说了几句。
“元老爷。”狄雅哥立刻正题。“昨天我们费南多大爷说得很清楚,你卖我们六万斤香芷,我们给你六袋银币,如果你嫌少,我们可以再加一袋。”
“请问一袋银币有多少两银子?我们能先瞧瞧吗?”穆匀珑问道。
“这是费大爷和元老爷谈生意,轮不到你插嘴!”包山海怒道。
“对哦,我都忘了问。”元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今天请“田玉龙”在座,目的就是要让他插嘴提醒。“袋子有大有小,钱币有轻有重,我得了解清楚,这才能做生意。”
当!费南多丢出一枚银币到桌上,只见银光一闪,银币还没躺稳,狄雅哥便拿起来,交到元归手上。
“我只懂香药草,不懂银子。”元是扳了扳银币,递了出去。“田大爷,你帮我瞧瞧/”
“好。”
“这是我们伊西邦国的银币。”狄雅哥解释道:“一只羊皮袋,放有一百枚银币。”
银币一面浮凸西国文字,另一面侧是一个人头。穆匀珑反复瞧着,再以指头触摸,又掂了掂重量,所有的人皆屏气凝神注视着他的动作。
他终于抬起眼,气定神闲地道:“你们的银币无法流通天穆国,除非元老爷有收藏银币的癖好。否则他要换口饭吃的话,也只能熔掉重铸。这银币约有半两重,看似颇有份量,却不是纯银成色,而是搀了铜、镍、锡的要质;若再上熔铸过程中的火耗,元老爷实际得到的银子,恐怕只有二、三钱,一袋银所得也不过二、三十两而已。”他的语气转为严正,告诉对方道:“鼎鼎大名的百草山香芷竟然以一万斤三十两银子贱卖到西国去,莫不教人看轻了我天穆国的好香草了。”
“那么,请问元老爷打算出多少钱?”狄雅哥问道。
元归瞧了“田大爷”一眼,穆匀珑笑答道貌岸然:“不是钱的问题。”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懂!”包山海马上反驳。
“我们这是和伊西邦国互为贸易,我们卖便宜些,他们也能以较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们檀香,这叫互惠!”
“是吗?”穆匀珑抬了眉。“互惠到的恐怕是两边买卖的商人,而不是种香草的农户吧?”
“若非我们从中引介买卖,农户还卖什么?”包山海冷笑。
“费南多大爷从海外来,包老板你寻找买卖商机,商人负担风险,在百姓需求和价格考虑之下,你当然可以赚上应有的可观利润,可是——你若以某些方式影响其它人的生计,甚至是和其它香料商操控整个市场,这其中问题可就大了。”
“女娃娃倒是跟你说了不少事啊。”包山海也不怕他来说,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