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倩掩唇一笑,娇滴滴的声线响起:“府中女眷不多,老爷担心苏姑娘住不惯,让我过来瞧瞧,看都缺些什么。”
苏眉儿连忙摆手道:“任公子安排十分妥当,奴家多谢任老爷和如夫人的关心。”
“苏姑娘客气了,你是任府的贵客,理当奉为上宾。若有事,不妨派人去主屋寻我。”
说罢,如倩眉眼一弯,悄声道:“毕竟有些女儿家的琐碎事,不好跟任三公子提起,不是么?”
苏眉儿连连道谢,起身送了如倩出去,不知为何,终于是浅浅地松了口气。
这位六夫人如她想象中那般柔顺温婉,丝毫想象不出往后会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或许,正是因为如倩的隐忍,面上总是挂着妥当的笑容,反倒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心思……
这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苏眉儿却灵机一动,借此找到了由头,颇为狐假虎威地去了天一的住处。
忠心的护院板着脸迎了她进去,瞧见苏眉儿左左右右地端详,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她扭过头,指着窗外微微笑道:“这里的风景真不错,看起来比奴家那边还要出色不少。”
两人的房间并排,窗棂又是在同一面,天一嘴角微抽,实在想象不到相同的景色又如何会在不同的窗口截然不一样。
秉着极好的修养,他压下心底的一口怨气,毕恭毕敬地道:“苏姑娘若是喜欢,属下这就将房间让出来。”
苏眉儿睨了他一眼,瞧见天一面皮紧绷,要笑不笑的样子颇为恐怖。她心里默默有些歉意,嘴上故作惊讶地道:“这……怎么好意思?”
天一捏紧身侧的拳头,按捺住要挥出的冲动,点头道:“苏姑娘是任府的座上宾,属下理应如此。”
“那……有劳了,”苏眉儿见他答应,可不会跟天一客气。如果再不快些寻出戒指,估计炎柳得琢磨着扒她的皮了。
虽说非常对不住天一,她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暗暗记下,定要在任云面前多多美言,好让这位好心的护院能够多加些月钱,尽快娶回一房如意媳妇。
如果天一知晓,他勉为其难地妥协,换来的是苏眉儿保佑自己发大财,以及极其关心他的终身大事,怕是要更郁闷了……
天一既然搬出,隔壁的天二便不好与苏眉儿比邻而居。
她站在院内,看着自己房间旁边的一片空房,心底隐隐有些得意。
既然如倩亲自驾临,又带着任恒的口谕,对她颇为看重,自是不会有人敢忤逆。
苏眉儿卷起衣袖,如今无人打扰,正是翻找戒指的好时机。
大步踏入天一的房间,她之前把要打扫的婢女赶了出去,说是喜欢自己动手。
而今,苏眉儿却禁不住后悔。
天一兴许鲜少留在房间,毕竟从早到晚都要跟在任云的身边做事,偶尔还得夜不归宿,或是候在任三公子的门外。
这房间说不上脏乱,却也沾了不少尘土。
苏眉儿指尖在桌上一扫,黑乎乎的一片,不由叹了口气。
这屋子,确定是人住的?
打扫是小,找东西是大。她弯下腰,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各处角落都查看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又打开了所有的柜子,将东西一并翻了出来。
苏眉儿腰酸背痛地站起身,瞅见屋内的凌乱,愁眉苦脸。
她伸手抓抓头,长发因为方才的忙乱而松散开了,这一动,头上的玉簪落了下来,吓得其急忙接住,险些摔在了地上。
这东西不说是任云所赠,若是碎了,自己压根赔不起的。
苏眉儿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放在窗棂前的木桌上,打算重新把屋子再翻一遍。
她就不信,那戒指难不成还长了脚,自己跑了?!
正大半个身子探入床榻底下,苏眉儿忽然听见窗前一声微响,连忙爬出来抬头一看,不想大吃一惊。
一只黑压压的乌鸦正叼着她的玉簪,准备振翅而飞。
她怎容许这畜生带着自己的簪子从窗口溜走?
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苏眉儿秉着呼吸,猛地发难,往前一扑。
“哎哟——”她急着抢回玉簪,不留神脑门磕在窗棂,一下子撞得头昏目眩。
眼看着乌鸦“呱呱”两声,似是在嘲笑自己,拍着翅膀飞远了,苏眉儿恨得咬牙切齿。
她也顾不上其它,提起裙摆便从窗口爬了出去,看得远处外院的仆役目瞪口呆。
恐怕这些下人第一次见到如此毫无拘束的女子,难听的说,那是粗鄙。
苏眉儿追着乌鸦撒腿就跑,好不容易那只鸟儿在一棵大树上停下。她伸手抱着树干,想着幼时常常爬树,这点高度还难不倒自己。
可是她忘记了这会穿着裙子,腿脚一伸,“撕拉”一响,立马僵住了动作。
苏眉儿低头瞥见裂开的裙摆,连忙缩回腿,皱着脸很是苦恼。
好好的衣裳弄坏了,那玉簪又弄丢了,今儿真是倒霉透顶!
“苏姑娘,你这是?”
听到任云的叫唤,苏眉儿的脸色有点尴尬,摇头道:“任公子,没什么……”
看见她一身狼狈,任云颇为哭笑不得。
粉红的衣裙上沾满了灰,一块一块的,连脸颊亦没有放过。披头散发,上面还挂着蜘蛛丝,真不晓得她方才究竟在做什么,弄得自己这般邋遢。
往下一瞧,看出苏眉儿的遮掩。
任云淡淡一扫,抚额暗暗叹息:“苏姑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天一和天二便可,无需亲自动手。”
若非他前来,苏眉儿恐怕真的就这样穿着裙子爬树,到时候不晓得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她摸摸鼻子,无奈道:“任公子送的玉簪被乌鸦叼了去,那畜生在上面,我便想着赶紧拿回来。”
“原来如此,”任云唇边含笑,仰头望向树杈上隐约可见的鸟巢:“乌鸦喜欢晶亮的物事,玉簪莹白,也难为它们会叼回巢里去。”
苏眉儿微微点头,骤然灵光一闪。
那戒指在阳光底下也闪闪发亮,难不成给这乌鸦弄走了?
她越想越觉得如此,见任云撩起衣袍,便要上树,苏眉儿赶忙拦下:“此等小事,还是让仆役来做便可,别污了任公子的衣裳。”
“仆役皆不懂武,怕是要费不少功夫,在下略懂轻功,去去便回。”说罢,任云侧头一笑:“苏姑娘如此着急那玉簪,连喜欢的衣裙亦撕破了,怎好再耽误?”
苏眉儿一怔,心下纠结。
她并非不信任云,只是那戒指对炎柳如此重要,若是被旁人发现他曾丢过,不知还得掀起怎样的轩然□……
扯着他的袖子,苏眉儿皱着眉不晓得如何是好。
“一大早这么热闹,都在做什么?”炎柳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目光在她揪着任云衣袖上的小手一停。
苏眉儿慌忙收回手,扑了上来:“阁主来得正好!”
没想到她骤然变得如此热情,炎柳伸手环上苏眉儿的细腰,唇边多了几分笑意:“才一日不见,眉儿便觉得如隔三秋了?”
此人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苏眉儿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奴家的东西被乌鸦叼上了树杈,劳烦阁主帮忙……”
炎柳神色不悦,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眉儿当我是什么,能使唤的仆役?”
见他不高兴,又不能当着任云明说,苏眉儿急得一头汗:“阁主误会了,你武功卓越,轻功更是一等一的好。这点小事原不该烦扰阁主,只是此处何人的武艺能比得上你?”
这番话倒不尽是恭维,任云虽会武,却更重文,远不及炎柳的武艺精湛。
他听得心下舒畅,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足尖一点,轻而易举地跃至树杈之上。
炎柳一眼便瞅见那玉簪,刚拿在手里要下来,便听见苏眉儿扬声提醒道:“阁主,瞧瞧那鸟巢里可有别的东西?这乌鸦怕是叼走了不少物事,物归原主为好。”
闻言,他细细一看,眼底蓦地一喜,从巢里取出那只古朴的戒指。
如此,苏眉儿先前哄着自己上树,又一再阻碍任云帮忙,这番用意炎柳立马明了。
如果被人知道这戒指一失,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虽说她是丢了戒指的罪魁祸首,却也是有情有义,一而再地隐瞒,又四处帮忙找寻。
炎柳垂下眼,迅速把巢里其它的小东西一并收好,轻轻跃下,往苏眉儿的手心一扔。
她低头一看,不禁喜上眉梢。
这乌鸦叼的都是好东西,金色的盘扣,几颗银珠,还有四五个铜板。
苏眉儿干咳两声,朝任云羞赧一笑:“任三公子,这些东西恐怕很难找到失主……”
她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绚丽夺目。心思全然表现在面上,连贪财都如此坦然,实在可爱至极。
任云微笑颔首:“确实如此,若苏姑娘不介意,这些便都收下罢。”
苏眉儿就等这句话,急急把这些都放进腰上的小荷包,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模样,一点小财便喜形于色。炎柳撇撇嘴,袖里抚上那戒指微凉的触感,眼底一柔,亦缓缓笑开了……
乌龙
有了戒指在手,炎柳与任恒的商榷便顺利了不少。
毕竟这位祈天阁的阁主,先前拖拖拉拉,又对细节吹毛求疵,以便拖延时日,让任家家主大为光火,一时间却对炎柳亦无可奈何。
幸好他这两天面带笑容,心情似是不错,这笔生意很快便谈妥了大半,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