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找到了戒指,房间的打扫就不必亲自动手了。苏眉儿百无聊赖,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的软榻上,偶尔抬起眼对着收拾东西的仆役比划几下,甚为惬意。
以前都是别人支使她,难得如今有了使唤别人的机会,她又如何会错过?
倒不是为难,只是苏眉儿冷不丁地开口,让仆役多了几分忙乱。
远远见炎柳满面春风地走来,她支着下巴,随口问道:“阁主跟任家的生意谈成了?”
估计得了不少好处,要不然又如何会这般满面红光?
“小东西找到了,自然要速战速决。”炎柳挑挑眉,任家这池水比他预料中要深,并非久留之地。
“小眉儿之后有什么打算,一直呆在任家骗吃骗喝?”
苏眉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阁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奴家这是有真才实学的。”
“先知能力?”在炎柳看来,她或许真的能预测未来的一二事,只是所谓的天命,他从来便不信。
“不管如何,你这能力终究会有衰竭的时候,亦并非是讨喜的才能。”好事也便罢了,若是坏事,却极有可能被迁怒。
即便往日会失败,可是谁又受得了被外人提前告知?
尤其是像任恒这般高傲之人,更是如此。
他的话不无道理,苏眉儿想着那五十两银足够爹爹看郎中,还能跟娘亲过上好日子。
她与十年前的自己终究不能时常相遇,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或者,真的该离开任家了。
只是,看任恒的样子,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走……
苏眉儿正皱着脸,感觉到手背的温热。
她抬起头,见炎柳伸手握住自己,笑道:“小眉儿,有兴趣到祈天阁作客么?”
闻言,苏眉儿吃了一惊,慢慢皱起眉头。
如果说任家不是个好地方,那么祈天阁估计也差不多……
出了虎穴,又入狼窝,这样的傻事她是不愿做的。
不过要在桃源镇继续当神棍,若是没顺了任家的意,或许会出手打压。到时候,苏眉儿根本不可能再这里继续待下去。
手背一疼,苏眉儿抬起头,见炎柳靠过来,轻轻笑道:“莫非小眉儿对我祈天阁有什么不满,才这般不情愿?”
苏眉儿哭丧着脸,自己还什么话都没说,此人便立马给扣了个大帽子,让她进退不得。
她摸摸鼻子,干笑道:“其实,奴家孤陋寡闻,还真不晓得祈天阁具体都做什么营生?”
虽然在说书先生的口中,这地方赫赫有名,听者每每脸色骤变。只是由此至终,苏眉儿都没能打听出所以然来。
炎柳捏着她的手,无视上面眨眼间出现的几道红痕,神色蓦地冷了下来。敢情这小女子对他毕恭毕敬,还颇为忌惮,原来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既然小眉儿不清楚,我这便仔仔细细地跟你说。”
阴森森的声音让苏眉儿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阁主若不想说,奴家也不勉强……”
知道得越多,她就越危险,这一点苏眉儿还是知晓的。
显然炎柳不给她置身事外的机会,贴向苏眉儿的耳边,低声道:“只要给钱,祈天阁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她被其呼出的热气熏红了耳根,捂着双耳郁闷了:“照阁主这么说,那杀人放火的事也干?”
炎柳退后几分,扬唇一笑:“那就要看对方出的价钱,以及我的心情如何了。”
听罢,苏眉儿又抖了抖,赔笑道:“奴家骗吃骗喝,没什么才干,祈天阁这样厉害的地方也就不去献丑了。”
她只想赚点小钱,不仅给爹娘过上好日子,也让自己有点闲钱买喜欢的小玩意。
杀人放火……
苏眉儿想到自己连杀鸡都腿软手抖,还被灶台的火星烫了好几回。
不管对错,这样的事她是做不来的,也见不得别人做。到时候引起众怒,怕是要小命不保。
看出苏眉儿的犹豫,炎柳心下有些不悦,却难得没有逼着她立刻作决定:“我在这里还有些琐事未了,会在任家再留三日。”
说罢,他缓缓笑了,眼下的朱砂痣透着一股妖艳,声音柔和,却让苏眉儿犹若置于冰天雪地之中。
“这三日是给你考虑的时间,可是,最后我允许的答案只有一个!”
苏眉儿目瞪口呆,看着那殷红的衣袍在眼前一甩,炎柳笑着转身走远。
她倒在软榻上,低低地呻吟一声。
说是给自己考虑,可是只能有一个答案。这三日之期,分明是直接让她收拾包袱准备走……
苏眉儿翻过身,叹了口气。
桃源镇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尤其是爹娘还在,自己说什么也是舍不得走的。
只是,一个镇上有同名同姓之人不过平常事。若果容貌越发相像,这事便怪了。
十年前的自己才八岁,脸容尚未长开,如今还看不出来。
再过一两年,苏眉儿便要彻底离开桃源镇,免得被人捉去当作妖怪一把火烧了……
她想得脑袋都要疼了,此时此刻,却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寻不到。
苏眉儿趴在软榻上,愈发愁眉苦脸。
炎柳确实说到做到,一连两天没有在她跟前出现。不知是在忙着手头上的事,还是真的给了苏眉儿认真考虑的时间。
不管如何,无人骚扰的日子,她独自一人还是过得轻松惬意的。
任云素来忙碌,带着天一和天二时常出府,甚至偶尔还夜不归宿。
苏眉儿望着院落里一片漆黑,尽管手边有她喜欢的吃食,到了嘴里,也突然感觉到索然无味。
夜色正浓,一弯新月悬挂在空,平添了几分寂寥。
她早早挥退了伺候的婢女,趴在窗前,胸口骤然涌起一股沉闷,寻思着明儿去看看爹娘,以解这几日的思念之苦。
房门蓦地“吱呀”一开,苏眉儿立刻站起身,警惕地转头:“谁?”
“砰”的一声,一人蓦地倒在了门边。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看清那人竟然是任云!
他衣衫凌乱,颇为狼狈不堪。月白色的锦袍上沾满了大片的殷红,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唇边溢出一丝鲜红,惨白着脸,说不出的脆弱。
苏眉儿快步上前,满目震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躺在了屋内的软榻上:“任公子?”
她手忙脚乱地从柜里取出简单的伤药,这还是自己当神棍时买下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会三番四次的用上。
上一回是炎柳,这次竟然轮到任云?
苏眉儿褪下他的外衫,露出结实的上身。
三两下止了血,再敷上药,她已是满头大汗。
倒了温水递到任云的嘴边,又抱着被褥盖在他的身上,免得今夜着了凉,要不然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任云的情况不太好,紧紧阖着眼,早已昏睡过去。
苏眉儿不知道一向跟随在他身边的护院去了哪里,不敢离开,坐在旁边的高椅上守在任云的身边。
她忽然皱起眉,不禁心焦。十年前任三少的确受伤了,却没有此时这般严重。
再就是,爹爹仍旧被人打伤了双腿么?
苏眉儿越想越是担心,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恨不得立刻出府,去巷尾看看爹娘。
只是……
她顿住脚步,望着榻上伤重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在任家的境况并不好,丢下任云一人,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瞧任恒那冷漠的性子,说不准对他不闻不问。天一和天二不在,任云无人照顾,又不知何时醒来。
罢了,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就勉为其难地在此等到两位护院回来。
苏眉儿是被冻醒的,房内骤然而起的森冷气息,让她抖了抖,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首先入目的,便是在门边面色冷若冰霜的炎柳。
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看了过来,眼底几近压抑不住的怒意,让苏眉儿心里一寒。
她侧头一瞧,对上身旁那双温和的眼眸,只觉头疼欲裂。
昨夜任云高热不退,苏眉儿不断打来井水,湿了帕子敷在他的额上。
折腾了大半宿,总算是凉了下来。
她累得要命,倚着软榻便睡了过去。
只是为何自己如今却横躺在榻上,跟任云肩并肩,几乎是要镶入他的怀中?
任云的外袍满是血,她早早便扔进了床底,此时还赤着上身,只覆了一张薄薄的被褥。
苏眉儿则是衣衫不整,枕在他的手臂上,侧身偎进任云的胸前。
两人同榻而眠,姿势亲昵,任谁看了这情景都很难不想入非非。
苏眉儿面颊微红,来不及套上鞋袜,赤足便跳下了软榻。
她寄住在表叔刘三家,没有下过地,亦不曾走过远路。这双脚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的小足,却也是泛着莹白,十只脚趾粉嫩可人。
见两人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双腿,苏眉儿尴尬地往桌边缩了缩,试图将自己的小脚板遮住。
“小眉儿不愿跟我走,为的是任家三少?”炎柳双臂抱胸,面色不善。之前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近?
“这是误会……”苏眉儿支吾着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便没了下文。
任云坐起身,看向她微微蹙起了眉:“苏姑娘打算离开,难道任府有哪里招待不周的?”
事情忽然变成一团糟,苏眉儿绞尽脑汁,一张巧嘴仍是没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