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提起裙子便跑了出去:“既然任三公子醒来了,我这就去看看苏叔叔,两位自便……”
敏感地察觉到屋内仿若风雨来的气氛,苏眉儿缩了缩脖子,非常明智地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求亲
“……出去做买卖?”苏眉儿站在家门口,听见自家娘亲的话,愣了好一会。
记得小时候,爹爹苏慕老老实实地耕种家里的几亩田,偶尔帮娘亲磨豆,从不曾听说过出去做生意。
许是她的神色甚为惊诧,丽娘腆着脸搓起了双手,局促道:“多谢四叔的银子,孩子他爹便想着收拾这老房子,再去把寄养在员外家的霖儿赎回来。”
说到这里,她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难过与激愤:“张员外不知从哪里晓得咱们多了个有钱的亲戚,张口便要一百两才肯把霖儿送回来。”
当初把苏霖送去寄养也是情非得已,苏家只收了五两银子。不是为了卖儿子,而是让家里能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没料到那员外居然会狮子张大口,苏眉儿也皱起眉:“他确实过分了,只是我手头上也没有这么多的钱银……”
丽娘急忙摆手,脸色尴尬道:“姨娘不是开口问你要钱,只是管不住这嘴。孩子他爹跟人合伙做小本生意,过些时日便好,萍儿也不必忧心。”
再三询问,娘亲亦不清楚爹爹做得什么营生,苏眉儿也没能打听出所以然来,只好与其道了别,慢悠悠地往任府走去。
远远瞅见任府门前的锦衣公子,她侧身就要躲到树后,却被那人发现了,大步走来。
“任大公子,”苏眉儿无法,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干笑着朝他示意道。
却见任峰双眼一亮,她暗道不好,抬手往脸上一抓,不由懊恼。之前急急出府,居然忘记了戴面纱。
任峰原先认不出这位苏先知的孙女,她这一开口,望着那张秀丽的面容,手中的折扇一开,他笑了笑:“能与苏姑娘巧遇,是本公子的荣幸。”
苏眉儿见他的目光粘在自己的身上,像是要穿透这身薄薄的纱裙,不由毛骨悚然,着急地便要进府门去。
任峰即便武艺不精,却也学了几手,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低笑道:“苏姑娘急着去哪里?左右无事,不若跟本公子去满福楼坐坐?”
苏眉儿挣脱不得,感觉到他的手慢慢收紧,指尖轻佻地摩挲着自己露在宽袖外的手腕,霎时浑身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这人的目的显然而见,在任府门外,竟然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颇为肆无忌惮。
硬拼硬并非良策,苏眉儿的嘴角勉强扯了一分浅笑,垂眸道:“任大公子这眉心暗沉,全身气息虚弱,恐怕近日有祸事降临。”
她说得认真,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让任峰心下一跳,只觉头皮发麻,仍是嘴硬道:“鬼神之说,如何能信?想不到苏姑娘也继承了苏先知的衣钵,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这厢想扯开话题,苏眉儿却是靠了过来,纤细的手臂搭上了任峰的肩头。
“任大公子,可是觉得最近脚下虚浮,双肩似是压着重物,夜里又睡得不安稳?”
任峰一愣,确实如苏眉儿所说,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总觉得疲惫,浑身没有力气,还精神精神不济。瞅着她,有了些动摇。
“苏姑娘如此笃定,可是有破解之法?”
小心陪着笑,任峰松开她的手臂,脸上多了一丝讨好。
苏眉儿捏着指头,蹙起眉。片刻后,见任峰急得一头汗,这才慢悠悠地道:“依奴家之见,两月内,任大公子最好不要离开院门一步为好。”
“两个月?”任峰大吃一惊,让日夜出府吃喝耍玩的他乖乖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简直是一种折磨!
“苏姑娘,就没有别的法子?”
苏眉儿抬了抬眼皮,不悦道:“既然任大公子不信奴家,奴家亦无话可说。”
说罢,她冷哼一声,转过身便进了任府,留下任峰苦着脸,神情纠结不已。
回头瞧了一眼,苏眉儿唇角一翘。想到几句话便忽悠住这人,实在是心花怒放。
任峰夜夜笙歌,在勾栏院胡混,这身子自然是虚得紧。即便有些功夫底子,也经不住这样的耗损,当然会脚步虚浮,浑身无力了……
可是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新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身前:“苏姑娘,老爷有请。”
不知任恒为何来寻她,苏眉儿却拒绝不得。
仍旧是上回的主屋,房内却只得任家家主,不见六夫人如倩。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任恒的颔首下缓缓落座。
新管家奉上热茶,便恭谨地退出了院外,由始至终没有抬头,一举一动小心翼翼。想必上一任总管的惨况,震慑了不少人。
“这是新到的春茶,苏姑娘不妨尝一尝。”任恒神色是少见的温和,却让苏眉儿越发忐忑不安。
“不知家主请奴家过来,所为何事?”实在受不住这些人转弯抹角的话,她索性单刀直入地问起。
“看苏姑娘也是个爽快人,我便不兜圈子了。”任恒低头抿了口热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抚,漫不经心道:“不知苏姑娘与峰儿相处得如何?”
苏眉儿一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任峰,斟酌地答道:“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任家嫡子,自是人中龙凤。”
恭维的话听得多了,却依旧没有影响任恒的好心情:“峰儿的性情如何,我这个当爹的看得清楚,苏姑娘不免谬赞了。”话锋一转,这位任家家主忽然道:“我能瞧出峰儿对苏姑娘的另眼相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闻言,苏眉儿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将热茶泼了。
若是当面数落任峰的不是,不免拂了任恒的面子。可是如果没有拒绝,听家主的意思,还想做一回月老?“奴家出身卑贱,万万不敢高攀任家大少的。”
思索半晌,苏眉儿终归是寻到了一个妥当的理由。
只是任恒显然不吃她这一套,点头道:“苏姑娘能力卓绝,倒是峰儿高攀才是……不知苏姑娘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她双唇一颤,结结巴巴道:“父母亡故,早已不在人世。可是奴家大小颠沛流离,不像平日的大家闺秀,经常抛头露面,再就是……”
苏眉儿咬着唇,豁出去了:“奴家并非清白之身,怎能误了任大公子?”
任恒听罢,不过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任家的人走南往北,什么世面没见过,抛头露面又算得了什么。”
“有些事该说,有些事却不该说,如夫人可是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苏姑娘手臂上的守宫砂,姑娘又怎能胡言乱语,自毁名声?”
那天如倩突然拜访,原来为的是看清她的守宫砂。
苏眉儿一时语塞,在这个老狐狸前,根本无计可施。
她不愿就此受人摆布,一辈子被困在任府之中,不管不顾冲口而出:“任老爷,奴家已经答应阁主,明日便随他回祈天阁。”
“炎阁主?”任恒双眼一眯,眸底一道凌厉的精光转眼即逝:“苏姑娘可知,祈天阁是什么地方?跟着阁主回去,又代表了什么?”
苏眉儿见他似是动摇,连连点头:“奴家当然是晓得的……”
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模样,任恒嘴角的笑意不由多了几分讥嘲,仿佛在嘲笑苏眉儿的无知:“祈天阁只认钱不认人,买命的事做得不少,结了许多仇家。据说阁主好男色,阁中清一色都是相貌秀美的少年,且武艺卓越,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苏姑娘此番去祈天阁,撇开其中身份尴尬不说,还得日夜担心有性命之忧。我与姑娘相识一场,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苏眉儿听得愕然,想起那夜跟在炎柳身边两个青衣小童,确实容貌俊秀,小小年纪便有着鬼魅般的身影,转眼间便能掠至几丈之外,足见他们武功不凡。
这些便罢了,炎柳喜欢少年也没什么,唯独“性命之忧”这四个字,却让她极为担心。
自己还得帮爹娘度过死劫,好替他们赎回弟弟霖儿,过上好日子……
若她因此被连累而丢了性命,自己先前那番努力不就白费了?
睇着苏眉儿犹豫的神色,任恒垂下眼帘,接着道:“听说姑娘的远亲缺着些钱银,任府虽说不上是富可敌国,在桃源镇也算有头有面,这聘礼不输当初知府成亲。”
“聘礼到了苏姑娘手中,要怎么用,便是姑娘的事了,任家绝不过问。”
他一面说着,笑容越发笃定:“到时候,苏姑娘尽可置一座宽敞的四合院,让苏慕与妻儿住进去,再买些婢女仆役伺候着,不是很好么?”
轻柔的声线,循循诱导,让苏眉儿刹那间几乎要点头。
的确,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是她回到十年前之后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
但是,她并不相信,单凭自己会完成不了……
苏眉儿不愿委曲求全,嫁给任峰这样的人,只会终生抱憾。她不止一次听到外院的仆役悄悄谈起这位任家大少,不仅脾气高傲暴躁,且挥金如土,时常出入镇上的各式勾栏院之间。
前些日子,费了大把的钱财,把一位花魁赎出,想接进府里做妾。后来被主母厉声呵斥,他这才打消了念头。
依苏眉儿看来,任峰并非良配,更不是她想要厮守终生的男子。
如此,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出乎苏眉儿所料,任恒费尽唇舌,而今却没有逼着她作出决定,语调仍是难得的和气与宽容:“既然苏姑娘无意,我也不好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