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柳似笑非笑道:“任当家可是冤枉我了,这女子是当家相中的,亦是当家费了几番波折从别人手里夺下,又用四人花桥抬回任府的。”
“此时此刻,任当家却是要将罪过都推到我身上来了?”
任恒听罢,面色越发不好看了。
的确如炎柳所言,当年的他看上了如倩的美貌与温婉的性子,这才费劲手段从旁人手里抢回府里。
不料,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居然会是祈天阁放在青楼里的眼线!
要怪,也只能怪他有眼无珠,竟然看走了眼,把这眼线亲手弄回府内。
加上这几年来对如倩的宠幸,在任恒看来,显然成了一场笑话!
以往对这六夫人有多爱,而今就有多恨。
任恒目光森然地扫了地上的如倩一眼,嗤笑道:“阁主说得亦是,进了任家的门,就该由任某自行处置。”
“只不过任家的媳妇,却不能平白送人的。炎阁主打算在这里动手,还是寻一处好地方慢慢商量?”
苏眉儿听出了任恒的退让,不能不诧异。
任当家的意思,莫非只要祈天阁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好处,就把自己双手奉送?
她身子一抖,实在是难以置信!
可是这么一来,炎柳倒是能够摆平此事,往日亦不必再跟任府有所纠缠。
不论怎么想,这都是最好的法子。
就在苏眉儿以为炎柳定会答应时,却见他漫不经心地搂着自己的肩膀,笑眯眯地开口:“任当家的提议不错,可是……如果我不乐意呢?”
苏眉儿一怔,显然没想到炎柳会拒绝。
任恒冷哼一声,对他的不识趣十分不高兴。
“既然如此,任某只能感到遗憾了……”
任恒手一扬,隐在山丘下的身影立刻现形,将三人团团包围。
无数的冷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苏眉儿手脚冰凉,被炎柳带入怀里,脸颊埋在他的衣襟,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感觉到炎柳搂着她腾空而起,耳边尽是冷风与些微的声响——不难听出,那是冷箭被阻隔开去的声音。
苏眉儿的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生怕此人把自己丢下,那她就得被冷箭射成马蜂窝了。
炎柳轻轻笑着,对于她此刻的依赖十分受用。
红色的身影在月华下越发飘忽,轻松避开角度刁钻的冷箭——对于身经百战的杀手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对手是任恒,炎柳依旧不敢有半分松懈。
果不其然,混战中,周围蓦地跃出十数个黑衣人,刀剑扑面而来,每一招都直指炎柳怀中的苏眉儿!
以炎柳的修为,他一人足以对付他们,再全身而退。
可惜怀里多了一个不懂武艺的女子,炎柳的动作少了几分决断,多了一丝犹豫。
这一丁点的犹疑,足够那些黑衣人抓紧时机,狠狠刺伤了炎柳的手臂。
苏眉儿感觉到他微不可见的一颤,抬头瞥见炎柳手臂上的血腥,不由瞪大双眼。
“阁主,这……”
“小伤而已,无碍。”炎柳向不远处的忠伯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骤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直奔任恒的方向而去。
擒贼先擒王,他们要安然离开,就必须有适合的筹码。
黑衣人紧紧跟随,伴着冷箭时不时钻着空子刺向炎柳。
炎柳艰难地避开,忍着伤痛转眼间便靠近任恒。
任当家亦非平常之辈,手执软剑,迎面而上。
炎柳带着一个累赘,他何惧之有?!
忠伯挥刀挡去冷箭的攻势,炎柳专心与任恒交手。
黑衣人仍旧冷不丁地接近,让炎柳倍感棘手。
手臂渐渐发麻,他明白那剑刃怕是事先抹了毒。即使他从小试毒,对毒素的承受能力比常人厉害,却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炎柳打算速战速决,长剑在他手中越发凌厉。
任恒倒是不慌不忙地见招拆招,显然是胸有成竹,根本不将炎柳放在眼内!
苏眉儿看着心焦,却也明白她此时放开手退至一边,只有被擒的份!
如此,她也只得眼睁睁地在炎柳的怀中,咬着唇放松身子,免得阻碍了炎柳的动作。
两人正都斗得难解难分,忽然间变数横生。
黑衣人再度靠近,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夹攻炎柳。
任恒嘴角含笑,剑尖直刺炎柳的胸口。
原先攻向炎柳的黑衣人,剑刃却骤然一变,生生插入任当家的心口。
炎柳踉跄着退开几丈,勉强避过了剑尖,靠在苏眉儿身上喘着气。
苏眉儿则看见任恒的唇边犹带着一点得意的浅笑,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惊诧,突兀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家丁眼看当家被偷袭,均是目光一冷,迅速从诧异中恢复神智,齐齐冲向了那批黑衣人。
趁着混乱,忠伯托着炎柳,三人飞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苏眉儿扭过头,远远望见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如倩,正吃力地用手肘攀爬着往任恒倒下的方向。
她心下叹息,果真是个痴人……
忍无可忍
趁着夜色,炎柳不敢耽误,与忠伯一味向前,迅速离开那是非之地。
苏眉儿远远望见城门,又见炎柳越发不好看的脸色,低声建议:“不若先在镇上寻一处安全之地,把阁主的伤好好包扎,再作打算。”
炎柳这个样子,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
东窗事发,任恒这一死,任家必然大乱。
到时候,任云怕是要趁机掌权,清理门户。
苏眉儿虽然清楚任家往后的动向,却没料到这其中有如此的曲折。
那六夫人如倩,对外说是偷了汉子被家法杖刑而死,终究因为是祈天阁的人,背叛了家主被杀。
任云先除去了大哥任峰,派人取而代之,此刻任恒被杀,恐怕会将事情往炎柳身上一推,尽可推脱掉责任。以任家如今的境况,即便不是他亲自继承家主之位,任家落在他手上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苏眉儿轻轻叹息,这才是她记忆中的任三爷,而非先前日夜相对的那位儒雅温和且无害,又毫无实权,被架空的柔弱公子。
她最为惊诧的是,历史再度重合在一起。
那么,爹娘的命运,会不会再度重复?
苏眉儿心底一颤,炎柳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面色发白,此时忍不住轻声安慰:“小眉儿不必担心,任云只顾着任家,恐怕没有精力再派人来对付我。”
忠伯眼见自家主子青白的面色,难得附和道:“苏姑娘说得在理,城门已关,主子的伤确实要好好处理。”
炎柳皱起眉,瞥见宽大的衣袖上被鲜血染了一大片,勉强点头同意了。
客栈已经暴露,桃源镇上并没有其他适合的藏身之地。
忠伯已经秘密通知祈天阁的其他人,尽速赶往此处。
苏眉儿扶着炎柳,迟疑道:“奴家对苏慕有恩,或许我们去他那里躲避几天?”
爹爹素来热心肠,定不会将几人挡在门外。
炎柳如今最需要的,便是一个干净又安全的地方好好疗伤,苏府是苏眉儿的心里认为最适合之处。
炎柳沉吟片刻,终归没有犹豫太久。
不管苏慕如何,有长剑在手,又有忠伯在侧,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眉儿怕吓着爹娘,途中让忠伯偷偷把一户人家院内晒着的披风取来,把炎柳裹得严严实实。
开门的是新来的丫鬟,打着哈欠,对于几人深夜造访相当不耐。
却在听说是家主的侄女,又收到苏眉儿递过去的一点碎银,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去通报。
“萍儿,你怎么这会过来了?”丽娘与苏慕早就睡下,被丫鬟轻轻唤醒,又惊又喜地迎了出来。
苏眉儿见着两人,局促地笑道:“萍儿与友人可否在府上打扰几天?”
丽娘狐疑地瞅了披风下裹得严实的炎柳,苏慕却连连点头,让丫鬟收拾两间厢房,便让苏眉儿等人住了进去。
苏眉儿千恩万谢,让忠伯扶着炎柳进去,尾随爹娘回到了主院。
“萍儿,那两个是什么人?神神秘秘,藏头藏尾的,你莫不是受了威胁?”这一进屋,丽娘目光闪烁,急急问道。
听出她的焦急与关切之意,苏眉儿心下一暖,坦言道:“那是萍儿的友人,半路遇上贼人,不好出城,这才打扰苏叔叔和姨娘的。”
“不碍事,萍儿客气了……桃源镇向来平安,怎的突然出现贼人了?”苏慕蹙起眉,略显不安地问起。
苏眉儿摇摇头:“苏叔叔无需担心,贼人内讧,绝不会发现我们在此处的。”
一番安抚,苏慕与丽娘这才满腹心事地回了屋。
苏眉儿叹了口气,若是以往的她,整日劳作不知世事,看见晚上的杀戮,恐怕也得寝食难安。
而今的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的生活……
憨厚又朴实的爹娘,若是知晓真相,必定要被吓住。
苏眉儿走向厢房,暗忖着隐瞒事实对爹娘总是好的。
厢房里的炎柳早在忠伯的服侍下躺在床榻上,手臂的伤势已经包扎好了。
却见忠伯皱着眉头,苏眉儿不由诧异:“阁主的伤势很严重?”
“中的毒稀疏平常,老夫知道解毒的方子,只是药引却不易找,需费点心思去寻。”忠伯瞧了面色苍白的炎柳一眼,暗暗担忧:“若是等部属前来,怕是要迟了。只是老夫如今不敢离开主子的身边,谨防事态有变。”
苏眉儿眨眨眼,听出了门道:“药引是什么,奴家明早便去药铺买?”